97.风花雪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黄单在两拨人的跟踪之下回家了。

大门是锁着的, 聂友香应该在医院照看陈飞, 陈小柔人在去往某个地方的路上。

黄单身上没钥匙,他刚在门口蹲下来,就被隔壁的马大伯喊进了屋,手上塞了个冒着热气的山芋。

马大伯啪嗒抽着烟,“小于啊,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 家也不回,你妈医院家两头跑,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黄单剥开山芋皮的动作一顿,装作不知道的问,“医院?”

马大伯哎一声说,“你哥骑车摔了, 说是摔的不轻,鼻子都骨折了, 你妈跟我说是你哥单位的人干的, 她要去单位闹,我怕她被人给哄出来, 就跟她一块儿去了。”

他的老脸一红,骂了句脏话, “那些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通知警||察,还上手推, 也不看我们一大把岁数了, 哎。”

“你妈搬出你舅舅, 他们才没有通知警||察,把我们给赶走了。”

黄单心说,都去闹了,谁能给好脸色?他能想象原主妈去单位时的姿态,聂文远聂主任的大姐,这身份给她长脸,气势会很嚣张。

“我妈为什么说是我哥单位的人干的?”

马大伯说,“早上你哥去上班前,你妈说她有检查过车,没问题的,你哥下班回来的路上发现自行车失灵,不是在单位被人做了手脚,还能是怎么回事?”

黄单问道,“也许我哥修过自行车?”

马大伯摇头,说他问过了,没有的事,“小于,这事怕是讨不回说法了。”

他叹口气说,“要是你舅插手,倒是能查个水落石出,可你舅忙着呢,厂子里的事肯定多,不会有时间的。”

黄单没往下接,只是问,“我姐呢?”

马大伯说,“大伯就见你姐回来过一次,还是在晚上,挺匆忙的,大伯喊她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黄单问是什么时候。

马大伯说是昨晚,“你姐好像不怎么不舒服,脸色很差,大伯闻着她身上有药味,哎,你们三可别再出什么事了,都好好的,你妈才能少操点心。”

黄单若有所思。

马大伯催他,“把山芋吃了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黄单哦了声,垂头对着山芋吹一口吃一口,他跟马大伯闲聊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没响过,不知道聂文远的人有没有跟上陈小柔。

另一边,包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桌上都是zf官||员,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不是趴着,就是躺着,满嘴酒话,很不雅。

聂文远喝酒上脸,一杯下肚脸就红了,很容易骗过不熟悉的人,但是经常混饭局的不会上当,他今晚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衣服扣子还好好的扣着,人也没有东倒西歪,背脊挺的挺直,就是头低了下去,眼皮也合着,气息浑浊。

邱涛把酒杯扣在桌上,“老刘,我说的没错吧?文远的酒量没你好,我们这些人里头,你最厉害。”

刘局哈哈大笑,说小邱你是不知道,十几年前小聂年轻气盛,眼睛长头顶了,一人能干趴下一桌,包括我,说完就倒椅子上了。

邱涛喊了声,“老刘?”

刘局打起呼噜,肥胖的身子起伏很大。

邱涛看一眼桌上的其他人,他开门出去,叫走廊的人进来,把各自的主子扶回去。

不一会儿,包间里就剩下聂文远一人。

邱涛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个鱼泡吃,他的声音模糊,音量很低,近似是在自言自语,“文远,你的人呢?全被你支哪儿去了?”

聂文远说,“水。”

邱涛给他递过去水杯,“怎么样?要是想吐,我就扶你去卫生间。”

聂文远摇头,他说话时嘴里全是酒气,“都走了?”

“是啊,那几个人拉上我们组了个饭局,喝的都没法走出去,老刘被扶走的时候人已经醉死了,今晚回去肯定要跪搓衣板,他家的母老虎是不会放过他的。”

邱涛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擦嘴,就把帕子往桌上一丢,“还是我俩好,家里没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有一年我们一人被塞了个女的,上头的人看着,我们没法子,就把女的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你,问你晚上过的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聂文远开口,“地板睡的浑身疼,凉水冲多了,拉肚子。”

邱涛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就说你傻,逢场作戏都不会,当时我真的以为你会摊上事儿,往严重的地方想就是他们不带你玩儿了,让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没想到你什么事也没有。”

他按了按眉心,“你能走到今天,还能在官||场里混着,跟每个人都维持着过得去的关系,没有和谁正面交锋,是老天爷的眷顾,但是人不能永远那么走运,文远,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为人处事不能一成不变。”

聂文远淡淡的说,“变了就一定好?”

