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的小狐狸显然不具有培养出原装跳蚤的硬件条件。
而今天容月甫一出现在望舒眼前时,除了满腔的思念和委屈,她也没看出任何异常。
吸血的小甲虫的来源也能是进口,那只对狗形的容月抱有非分之想的黑狗才是罪魁祸首。
因为匆忙之下过了个凉水澡,剧烈刺激之下,容月在帮厨时不停抽着鼻子,不时狠命吸气。
望舒掌勺,忙前忙后,还不忘拍拍小狐狸肩膀,“不能因为‘互通有无’给你几只跳蚤,就非要人家‘狗命’偿还。”
他虽然噘嘴,却还是顺从点头。
不过在切菜时小狐狸罕有的抱怨道,“为什么他们可以坐享其成?望舒你不用做这些的。”
她攥着炒勺,咧嘴一笑,“今天难得有几分兴致。再说,行舒羲和看家护院有功,偶尔犒劳一下也是应该。”
容月闻言,暗爽在心,亲手给自己最爱的清炖鸡调味之后,二人一同端着菜盘进前厅,备席摆酒。
行舒进屋,看见满桌丰盛菜肴,喜上眉梢。
四个人,两位前世的情人这回依旧彼此互为情敌,目标女青年一枚,以及中立亲友团凤凰一只,这种阵容要把酒言欢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依照圣人的教诲干脆食不言,大家低头沉默吃饭。
羲和从不吃有翅膀长羽毛的东西,行舒平时吃素,只偶尔为鸡蛋破戒,那一大碗鸡肉鸡汤差不多都进了小狐狸肚子。
望舒见他吃得香甜,也夹起一块送入口中……舌头立时就木了。忙起身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咸死了。”
看着桌上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她心想狐狸感冒竟也会损伤味觉的么?
晚上,两个厢房各安置一位,行舒睡在望舒房里。
小狐狸最初极为不忿,望舒手指一伸,义正言辞的大声控诉,“因为容月你睡觉不老实。”
他又双颊绯红,双手攥紧,“我一定会努力修仙,”又忽然抬头,“之后再不会做这种……事。”
凤凰不以为然,甩甩袖子,轻飘飘丢下一句,“容月,你修仙可不是为了将来面对望舒能把持住自己吧?”说完,转身回房。
不得不说,羲和在不抽风时往往一针见血。
行舒在望舒身后,声音很小,却足以令容月听清,“花公子,但愿你不会后悔。”
小狐狸闻言,咬了半天嘴唇,最后也默默回去睡觉。
回房。
望舒卷着被子躺在床里,蛇君在她身旁,一身白色中衣,衣领微张,露出一片雪白光滑前胸。
“容月会后悔?”她还是没按捺住心中好奇。
行舒苦笑,却也不回避,“若他只为你而修仙,那就一定后悔。我便是前车之鉴。”
“因为夺我灵力?”
“不止。可身为妖狐还不如直接成仙。”
“这不等于容月没得选择?”
“是。”
她仰面对着床顶,一字一顿道,“白白,比起你经历的漫长时光,一时的爱恨,其实微不足道。”
他细长手指覆过来,又气又笑,“这是从哪个本子里瞧来的。”他又轻叹一声,“说得真是潇洒,只因事不关己。”
蛇君看着她失算皱眉的表情,微笑着换了个姿势,“听个故事?”
得到她的首肯,这位声色俱佳的前世情人趴在她身边,将曾经的过往,与绵绵的情话掺杂交织,娓娓道来,“第一次见你那时,我刚熬过第一次天劫,受了些伤,又□□,才溜进你家,想寻些吃食。”
行舒和望舒的初遇,始于一场鸡蛋的争夺。
彼时望舒是个清秀书生,一时恻隐,从家里母鸡嘴下救下了条小白蛇。
行舒当时约有百十来年的根基,早通了人性,所谓妖亦有道,也要知恩图报,便在望舒家院子墙角寻了个小洞,自此住下,伺机报恩。
望舒世世德行甚佳,每次投胎的条件也是不错。大富大贵倒也未必,可也算得上有些田产。自小生活优越,望舒自然对金钱不那么热衷。行舒自知赔钱报恩这路肯定行不通,而赠予官爵地位,蛇君那时还没那个道行。
没办法,还没能修成人形的小白蛇本着欠债一定还钱的原则,只好每天尽自己所能,替望舒清理宅院,抓抓老鼠,赶赶虫子。
时光飞逝,转眼冬天到来。行舒虽然并非一定要冬眠,可也实在耐不过数九寒冬北风的凛冽,情急之下钻进望舒房里,在床底蜷成一团,在暖和舒坦的环境下,好好睡了一觉。
等他再睁眼,发觉自己被一团棉被包裹,从开口处探出脑袋,正对上一张笑脸,“你是那条白蛇。你脑门上有个红点,所以我记得。”
行舒昂着头,学着人们的样子,点了点脑袋。
“果真是通灵性。前阵子还听人说在院子里瞧见条白蛇,只吞老鼠,却不偷鸡蛋。”对方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鸡蛋放到他身边,“饿了?”
