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凑嘉禾很紧张。
当然,“哥哥”这种称谓的冲击远比不上赤司征十郎的突发性变异,那个温柔体贴的小队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鬼畜地笑着看向自己,仿佛在向她展示新买的美瞳颜色多么正点一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小队长,你不要紧张!”小凑嘉禾反过来一把摁住赤司征十郎的双臂,真情实感地说道,“我们去保健室吧……不,还是叫救护车吧!小队长你是不是被篮球打到了?!视网膜脱落什么的?”
完全没有医学常识的小凑嘉禾甚至一度惊恐地以为赤司征十郎会不会根本已经瞎了,而且脑袋也因为重击变得思维错乱,所以才会莫名其妙亲热地以为她是自己的妹妹。
这么想着,她又竖起了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小队长,这是几?”
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地抬手握住了那两根不停在自己眼前瞎晃的手指,悠悠然抬眼看向小凑嘉禾:“二。”
她随即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没瞎就好、没瞎就好。”
“……”赤司征十郎好半天都没有接话,论异想天开的才能,她或许才是篮球部的第一人。
小凑嘉禾见自家队长忽然待机了,好奇之余凑到他面前细细打量起他忽然变了色的眼睛,不会真的是戴瞳片了吧,可这个时候忽然要改人设未免也太突然了。
“所以小队长,你的眼睛……”
赤司征十郎闻言微扬起嘴角:“这并不重要,你只需记得我是赤司征十郎就好。”
“……哦。”她一脸懵逼地点点头,可想想不对又多嘴问了句,“可你不是赤司征十郎还能是谁?”
“……”
小凑嘉禾看到小队长听自己这么一问后脸色有变,她赶紧捂住了嘴,或许自己真的不太会聊天:“那个,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排球部那边还在等着我。”
可没等她转身,少年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很害怕吧,嘉禾。”
“……”她愣了下,动作也随之停住。
“可逃避往往是最愚蠢的方法。”
啊,又一次被完完全全看穿了,小队长依旧是那个善于洞察人心的小队长。
小凑嘉禾下意识抓紧了散乱的领口,她确实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常态,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人类只有在弱小时才会惧怕,那何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亦或者攀附比自身强大的存在。”赤司征十郎继续这么说道,有礼却也傲慢。
小凑嘉禾蹙起眉头,这说着中二大道理的小队长看起来陌生极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呐,嘉禾。”赤司征十郎扬起嘴角,向面前的少女伸出手做出邀请之姿,“我会保护好你的,无论对方是谁。”
小凑嘉禾再次愣住了,她狠狠捏了把自己的脸后才确定没有幻听或者做梦:“小队长……你没事吧?”
“哥哥保护妹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小队长,你有随便认亲戚的习惯吗?还是,你只是想表达篮球部亲如一家?”她试图为赤司征十郎怪异的言行找到理由,但对方显然没有准备顺着台阶下。
“只有嘉禾是特别的。”
“……”
赤司征十郎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小凑嘉禾的背脊阵阵发凉,她实在想不通,小队长他今天眼睛突发异变也就算了,怎么连性子跟说话语气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还神神叨叨的,完全听不懂他到底要干嘛,什么哥哥妹妹的,她有个大魔王级别的义理哥哥依旧够头疼的了,怎么可能又来一个?小凑直又没可能娶两个老婆。
……等等。
小凑嘉禾的脑内暴走一个急刹车,她忽然有了个非常非常非常可怕的想法。
如果说小凑直没可能娶两个老婆,赤司征十郎也没有无聊到满世界认妹妹,那唯一能让他成为自己哥哥的理由只可能是跟灰崎祥吾一样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的生母深津抚子送给她的,原本以为已经修不好的东西,却通过赤司征十郎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这里。
所以……
所以……
“赤司!”
她叫了他的名字,颇为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臂,情绪根本无法遏制,那种大胆到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反复被论证着,某个早已经放弃的希望在此刻不停地膨胀着。
赤司征十郎笑了,他知道他那所谓的妹妹终于听懂了。
“深津抚子,准确地说,现在应该称之为赤司抚子的女人,她确实是我的父亲赤司征臣的再婚妻子,也就是我的继母。”
“……”
真相突如其来,小凑嘉禾那几乎妄想般的猜测被证实了。
她的亲生母亲深津抚子在离开她跟小凑直后再婚了,对象还是日本三大财阀之一赤司家的家主。
也因此,她又一次地捡了个便宜哥哥,也就是她口中的小队长赤司征十郎,十项全能,万里挑一。
这堪比玄幻片的剧情真的发生了,简直像个从天而降的重磅炸弹一样,炸得她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如果这就是现实,在经历了震惊与喜悦后,那她还有个必须要面对的残忍真相。
“所以……她在哪儿?”