“不一定,但是在原地踏步,只能被后面的人追上来,踩在脚底下,永无翻身之日。”

邱涛说,“你知道的,如今的局势已经变了,时代也变了,我们这些年混出了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能摔回原地,只能顺应着这种改变往上爬,没得选择。”

聂文远说,“我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原则,变不了。”

邱涛打了个酒嗝,他站起来撑住桌子说,“不说了,再说就没意思了,我送你回去吧。”

聂文远拒绝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坐会儿就行。”

邱涛喘口气,儒雅的脸上浮现一抹醉态,“我陪你坐会儿。”

他拿出包烟,“来一根?”

聂文远点头。

邱涛把烟塞聂文远嘴里,凑过去给他点着,“上次这么在一起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两年前?还是五年前?”

聂文远仰头靠着椅背,嘴边叼着烟,“记不清了。”

邱涛眯着眼睛抽一口烟说,“我也记不清了,以前的事太远,不真实了都。”

他瞥一眼身旁的兄弟,“文远,你永远都是这样,甭管喝多少酒都还这么平静,没狼狈过,更没耍过酒疯,显得跟你同桌的我们都很糟糕,跟酒鬼似的,有的人都不愿意跟你喝酒。”

聂文远吸口烟,不置可否。

邱涛笑了笑,“我早些年挺好奇的,现在更好奇了,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人,哪个事能让你方寸大乱,脱掉一身老学究的外皮?”

“你不知道,有时候你那个淡定,冷静,不慌不忙,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样子,看着让人来气。”

聂文远说,“我就是一普通人。”

邱涛吐出一个烟圈,“普通这个词的意思大了去了,普通就意味着有弱点,有致命伤,会冲动,会犯蠢,很危险的。”

聂文远闻言,侧头看过去。

邱涛被看的没任何不自在,叹息着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就想啊,再过个十年就退出这个圈子,去乡下挖个菜地种种菜,养养鸡鸭,在那里安享晚年。”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被烟雾遮盖,语气里是追逐权势名利的疲惫,也厌了阿谀奉承,提心吊胆,想吃上粗茶淡饭的意味就跟真的一样。

聂文远说,“安享晚年?”

“是啊,你也那么希望吧?到时候就不管谁下台,谁上台了。”

邱涛拍拍他的肩膀,“文远,我把你当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是,这句话不会变。”

聂文远的面上有烟雾缭绕,他端坐着,将一小撮烟灰弹在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食指微曲了起来,轻点了两下。

那是一个极其漫不经心的动作,暴露出他此时的心不在焉,也同时表现出对邱涛那句话的态度。

邱涛把大衣拿了搭在胳膊上说,“我先走了。”

他到包间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说,“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上你的小外甥一起吃顿饭,我对那个小朋友挺有兴趣的,要是你肯撒手不管,我可以替你管一管,看他能不能成可造之材,毕竟他很年轻,路还长,机会多的是。”

聂文远把烟掐灭了丢酒杯里面,他松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气息不再平稳。

几个瞬息过后,聂文远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单手撑住额头,在电话想通后呼吸已经恢复如常,“喂,老爷子,是我,聂文远,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客套话翻来覆去的说,聂文远口干舌燥,他的酒气上涌,胃里有些翻滚,后心渗出了一层薄汗,顿了顿就拨出最想拨的号码。

电话响一声就接通了,聂文远听着那头的声音,“聂文远,你喝酒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懒懒的,很有磁性,“嗯。”

喜欢小青年喊自己的名字,每次听,心里都很温暖,像一阵春风拂过。

那是一种改变,是新的开始。

聂文远扣扣桌面,他本是程家人,是聂家出于愧疚将他收养,他跟小青年过去虽然口头上称呼外甥舅舅,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关心,无所谓,往后会有。

黄单在胡同里接电话,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四周,声音压的很低,“其他人都走了吗?”