行舒是一条行走在修仙光明大道的有追求有志向的有为白蛇。如何肯吃嗟来之食。即使面对救命恩人,他心中鄙视了对方一万次,又缩回被子继续睡觉。
一觉睡足,行舒发现自己眼前有两枚鸡蛋,而书生正坐在不远处捧着书本冲着他微笑,“你还挺有气节。”
然后,她头一次见着从来淡薄从容的蛇君红着脸承认,是那时的“他”教他认字读书:他团成团待在案上,而望舒指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耐心细致的教他意思和用法。
一年之后,年满二十的书生准备进京赶考。行舒在一年里也没找到报恩的途径,便干脆尾随书生一同出门。
路遇匪徒。烧杀劫掠。望舒自然没能幸免。
因为望舒依照和阎君的约定,注定活不过二十,这次其实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可行舒不知道这些。
他赶上来之时,只看见书生腹部开了好大的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他只能用身子紧紧绕住望舒的腰,希望能阻止伤口处血液的不停喷涌。
书生此时还有口气在,能勉强笑笑,只是有气无力,“小白蛇,我没救了。”
行舒拼劲全身力气,从口中吐出修炼百年才成的内丹,用头拱到他手边。
“我才不吃你吐出来的东西。我也有气节。”说完,笑容凝固在脸上,咽了气。
蛇君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头别了过去。
望舒用手指戳戳行舒的手腕,“然后我就死了吧。”
他不答话。
“死了好重新投胎。”
她被一下子拽进一个还有些陌生气息的怀抱,完全不同于容月的柔软温暖。
泛着丝丝凉意的香气冲入鼻腔,感受到环绕自己的坚实臂膀传达出的情意,这份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杂乱无绪的回忆一件件一条条霎时一齐涌了上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却没有切实的体会,她伸手抚摸胸前墨玉,“听说,重投胎过奈何桥要喝下一碗孟婆汤。我都能忘了羲和,却对你还有莫名的亲近,怕是这块内丹的功劳。”
“是。那时你不肯要,所以我找了你几百年,才寻到再次转世的你。”
望舒故作沉痛,“我记得你说过,我这回应该还是男儿身。”
“是啊,好好的富家公子偏要唱戏,带妆下台,差点被些宵小占了便宜去。”
“……”
“那时我已经修成人形,心想与其被他们夺了你的清白,还不如……”
“你骗人。”望舒抓起一个枕头迎头砸到蛇君脸上。
行舒躲也不躲。搂着她细腰的双手自然也未曾有片刻松开。
等望舒抽打到消气,他长发散乱着披在身上,双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波光潋滟,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好吧,其实刚才有一半是骗你的。”
——爱唱戏是真的,被别人看上倒是假的。
她虽然正确理解了蛇君的言辞,却神情凛然,“决绝”的揪起身边另一个枕头。
“……别打了,望舒,我错了。”
这场睡前运动确实对减肥健身大有助益。
因为望舒最后是大字型倒在床上,还喘着粗气。
蛇君侧卧在她身边,看着她笑,“我情愿等上一千年。多苦,都值。”
她扭头,脱力,更无奈,只好小声的问,“因为我没心没肺?还是我以前就总打你,于是你记仇总想着捞回来?”
“捞回来的想法肯定是有的。”说完,他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在望舒右颊。
小姑娘愣了。
等她回过神来就迅速转过身,背对着行舒,蜷着身子,这一整夜不仅没再开口说话,更没再换过姿势。
不过大家最好别太高估望舒的境界。
因为这姑娘一整晚脑袋里反复回响的是这么一句话:“他的嘴唇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