小凑嘉禾听见了自己冷静到无以复加的声音,她紧紧攥起了拳头,连指甲都戳进了掌心之中。
“……”
“如果你知道有我这么个‘妹妹’存在,那她不可能不清楚我在哪里……这样的话,为什么她没有找我?”
时至今日,小凑嘉禾发现自己连“妈妈”这个词都很难说出口。
说过了,她无法判断当年父母离婚的是非对错,也可以不去细思母亲丢下他们父女二人的真实因由。但那个时候,她们明明做下了约定,她答应过一定会再回来看她,那为什么直到现在仍不见踪影?难道真的是再嫁后拥有了新的人生而忘记了她这个亲生女儿了吗?
“为什么?”她再次发问,迫使自己面对真相。
赤司征十郎看着明显已经情绪失控的小凑嘉禾,他的目光在她微肿的嘴唇停留片刻,而后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运动服外套脱了下来,牢牢罩在她身上后将拉链一拉到顶。
“理由的话,不应该由我告诉你。”
赤司征十郎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她的皮肤,这样的动作换做从前是怎么也不可能会有的,在旁人看来更是亲昵无比。
“我想,你应该从来没有问过你父亲关于他跟抚子阿姨之间的事吧,又或者是你父亲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
“……”
小凑嘉禾怔怔地看着赤司征十郎,毕竟大脑容量有限,她已经无法顾及他此刻反常的举止,而是开始反复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她想到了与小凑直相依为命这些年以来的一幕幕场景,他确实每次都在她提及深津抚子时就顾左右而又言他,她原以为只是他不想提及伤心事,之后她也没有再多嘴询问。
所以,真实原因可能根本不是如她所想,而是小凑直根本就有事瞒着她?
这样的假设让她非常恐惧,比今晚她遭遇的一切加起来都让她无法接受。那个一身肌肉却从来不使对地方的小凑直、那个虽然是父亲但总被她照顾的小凑直、那个虽说如此但仍旧笨拙地保护自己的小凑直……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要不是赤苇京治的电话突然打过来,她或许可以再定格上好半天。
她接通了电话,视线终于从赤司征十郎身上移到了旁处:“赤苇。”
“小凑,你那边……还没有好吗?”赤苇京治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
小凑嘉禾愣了下,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抱歉,赤苇……这次可能没有办法跟你们一起去了。”
赤苇京治的声音微顿,随后又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是很重要的事……大概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好吧,那我……我们先走了。”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
“说什么呢。”赤苇京治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些许笑意,继而说道,“对我而言,你造成的困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
“我们要发车了,那么小凑,再见了。”
“嗯,再见,还有……谢谢。”
通话结束。
赤苇京治掩下了眸子,他在手机的另一头传来忙音后放了下来,刘海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无法辨别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如平常的淡然。
他看向远处篮球馆的场地,小凑嘉禾正与那赤发少年说着什么,远远看过去就好像自家妹妹喜欢的少女漫一样。
或许自家邻座已经不用他多担心了。
这么想着,赤苇京治转身向排球部的发车地点走去。
排球部部长大桥雄太远远看到了赤苇京治回来的身影,敞开了嗓门就对着他这么喊道:“赤苇,你找到人了吗?!”
可赤苇京治却未做任何回答,径直走到大桥雄太身边,顺手接回帮他提着的肩包后才回复道:“不用等了,我们走吧。”
“啊?什么?!小凑她不来了吗?!”
大桥雄太和其他没有走的排球部的部员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但看到赤苇京治上了车,只好互相给对方个眼神后跟上。
大桥雄太坐到赤苇京治的座位边上,犹豫着再次开口确认道:“赤苇,小凑她真的不来了吗?”
赤苇京治此刻正望向车窗之外,像是真能透过玻璃看到什么似的,沉默片刻后又轻声回道:“嗯,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