聂文远说,“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

黄单听出男人挺可怜,也挺孤单的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不能去接你。”

聂文远按了一下太阳穴,“我知道,小于,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很让我意外。”

黄单听着男人的呼吸,很近,他的耳朵烫烫的,“我姐的事有结果了吗?”

聂文远只说,“车停在窑厂外面。”

他喊小外甥的名字,“小于,你听话,别出来了,就在那里等着,我处理完事去接你。”

黄单答应了。

尽管他很想跟聂文远一起去,但他知道那样很不安全,他不能成为一个麻烦。

况且他单方面再想去,聂文远不同意也没辙。

黄单心里清楚,聂文远既然说来接他,肯定是能够确保安全,他不担心那拨人的事,现在就在想,陈小柔是不是去私会王明,如果是,他之前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马大伯的喊声传来,黄单收拢了思绪进屋,继续陪他唠嗑。

十一点多,马大伯的屋里熄了灯,黄单没跟他睡,自个在胡同里来回走动,隔会儿就拿出手放到嘴边哈哈气。

“陆先生,你能告诉我,陈小柔去见的是谁吗?”

系统,“黄宿主,这是你的任务。”

黄单在原地蹦跳,身上暖和了些,“我知道不劳而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系统,“耐心是成功的必备条件之一。”

黄单,“……”

他明白现在要等,可是等的时间很难熬,所以就会被本能牵制着,想拥有一个捷径。

陆先生的原则性很强,雷打不动,他也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嘴皮子一点都不利索,只能得到一句至理名言,也在意料之中。

黄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陆先生,宿主每完成一个任务,应该都会给系统人员带来相应的利益吧,你暂时接管我,那我带来的利益算你的吗?”

系统回答,“不算,算你原来的接待者。”

黄单愣了愣,他回想系统先生说过的话,没有这一条信息,对方只说陆先生是大人物,铁面无私,不讲人情,“你手上的宿主很多,再带个我,又没有什么好处,不会有怨言?”

系统,“这是工作,服从是第一要素。”

“黄宿主,陆某一视同仁,不存在任何厚此薄彼的行为。”

黄单觉得这个666陆先生一定很得公司的老板赏识,态度认真端正,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当中,这样的员工,万里挑一。

聂文远来时,天上飘着小雪,黄单的头上已经潮湿,他走到车子停靠的位置,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喷嚏。

驾驶座上的司机出来给黄单开车门,对他打了个招呼。

黄单应声,弯腰坐进后座。

聂文远阖起的眼皮撑开,侧过头时眉心出现川字,“冻到了?”

黄单嗯了声,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又打喷嚏,“我没有穿秋裤。”

聂文远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叫司机下车等。

司机不敢多看多问,连忙照做。

车里安静下来,聂文远的一只手放到小外甥的脸上,触手一片冰凉,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不穿?”

黄单拿脸蹭蹭男人粗糙温暖的掌心,他把唇贴上去,说话时嘴里冒着热气,“白天没这么冷,下雪了舅舅。”

聂文远侧过身,单手扣住了小外甥的后脑勺,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黄单的嘴巴被亲了,他张开双臂抱住男人宽厚的背部,吐出的气息湿||腻,时悠长时短促,唾液分泌出一些就被卷走,嘴里多了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更淡的酒气。

聂文远的拇指擦过小外甥的嘴角,抹去溢出的唾液,他退开些,额头抵着小外甥,眼底宛如一个深黑色的漩涡,能把人给吸进去。

黄单一声声喘气,面颊泛红,“聂文远。”

那声喊其实不过是个名字,并不是某些亲||密的称呼,却听着让人心里痒痒的,聂文远抿掉唇上属于小外甥的味道,“嗯,我在。”

黄单吞咽一口唾沫,气息还是乱的,“我的嘴巴好干,你车里有水吗?”

聂文远凑过去,一下一下碰着小外甥的嘴唇,舌||尖|撬||开了探进去,轻轻扫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好点了?”

黄单摇摇头说没好,“你这样亲我,更干了。”

聂文远蹭蹭小青年热乎乎的脸颊,大掌捏住了,拇指暧||昧的来回摩||挲,“那小于想要我怎么亲你?”

