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苏苏’,苏韵所有的情绪又被牵动起来,她没问傅明琰怎么知道了她的号码,一定是从医院内部通讯录上查到的。
她定了定神:“有事?”
那边略有沉默,几秒后才说:“能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吗?”怕她不答应,又赶紧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傅医生,有什么事还是在电话里说吧。”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谁都没说话,只有电波里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最终,傅明琰先开口:“苏苏,出来吧,我在医院对过的小区门口等你。”没再给苏韵拒绝的机会,他果断切掉通话。
苏韵看着屏幕发呆。
她太了解他,等不到她,他不会离开。
苏韵叹口气,掀被起床。简单洗了把脸,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穿上平日里穿的衣服,便去赴约。
她不知道傅明琰找她到底何事,但无论何事,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还有什么好谈的?
徒增伤感罢了。
那些执念,那些不甘,最终统统输给了现实。
公寓到对面小区的这条路并不算远,可她花了挺长时间。有那么一瞬,她真希望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她可以不用再去面对他。
但再不愿意,它还是到了终点。
傅明琰单手抄兜正立在花坛边抽烟,白色烟雾依依袅袅上升。
夜色吞噬了烟雾,也遮掩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脱掉了白大褂,穿着中长款的黑色大衣,配件浅灰的衬衫,衬得整个人稳重俊逸,身姿挺拔。
即使在暮色里,还引得过路的人频频回头。
苏韵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比五年前更有魅力,是一种三十多岁男人独有的成熟内敛的魅力。
这个独具魅力的男人在她生命里存在了九年,从十九岁到二十八岁,他占据了她整个青春岁月,在认识蒋慕承之前,她所有的记忆都与这个男人有关。
甜蜜的,幸福的,痛苦的,绝望的。
统统与他有关。
她爱了他四年,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去遗忘。
就在她以为从此各自安好时,他又站在了她面前。
傅明琰不经意抬头时,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苏韵,他微怔,在心底又轻舒了口气,把烟头扔到边上的垃圾桶。
她越走越近。
还是当初的模样。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是站在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等她。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会再奔跑着扑到他怀里,然后问他一句,想没想我。这些过往,明明已经过去八、九年,可他清晰的竟能记得她每个细微的表情。
越想忘,越清楚。
苏韵已经走近,傅明琰也上前几步。
曾经最亲密的恋人,如今像个路人,相顾无言。
这是时间赐予的悲哀和无奈。
傅明琰把车开过来,苏韵犹豫后,还是坐在了副驾驶。苏韵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没问,也不想问。
傅明琰并未走远,把汽车停在了附近公园的停车场。
停车熄火,周围很安静,不远处昏暗的路灯透过车玻璃映入车内,光线不足,车里还是一片黑暗。
傅明琰把椅背往后调节了下,整个人靠在椅背里,疲惫不堪。
而苏韵还像小学生一样,正襟端坐。
“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到心内。”这是傅明琰今晚的第一句话。
“不用,我在急诊待着挺好。”苏韵本能的拒绝。
她两手紧紧攥着包带,局促紧张,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傅明琰眯着眼,“苏苏,这世上,除了爱情,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你介意我,你回心内,我辞职。”
“不是因为你,在哪里都是为了救人,一样的。”前挡玻璃上树影婆娑,随风摆动,像一幅剪影画。
只可惜看得见,摸不到。
虚幻一场。
“既然不是因为我,那就回去。你的双手是用来挽救更多的生命,而不是延迟生命体征,在急诊,你的专业特长是没有出路的。”
苏韵沉默。
傅明琰又问:“苏苏,你的梦想你还记得吗?”
苏韵看着车窗外,偶尔有夜跑的人经过,周围冷冷清清。
梦想?
她怎么会忘?
傅明琰烟瘾又犯了,他坐起来,从兜里掏出烟,推门下车。
苏韵也下来,站在他不远处。
“你怎么学抽烟了?”
傅明琰看她一眼,“有段时间很忙,夜里困,就抽烟提神。”说完,他又看向无尽的夜色。
跟她分开后,他经常彻夜失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学会了抽烟,越抽越凶。
苏韵没再接话,而是问道:“让我过来,就是跟我说工作调动这事?”既然说完了,她是不是可以离开,她现在还没法做到心如止水的面对他。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傅明琰没说话,把烟头扔到地上,脚尖撵熄。如果是以前,他随手丢弃垃圾,苏韵早就声讨他,可现在不会了。
他微微垂眸,看着那个被他已经踩得变形的烟头,低声问:“舅舅还在研究所上班?舅妈身体还好吧?”
苏韵手臂轻颤,“恩,舅妈还不错。”
她侧脸看向灌木丛,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自责难过,这样挺好。
“柠柠呢?恋爱了没?”
“没。”
傅明琰这才看向苏韵,良久后,问她:“你呢?”
苏韵眼眶发热,她知道他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问她的近况。
回他:“挺好的。”
傅明琰看着她的侧脸,在夜色里柔美温和,几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遇到...合适的人了吗?”他下午一直在想那个在病区遇见的喊她舅妈的女孩...
