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舒、望舒夫妻一人揪住冉生一只小龙爪,同时面色严峻,斩钉截铁的语气反复申明:严禁泰平在羲和不在场的情况下和冉生单独相处。
此言一出,泰平很受伤,当即垂下头,默默飘远。
凤凰瞟了一眼挚友那逐渐远去且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之后摸摸小白龙的头顶,“从现在起,你跟着我吧。”
这句好像大哥罩小弟的经典台词,望舒笑了笑,又迅速正色问,“羲和,你看来情绪不佳,可有心事?”
凤凰有如他乡遇故知般的感动,大眼睛骤然放射出光芒,“此事还非要望舒你帮忙不可。”
望舒从来都上道,“那晚上我准备些下酒小菜?”
凤凰躬身一揖,“有劳。”
东华帝君在边境有个小小的宅院。行舒一家子连观光都有专门的住处。
当晚,凤凰提了坛好酒登门。第一件事便是先布下个隔音的结界。
之后坐定,揭开盖子,酒香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羲和特地找了三个大腕,他亲自满上,然后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信笺,递给行舒。
待夫妻二人传看完毕,望舒不怀好意先开口笑道,“不过是一株桃花从天而降,好事一桩嘛。”
羲和闻言,只深吸口气,“你们先听我说。”
天庭男多女少,资源分布极度不均。
女神不说了,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每一位身边又都有眼冒绿光的男性大神恪尽职守的护花兼持之以恒的讨好,因此借女神下嫁而让自己“少奋斗几万年”的念头,男仙们也就只能过过干瘾,想想而已。
反过来,女人也一样好攀高枝,那么高贵且珍贵的女仙们的眼光大多放在世家公子们身上。
就在某天群仙聚会时,东华帝君座下某上仙的著名美貌贤淑女儿,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羞答答承认自己心仪的乃是凤凰王君的大公子羲和。
老上仙不由喜上眉梢:自己姑娘原来这么有品位有眼光,之后便留了心特地和凤凰爹娘拉了拉关系,没事扯扯闲话。
叙述至此,望舒淡定插话,“确是很有品味。我家那些哥哥们虽然论相貌家世才智都不比羲和你差,但却绝对称不上好丈夫。”
冉生恰好在这时拉拉望舒袖子,爬进母亲怀里,却对来自父亲的赞许表情一知半解。
羲和再次扶额叹气,“这是暗示我该去提亲。我根本不想去,心想拖一阵子,这事总会过去的。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望舒不解,转头向夫君求救。
行舒拍拍老友的肩膀,“这位女仙可算是名扬海内外,追求者甚众。”
莫非是名花的粉丝们因偶像宣布爱人而集体“暴动”?望舒便问,“他们威胁你不成?”
“光为捎话说‘好好待她’而跑来的……真可谓说客盈门。我竟不知道天界这么多仙友识得我。”说毕,羲和抓起眼前大腕,猛一仰脖,随着咕咚几声,颈间喉结震颤几次,凤凰美目一闭,登时栽倒在白白怀中,再无知觉。
望舒不由咯咯笑出声,“可见真是郁闷坏了。难怪自打咱们来,就瞧着羲和不对劲儿。”
“羲和脸皮薄,总不愿为私事去求你。他总觉得前世欠你太多。”
望舒再笑,“就这么点小事,还得借酒壮胆。”
冉生原本一直在母亲怀里乖乖坐着,这时瞧着自己爹爹抱着凤凰,便怯生生的拽拽望舒领口,欲言又止。
“冉生,怎么?”
“爹……在抱羲和叔叔。”
望舒也好奇,便追问一句,“嗯,怎么?”
“泰平叔叔明明说过,除了父母,不是不能轻易抱的嘛。娘当年还差点被泰平叔叔要负责。”小白龙定定瞄向自己爹爹,像是在寻求支持,“爹亲口说过的,男人的清白很重要,不然就一定等不到像娘这样的梦中人。”
白白不由点头,“果真是我儿子。”
望舒戳戳冉生脑门,“你不愧是你爹的傻儿子。不过我倒情愿你在□□上驽钝一点。”说完她忽然起身,想安排给羲和一间卧室,却忘记冉生已经松开她的脖子。
咕咚一声,小白龙直接摔在地上,后座着地。他爬起来,哭丧着脸扑到望舒身上,死死搂住母亲的腰,“娘,因为我傻你就不想要我了么?冉生一定会跟着羲和、泰平叔叔好好努力的,娘。”
龙族有龙鳞护体,这种小磕小绊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和强韧的身体作鲜明对比的就是他们这颗柔软且敏感的心。于是冉生和望舒睡,白白被挤去厢房顺便照顾不省“仙”事的好兄弟羲和。
冉生固然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讲话客气又有分寸,再加上他出众的相貌,自出生以来就颇讨喜。行舒便很放心的将宝贝儿子丢在一大群同僚仙友之中,任他边学习边锻炼边成长。
如此开放式教育,也确实令小白龙愈加早慧且精于世故人情。
但是,天皇大帝座下的仙君——都是光棍。关于感情方面的教育,自然缺失。
可也就是冉生这份一根筋,却让望舒一瞬之间放下心来。
几天后,望舒回到天庭便先抱着冉生,拉着相公直奔神仙爹爹府上。正巧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也在。
望舒将小白龙一放,任他自己“滚”到外公身边,并不避讳,将羲和的苦恼一一说出,之后凑到东华帝君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想个办法。”
“不如我亲自对那心急的父亲说,儿女之事皆随他们去,如何?”