黄单舔||舔有点肿的嘴巴,“怎么亲都不行,我想喝水。”

聂文远说,“只有酒水。”

黄单勉为其难,“在哪儿呢?我喝两口。”

聂文远说在我这里。

黄单下一子就听明白了,酒气加口水等于酒水,他对这个说法感到无语。

被压在皮椅靠背上亲的时候,黄单的喉咙里痒痒的,还有点疼,他忍着没哭,呜咽了几声,男人亲的太深了,带着强烈的独占欲,舌||头仿佛要往他的食道里钻,想他把的五脏六腑给吸出来。

逼仄的空间里有水声响起,伴随着粗而沉重的喘息,听的让人脸红心跳。

黄单被放开时,嘴巴里外都麻了,他有些缺氧,人靠着椅背吸气呼气,眼神迷离,眼睛里有水雾。

聂文远根本不敢看小青年此时的样子,听着耳边的声音就受不了,他的大脑,肢体都跟欲||望脱轨,光看他的脸,是一贯的沉稳严肃,往下看才知道已经是箭在弦上,硬生生的卡住了。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片刻后,黄单突然睁开眼睛,气息已经恢复过来,“我姐人呢?事情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聂文远说,“窑厂炸了。”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没急忙询问,等着下文。

聂文远说,“放心吧,你姐没死,不过,她没了一条腿,这辈子不能再跳舞了。”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出现什么难过的表情,语气里也不见丝毫的惋惜,好像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黄单心想,别说是陈小柔没了一条腿,就是两条腿全断了,恐怕这个男人都不会去关心,他莫名的打了个哆嗦,“我姐为什么会去窑厂?”

聂文远说,“她去见王明。”

黄单不意外,大概是早有猜测,“我姐跟王明认识?”

聂文远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黄单一直不出声,他认真的听着,知道了陈小柔跟王明的过往,意外的是这里面还有刘全武的参与。

王明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他尤其喜欢陈小柔,到了迷恋的程度。

陈小柔对暴发户王明没有好感,长的一般,岁数还大,满身铜臭味,名声很差,为了生意让人家破人亡,搞大女人的肚子还不负责。

但是陈小柔架不住王明的纠||缠,而且他出手又大方,人也体贴,对着陈小柔的时候,把她当公主对待,好的贵的全捧给她。

不出意料的,他们半年后发生了关系。

爱情跟梦想,陈小柔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更何况还不是爱情,顶多就是各取所需,她跟王明在一起,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她不想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今年上半年,刘全武无意间发现了陈小柔跟王明的关系,他前后以威胁为由要了十万左右,胃口越来越大。

就在几个月前,刘全武欠下一笔赌||债,要挟王明给他二十万。

王明不给,刘全武就去找陈小柔。

陈小柔很害怕,她去王明那里哭诉,说如果不给那笔钱,他们的事就会被刘全武传出去,对方还会往外散播谣言,说她堕过胎,到那时她的汇演,梦想全毁了。

王明被陈小柔磨的烦了,就给了刘全武二十万。

聂文远的声音停顿一下才说,“小于,我跟你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是你姐跟王明的谈话内容,一部分是舅舅从派人查到的东西里面挖出来的,我不会把这件事跟你妈说,要说也是你姐自己说。”

黄单所听的,跟他的猜测大同小异,他问道,“那全武叔叔的死是怎么回事?”

聂文远说,“关于这点,根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他是死在王明跟你姐姐的手上。”

他淡淡的说,“你姐惶恐不安,她怕夜长梦多,于是就指使王明杀人灭口。”

黄单捏了捏手指,男人所透露的,看似都合情合理,所有的事全可以解释清楚,一条条的线在他脑子里划出来,每条线上都栓着几件事。

陈小柔跟王明是情人,她那些昂贵的首饰是王明给她买的。

以陈小柔骄傲的性子,不会跟王明那种人认真,只是利用而已,因此她在被刘全武威胁时,首先想到的也是她自己的前程跟梦想……

黄单的双眼忽然一睁。

不对!

黄单亲自验证过的,陈小柔陈飞兄妹俩,以及刘全武,他们都和周薇薇被害有关,几人之间另有牵连,还有事没查出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提醒男人,“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表姐对我姐,我哥,还有全武叔叔都有很大的反应。”

“汇演那天,我姐的脸还被表姐抓破了,演出也被破坏了。”

聂文远说,“你姐在做手术,等她从手术室出来,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会去跟她聊一聊的。”

黄单漏掉了一件很关键的事,他调整坐姿,转过脸问道,“王明是不是死了?”