苏韵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用力点头。
傅明琰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挺好。”他又掏出烟含在嘴里,划开打火机,点了几次烟都没点着,幽蓝的火苗一直在抖动。
这只手就是第一次拿着手术刀上台时,都没有像今晚这样颤抖的厉害。
好不容易点上烟,他猛抽了一口,把口腔里的烟雾悉数吞下,醉人的烟味充斥着大脑。
呛的他想流眼泪。
他知道,早就知道,自他结婚那刻起,她有天也会遇到别的人,那个人会慢慢代替他的位置,而她也会渐渐忘记他,忘记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一根烟燃尽,他又点了一根。
而苏韵还是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双手抱臂,侧脸看向别处,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傅明琰还是没忍住犯贱,问道:“他...对你好吗?”
“好。”苏韵已经泪流满面。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明琰,你不用再担心我,我遇到了一个跟你一样好的男人,以后我不会再受欺负。
可这么残忍的话,她始终说不出口。
地上又多了三个烟头。
傅明琰感到嗓子发干,他收起烟盒和打火机,看了眼手表,“走吧,回去休息下该交班了。”
苏韵终于回过头,眼睛红肿,她点点头。
坐上车,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
车里的轻音乐把他们带入曾经的年少青春岁月,那段不可磨灭的岁月里有欢喜,有眼泪,有成长,有伤痛。
能够回忆的时间总是太短,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门口。
傅明琰没下车,将车停靠,苏韵下车前,他又叮嘱句:“吃点饭再去上班。”
“知道了。”苏韵冲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敢回头望。
傅明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一直都没回神。
她下车时,他很想问她一句:苏苏,这几年,你想我吗?
他还想问她,你爱那个男人吗?
最终他什么都没敢问。
因为他怕她不爱他了。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刚才在公园就震动了两次,他当时没心情理会。
傅明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袁颖。
他犹豫几秒才划开接听键,“喂。”
“老公,你回来了?”
“恩。”
“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明琰的手指无节凑的敲着方向盘,语气颇为嘲讽:“怎么,这回没查我的入境记录?”
袁颖:“...老公,你把我当什么了?”
傅明琰‘呵’了一声,没揭穿她,语气有些不耐烦:“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这边忙。”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
“再说吧。”
袁颖极力隐忍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轻声说:“林樾知道你回来了,说明晚要请我们吃饭,下班后我去接你。”
“没空,我忙了。”傅明琰挂掉电话,他疲倦的揉着眉心。
没过两分钟,电话铃声又响起,他以为还是袁颖的电话,欲要按断,没想到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他眯了眯眼,无奈接起。
苏韵回到宿舍,泡了个热水澡,又敷了两次眼膜,用冰块敷了脸颊,总算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才换上衣服下楼。
等电梯时,蒋慕承的电话打进来。
“还在宿舍?”
苏韵:“刚出门,马上交班。你呢?还在公司吗?”
“没。”蒋慕承又问她吃没吃过晚饭。
苏韵撒谎说吃过了。
电梯很快就到了楼底,走出公寓大门时,苏韵以为自己眼花,蒋慕承竟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淡淡的着看她,脸上辨不出喜怒。
苏韵收起手机,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蒋慕承牵着她的手走下台阶,“过来接你上班。”
苏韵心里乐滋滋的,心口不一道:“就几百米,哪用接啊。”
蒋慕承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苏韵,跟你商量个事。”
苏韵抬头对他对视,笑着:“你说。”
蒋慕承:“搬到公寓住,你住宿舍,我过来不方便。”
这哪里是商量的语气,明明就是命令。
不过这样不苟言笑,甚至是高冷淡漠的蒋慕承,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之前他对她百般温柔,事事顺从,大概是因为心存愧疚。
如今恢复如常,也挺好。
她不想因为他愧疚就变成另一个不真实的自己,她要的不是他的甜言蜜语和风花雪月的浪漫,她爱的是那个话不多,但是任何时候都能给她安全感的蒋慕承。
苏韵:“可是公寓只有两个卧室,一个柠柠住,一个给我舅舅和舅妈,我和柠柠的作息时间又不一样,住一个房间彼此都影响。”
蒋慕承想都没想,说道:“住楼上我的卧室。”
苏韵:“...啊?”
住他的卧室,睡他的床...
她不自觉的脸颊绯红,像做了什么坏事。
蒋慕承抬起她的下巴:“脸红什么?”
苏韵轻咳两声,翻个白眼,“谁脸红了呀!”
蒋慕承把手背贴在她脸颊上:“这么烫。”
苏韵打掉他的手:“蒋慕承,你怎么这么讨厌!”
蒋慕承:“整天yy我,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倒打一耙!”
苏韵差点跳脚,“我什么时候那个...那个你了呀!”
蒋慕承指指她的心口,“这里。”而后又指指她的头脑:“还有这里。”
苏韵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蒋慕承低头,就着她的高度,“苏韵,想要我你就直说,有需要很正常,我肯定会满足你。”
苏韵垂着头,双手捂着脸颊,真的好烫。
这么流.氓的话,竟被他说的如此一本正经。她狠狠瞪了蒋慕承一眼,转身气鼓鼓的大步向急诊大楼走去。
蒋慕承双手抄兜跟在她身后,嘴角弯了弯。
快到急诊楼时,蒋慕承又在她身后喊了声:“明晚我过来接你去吃饭。”
苏韵头也没回,娇嗔道:“不爱去!”
蒋慕承:“林樾叮嘱我,一定要带你去,说你房租还没给他!”
苏韵没好气的说:“让他滚!”
蒋慕承:“应该跟苏柠柠的事有关。”
苏韵已经走上台阶,蒋慕承没有再继续跟着她,“五点半我来接你。”
苏韵背对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