望舒不管不顾勾住爹爹的肩膀,“爹爹最好了。”
天皇大帝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后土娘娘趁势凑在情郎耳边,问,“你可羡慕?”
哗啦一声,堂堂帝君杯里那点茶水全扣在自己腿上。
神仙穿的都是法衣,念个咒,衣裳便瞬间干爽还毫无褶皱——简直堪比后世女性卫生用品。
于是望舒回家的路上严肃向白白问道,“我现在觉得九暄专一,全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皇大帝作表率,座下可能有负心汉?”
白白笑着摇头。
“望舒,”有人在自家门前招手,“行舒,我来迟了。”
望舒笑眯眯低头拍拍冉生肩膀,“叫大舅舅。”
进门上茶。
龙家大哥名伯晏。他递上礼物,诚恳道,“这是我和你嫂子一点心意。如今,你知道她……已经不大愿意出门。”
或许当时得知仲晨那段不成功的婚姻,望舒还能当八卦听听过耳就忘,而现在她托生在龙家,联系到家中兄弟姐妹关系,再加以稍稍思索,便不难脑补出所有来龙去脉。
大嫂出嫁前是属意于大哥,但她肯嫁给仲晨,绝对是出于替爱人出气,好彻底打压仲晨的气焰。当然目的是达成了,但她也察觉仲晨并非她最初所设想的利欲熏心之人。
所以之后家族聚会,大嫂因愧疚再不肯出席,如今据说终于有喜,更专心在家养胎,绝不肯再抛头露面。
另外,据说能否怀孕和心情息息相关。
望舒对龙族父母再不抱任何幻想,却对一母同胞的三个哥哥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冉生满月时大哥没来,一方面是公务在身,另一方面怕是不愿见到仲晨、九暄,免得提起旧事,太过尴尬么?”
白白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抱了冉生,飞速撤离是非之地。
伯晏更是痛快,直接承认,“确是少见些好。可我也只你一个妹妹。见你过得如意,我也放心。不过,花家的那位公子快回来了。”
望舒早已学会不动声色。
“我只是在北地遇见他,酒席间谈及我多了个妹子叫‘望舒’,还是东华帝君亲自赐名,花公子抓住我的袖子……嗯,应该说是颤抖。”
“容月下一秒会哭的。所以我猜他应该扭头就跑才对。”
“可不是。花公子真实在,什么都说了。这马上就是新年,花公子在外快千年,也该回来了。”
望舒耸肩,“情债这东西,早些了结比较好。不然没完没了,还要牵上下辈子。”她撑着自己下巴,眉梢微挑,“我说我自己,可也顺便建议给你听呐,大哥。”
望舒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没寻到撮合大哥二哥的机会,倒是迎来了不速之客。来者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女仙。
望舒仔细端详她,即便同为女人难免微有嫉妒攀比之心,也要赞叹下她的闭月羞花容貌。
在望舒亲眼所见的美女中,“桃花”女仙大概只略逊于嫦娥以及容月的亲娘罢了。
女仙和柔美的外表相反,有个极爽朗的性子,开门见山,“听说是妹妹亲自劝了东华帝君,我爹爹才打消将我嫁给羲和仙君的主意。”
“不错。”
女仙闻言,娓娓道来。
哪家父母不期望女儿嫁得好?
谁料天庭闻名美女却一心爱上一只妖精,立誓只等情郎飞升共结连理。
可是身边好事者甚多,聚会场合反复追问女仙可有意中人,被问得恼了,她慎重思量了下,说出天庭美貌且高傲,不好女色的羲和大名。本期待众人知难而退,谁料就有热心人将此事直接捅到女仙父母以及凤凰王君王妃处,顺便连累到一直清心寡欲的凤凰上仙。
望舒听过故事,叫来贤夫白白,吩咐他立时将在家避风头的凤凰捉拿到自己府上。温顺煮男领命而去。
望舒和女仙闲聊,扯到最后却也没抑制住一颗八卦奔腾的火热心,问道,“情郎姓甚名谁?”
女仙罕见的两颊染上些许绯红,“青浚。”
这不是曾被仲晨沾过便宜的狐狸大哥么?
望舒小脸立时僵掉,借半杯茶水平复之后,才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大概真要和我们家作亲戚。”
凤凰赶到只过了半个时辰。望舒拉走白白,远远观望。
“桃花”女仙毫不忸怩,大方讲出事件始末。羲和长舒口气之余,倒也也并无怪罪之意。
送走女仙,凤凰一副释然神情,声称自己教导冉生,总有苦劳,厚着脸皮要求蹭饭。
望舒只得感叹羲和注定没有桃花运,不然谁见过被美女发卡还能这么身心愉悦的?