聂文远说,“对,他死了。”

“窑厂爆炸的威力很大,他尸骨无存。”

这时候,车里又一次陷入难言的安静之中。

黄单很想问身旁的人,窑厂爆炸是一场意外事故,还是蓄意为之?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男人想说,刚才就已经告诉他了。

比起前者,黄单更倾向于后者,意外是会有,但不代表所有的遇害都可以算到意外头上,可如果是后者,幕后之人会是谁?

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

聂文远点根烟吸上一口,“小于在想什么?”

黄单垂下眼皮,“没想什么。”

司机背过身站在雪地里,没有命令不敢靠近,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聂文远把烟夹开了,塞进小青年的嘴里。

黄单不抽烟的,他用牙轻咬||着烟蒂,没有吸,也没有拿掉。

聂文远把手伸过去,将小青年咬||着的烟叼回自己嘴边,舌头卷走上面的唾液。

黄单望着窗外的夜景,小雪花让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他整理着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任务是找到迫害周薇薇的对象。

人数大于二,这是陆先生破例给他的信息。

黄单又开始了假设,他把怀疑的陈飞陈小柔兄妹丢进去,再加上刘全武,正好是三个人,大于二。

任务目标也许不是直接施||暴,参与设计的也算在内。

黄单目前只知道他们三个能够刺激周薇薇,别的都不能确定,下次要不要试一试邱涛?他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了决定。

聂文远把司机叫了回来。

司机把车开到冬夜的路上,他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司机可以肯定一点,主任的小外甥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车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各有心思。

不知不觉的,车停了下来。

黄单下车一看,发现自己没来过这里,他的眼睫毛上沾了几片小雪花,手一抹就全没了,“舅舅,这是什么地方?”

聂文远关上车门,挥手让司机离开,他低着嗓音,用只有小青年听见的音量说,“小于跟我的家。”

司机没听见,他领了吩咐就走,这么晚了,老婆孩子在家等着他呢,想一想都没那么累了。

屋前很快便只剩下黄单和聂文远。

没了旁人打扰,聂文远的神态越发慵懒,步伐也是。

黄单跟着男人往前走,“这里跟山里的那栋房子一样,很偏,也很静,四周没有人住。”

聂文远放慢脚步等着小外甥,“你怕吗?”

黄单说不怕,他握住男人的手,下一秒就被反握住了,包住他的手掌很热,也很宽大,“吴奶奶睡了吧?”

聂文远的脚步不停,“她不在,就我们两个人。”

黄单微怔,他关心一件大事,“聂文远,你会烧饭吗?我不太会。”

聂文远说喜欢吃的菜都会,“小于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做做看,问题应该不大。”

黄单说不用的,“你喜欢的,刚好我也喜欢。”

他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但是这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就是迁就。

聂文远拿钥匙的手一顿,他侧头,昏暗的光线之下,那目光很是深沉,也格外的灼热,“小于不需要这样。”

黄单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表情,他开始给男人分析,从第一次去对方那边吃饭开始,一直说到昨天,“每次我吃的菜都是你面前的那几盘,我那么做,不是害羞,不是好奇,更不是好玩。”

聂文远少有的被堵住话头,面露哑然之色。

黄单想了想问道,“你说你会做那几道菜,以前特地学的吗?”

聂文远说,“小于,如果我告诉你,那几个菜我一个都没学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你信吗?”

黄单愣了一下,“我信。”

这个话题里揉进去了许多温情跟缠||绵,等到房子里亮堂起来,那两样东西不但没有消弱,反而更浓。

黄单随意打量了一下他们的家,跟原来住过的房子相比,处处都透着温馨跟精细,山里的那栋都比不上,他看的出来,男人为这里费了不少心思。

聂文远脱下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附近有我的人,很安全。”

黄单说,“你不怕他们会怀疑吗?”

聂文远的食指刮一下小外甥的脸,“小于,不要担心,给我一点时间,时机成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我今天高兴,过来陪我喝一杯。”

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走过去,这么一点路就打了两个哈欠,他的头有点晕,可能感冒了,“你晚上还没喝够?”

聂文远说不一样,“晚上的饭局是应酬,现在是享受。”

黄单端起酒杯轻晃几下,低头抿了一口红酒,满嘴醇香,再抬头时发现男人在看自己,他挑眉,眼神询问。

聂文远的目光深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小外甥手里的酒杯拿下来搁在桌上,随后就弯下腰背凑近,汲取着他嘴里的酒香。

一杯酒被两个人喝了,分不清是谁喝的更多一些,到后面也没再管酒,而是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

黄单的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被亲的嘴||肿了才想起来,“我有点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聂文远一摸小外甥的额头,面色就变了变,他去倒水,把人叫到面前,“喝了。”

黄单照做,喝了大半杯温水,他坐到沙发上,被冷风吹了的原因,头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聂文远拍拍他的脸,“别在这儿睡,去卧室。”

黄单半搭着眼皮张开手臂,“抱。”

聂文远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向来都是波澜不起,却硬是呆愣了半响,他揉额头低笑,欲要弯腰去把小外甥抱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禁不住的闷哼。

黄单一个寂静,立马就站了起来,“没事吧?”

聂文远说没事,他又要去抱小青年,对方躲开了。

黄单强撑着上楼,“你的伤没好,不能抱我。”

聂文远摇摇头,他进卧室的时候,人已经躺床上了。

知道男人在给他脱衣服裤子,黄单没动,由着他去。

聂文远卷起毛衣袖子,迈开脚步去卫生间打盆水端过来,他把盆放在床头柜上,弄湿了毛巾,“转过来,我给你擦脸。”

黄单把头从左边歪到右边,正对着男人。

湿热的毛巾盖上来,他的鼻翼动了动,觉得很舒服,之后是手,每根手指头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聂文远去换盆,用毯子把小外甥裹住捞起来放到腿上,手臂从后面伸到前面,握住他的两只脚放进盆里,给他擦洗,“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突然就醒了,他仰头看看男人,又闭上眼睛睡去。

收拾了一番过后,聂文远坐在床边,沉默着凝视他的小外甥,他伸手去摸,低头去亲,长长的叹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黄单的感冒好了,头也不疼了,他跟聂文远打过招呼,就去见了周薇薇。

周薇薇离开了医院,住在自己的家里,黄单到那儿时,聂秀琴正在大扫除,快过年了。

黄单一进门,聂秀琴就给他拿瓜子花生,还拿了一大把芋头干,话是冲着房里喊的,“薇薇,你看谁来了?”

周薇薇在卷毛线团,听到喊声也没出来。

黄单走进房里,“表姐。”

周薇薇看看进来的人就起身去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装的都是花生糖,她全递过去,“吃。”

黄单伸出两只手接,“谢谢表姐。”

周薇薇不说话也不动了,她继续卷毛线团,过了会儿就不卷了,而是盯着黄单看,可能是她的眼珠子比常人要更黑,也大一点点,这么盯着,有点渗人。

黄单不在意,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甜的他蹙了下眉心,还是大白兔好吃点。

房里很静。

黄单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觉得她没之前那么消瘦了,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见到曙光的逃生者,“表姐,你认识邱涛吗?”

周薇薇垂头卷着毛线团,不见任何反应。

黄单蹙蹙眉头,这个结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女孩没有异常表现,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邱涛跟整件事无关?真的只是他想多了?也想错了?

时间流逝的很快,黄单回过神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周薇薇还在卷毛线团,黄单这才发现那毛线是深色的,和聂秀琴给聂文远打的毛衣一个颜色。

外面突然传来惊喊,随后是椅子被碰倒的响动,聂秀琴急急忙忙跑进来,“小于,你姐出事了,小姨听说你妈在医院哭晕了过去,你赶紧去医院!”