眼看着就到了年关。天庭不同人间,每千年才热闹过一次新年。而三界各处的头头也和人间一样,回到天庭集会述职,而为人儿女也应按例回家探望父母。
望舒抱着冉生,白白带着礼物,礼节性前去拜访龙家爹妈。彼此之间本就亲情淡漠,伯晏、仲晨、九暄又都不在家里,冉生没了舅舅们“陪玩”,便觉了无趣味,老老实实在爹妈身边安静坐着。可就是这份乖巧却隐隐带着些不满的神情,倒惹得老龙王叹了叹,觉得冉生性子颇像伯晏,于是心中越发不喜。
白白望舒夫一一回答老人家乏善可又陈基于面子不得不问的各种问题,差不多蹭到时间,二人便起身告辞,龙王夫妇也不作挽留。
从王府出来,望舒看看小白龙撅得高高的小嘴,笑眯眯的刮了下宝贝儿子鼻梁,“闷坏了?”
冉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偷偷瞄了眼一直保持微笑的爹爹,寻求到支持,才老实承认,“是。”
白白也揉揉自己脸颊,“假笑可真累。”
“想不想去找外公?”
冉生眼睛都不眨只知道拼命点头,“想。”
东华帝君的紫府,只在门口,冉生见到出来迎接的仲晨舅舅,兴奋的冲过去,还仰着头,伸着胳膊,求抱。
伯晏他们兄弟三个尚无子嗣,冉生模样又像极了望舒,身为亲舅舅的三条龙都在外甥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便对冉生百般疼爱。
帝君正在院子里坐着吹风晒太阳。
见望舒进来,直接将宝贝女儿揽在怀里。
白白瞧瞧身边窝在舅舅胸前的自家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声道,“只有我才是孤家寡人”,之后一本正经的给泰山大人作揖行礼。
唯有原本和帝君对坐喝茶的阎君此时站在一边,左瞧瞧右看看,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对着自己爹爹和哥哥,又是抱怨又是撒娇,最后发泄完毕,仲晨不失时机的讲了笑话,大家乐了一场,望舒舒爽的奔赴厨房——她所到之处定要肩负改善当地伙食的伟大使命。
就在她正和几位女仙选材之际,府里小童忽然上前,“小姐……”说毕,低着头指了指门外。
望舒扭头一瞥,阎君正在门前空地上对着她努力微笑。
她乐了,摆摆手,等女仙们识相退了个干净,指指身边椅子,才招呼道,“阎君若不嫌弃,进来坐。”又倒了杯茶递过去,“阎君,您笑起来很难看。”
“望舒姑……如今该称呼您夫人。您和那位托生成狐狸的姑娘先后还了愿,我只是难掩心中喜悦而已。”阎君语气虽然平静,却抑制不住嘴角那因兴奋而导致的不时抽动。
望舒忽然念起数千年给阎君找的麻烦,心中愧疚,于是由衷附和道,“这回能和帝君交代了,终于放下心来?”
他常常出了口气,“哪里。我终于能和我家夫人交代了。真可谓无事一身轻啊。”
那副“终于能和老婆孩子过个肥年”的表情太过明艳,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阎君也要背指标,还愿拖了好久都没完成,依照天庭的官员激励和奖励机制,注定扣奖金无疑。
望舒无语,原来阎君也居家还惧内。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彻底放下架子,打开话匣子,“帝君拿出自己的仙元,送给您,由是您自然灵力非凡,有了位列仙班的资质,成了仙,自然冲破您为人时的重誓。帝君又等了些年头,直到龙王王妃有喜,才特地吩咐我让您托生龙身。”
“爹爹一向是没有万全准备不出手。这事连点口风都没露,我家行舒一直不知道。不过,”望舒挑挑眉毛,“您不是专门来找我叙旧的吧。”
阎君点点头,又讳莫如深般一笑,“平阳公主,又转世了。”
“哈?这都过了一千多年,她才又转世?”
“我想了想,这事不如还是您转告给仲晨上仙的好。那位二王子的脾气不是小仙我所能掌握的。”
望舒拍拍胸膛,义气十足,“交给我。”
仲晨原本就负责勘查人间帝王操行。后来又升了个官,入东华帝君的紫府办公,但职责未变,只是不必次次亲自下凡而已。
望舒和白白也曾猜测过很多次:仲晨或许在前一段情愿中用情太深,于是不肯下界,不愿见到曾经的心上人嫁作人妇。他和伯晏过往恩怨,快要上万年依旧未曾化解,可见兄弟三人并非都如同九暄般豁达大度。
和白白商量之后,望舒寻了空子,扯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帝君,和盘托出之后,恳求道,“爹爹,新近若有下界之事,哪怕过年法会期间,你也要把仲晨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