陈小柔的情绪失控,跟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她被打了镇定剂。

黄单在医院碰到原主家的亲戚们,那拨人准备离开,边走边窃窃私语,说再这么下去,小柔会步上她表妹的后尘。

他们还说到年底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出事了,陈家犯太岁了吧?也有可能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然不会这么多灾多难。

黄单没进病房,在外面看了一眼,陈小柔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着,脸苍白如纸。

后面冷不丁响起陈飞的声音,“陈于,我想见舅舅,你帮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黄单转身看向陈飞,“你自己可以打。”

陈飞呵呵笑道,“陈于啊陈于,你以为我没打吗?我打了,可是打不通,舅舅不接我的电话。”

黄单猜想陈飞要对聂文远说什么,他蹙了下眉心,就打了通电话给聂文远。

聂文远很快就过来了。

陈飞的视线在舅舅跟弟弟身上来回打量,俩人的站位隔的挺远,关系似乎没之前那么近了,他在心里笑笑,嘴上说,“舅舅,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等聂文远开口,黄单就识趣的走开了。

十来分钟左后,一辆车开到黄单身边,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方面上不见什么情绪波动。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医院,坐上车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书房,黄单才开口询问,“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聂文远坐在椅子上,“去给我泡杯茶。”

黄单泡好茶过来,“烫。”

聂文远吹吹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茶在嘴里,他舒出一口气,拍一下腿,“小于,坐上来。”

黄单乖乖坐到男人腿上,也不催促,等着男人开口。

聂文远阖了眼帘,手在小外甥两侧的腰上轻轻摩||挲,“你哥想去国外。”

黄单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

聂文远把人拉回去,这次拿手臂圈住了,“坐好。”

黄单说,“我坐好了,你接着说。”

聂文远嗅着小外甥脖子里的味道,“你哥手上捏了我的把柄。”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些,跟他面对着面,方便看他面部的表情变化,“什么把柄?”

聂文远看着小青年。

黄单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怎么知道我们?”

聂文远不快不慢的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看小于的眼神没收好,也有可能是另有他人透露给你哥的,小于,你哥这步棋走的挺像那么回事。”

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慌乱,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黄单的心也就没那么不安了,他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聂文远揉了揉小外甥的耳朵,云淡风轻的说,“他想去国外就让他去,不过,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黄单蹙眉,“不是长久之计。”

他猛地问道,“我哥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聂文远点头,也没隐瞒的意思,“对,条件是先送他去国外,之后才会说出来。”

黄单飞快的把这几条信息塞进脑子里,“我姐出事了,我 妈伤心过度,家里正需要我哥,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聂文远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稀奇,亲哥的事,都无所谓。

黄单陷入沉思,也没管男人猜不猜疑,他问道,“是不是关于我表姐……”

聂文远说,“好了,小于,我累了,要睡午觉。”

黄单抿嘴,他发现男人眼脸下面有青色,昨晚没休息好,“那你睡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聂文远圈住小外甥的手臂没撤走。

黄单扒一下没扒开,“你不是累了吗?”

聂文远不言语。

黄单感觉出来了答案,他想起来陆先生说菊||花灵刚涨价,要一百一支,吓的立刻就从男人腿上离开。

聂文远把人拽回腿上,“跑什么?我不是老虎,不会把小于吃了。”

黄单只是想想,浑身的骨头就条件反射的疼起来,男人是第一次,不会有经验跟技巧,只有本能,直来直去的,他会疼死,“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显然不能。

黄单这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他想的有点多,也有点远,想起了乡村的玉米地,天闷热难耐,地上都是土疙瘩,有虫子爬过,还有味道很浓,有些刺鼻的雅霜,满满一瓶。

“慢慢来,聂文远,我们不能急。”

聂文远把下巴搁在小青年的肩头,炙热的气息往他脖子里喷洒,用呢喃的口吻说,“小于最好了。”

“……”

黄单的耳朵被亲,又痒又热,他的气息微乱,“聂文远,我给你亲好不好?”

聂文远说不好,“我只想要小于。”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农家娘子美又娇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至高降临嫡女娇妃重生之为妇不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女配她天生好命她的4.3亿年恣意风流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
相关阅读
比邻娇女至尊庶女:腹黑国师别过来农门娇女:拐个丞相慢慢撩第一娇宠:顾少别撩我逆天神女:主神大人,请闪开家有萌宝,妈咪别跑殊途同归福星高照妖徒现世:师父,拿命来
作者西西特其他书
身份号019 她回来了 你是谁 今天你撒谎了吗 等天亮 你头上有点绿 天煞孤星 系统维护中 正正经经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