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洛斯站在她身后,看着本子的视线很是晦涩不明,有羞恼,却又有喜悦,修长的手指抠在深棕色的本子上,他停顿了一下,才一寸寸地顺着苏络被握住的手,定定地和她对视。
明知她不会有这段记忆,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络络,你,”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临出口时还是有些退缩,他抽出被夹到封皮里的第一页,推到苏络面前。
两排端正排列着的字。
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颇有些潦草的“苏络”二字。
下面却是一笔一画短短正正的三个字,“塞洛斯”。
排列整齐的队形里,第二个字里相同的部分很是明显,苏络伸手滑过两个字,想到本子后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各”。
她偏头去看身后安静的某人,语气却已经是笃定的,“我们认识?”
塞洛斯点头,右手拧着衣角,问得小心翼翼,“你想知道吗?”他怕再得到一次否定的答案,重复似乎被诅咒了的悲剧下场。
“当然。”苏络靠在床上曲起腿,刚刚一过来就被压着,她还没发现——屁股底下的床,和她在家里的床相似度都达到了百分之百。
“我总要知道,我这一路的缘由是什么。”
塞洛斯上前把人抱到怀里,右手轻轻地盖住了苏络的双眼,他用嘴唇轻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温柔下来的音线就像是一股暖流,“你要反悔也没关系,我可以再来一次。”
苏络用灵魂的状态停留在半空之中,看着下方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忙脚乱地起床,叼着片面包就狂奔下楼。
额。好像就真的是她。
四年后的她。
“苏络”一路赶到学校,还没在凳子上坐热就被年纪级长叫到了办公室,被通知接收到了一位插班生。
她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自己想拒绝却又找不到借口,一转身就飘到了任教的班级外。
没有老师坐镇的班级一片混乱,三三两两的孩子凑在一起说话打闹,称得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孩子更加的形单影孤。
塞洛斯。
她看着那稚嫩的脸上,被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一半的金色眼眸,莫名地就有些心疼。
她自己在初中时就曾一度被全班人孤立,很是了解那种看别人热闹玩耍时的落寞心情,那时她甚至希望世界上压根没有下课这件事。
这样就没有她被无数热闹所陪衬出来的孤单和心酸。
苏络心里的母性光环爆发,刚想要上前安慰一番,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勇敢地站了出来,走到九岁版塞洛斯的面前,大方地“嗨”了声。
低垂着头的孩子抬了抬眼,露出了他藏在略长的刘海之后的金色眸子,带着西方的深刻轮廓的五官很是立体,挺翘的鼻子下,抿起的淡粉色菱唇也刚好露出了两侧深深的小酒窝。
帅哥就是要从娃娃抓起。
果然改变现状就是要看脸啊。
苏络与有荣焉的感慨还没有彻底从胸腔里抒发出来,就看见上一秒还漂亮得有些晃眼的美味小正太眯了眯眼,嘴角也微微地上扬了一点。
一个字都没说。
却让所有人从他脸上看见了——“这种低劣发育不完全的生物,不要在本大爷面前污染我本来就不干净的空气”的信息。
苏络不自觉地张了张嘴。
她终于知道,轩辕大少身上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场是怎么来得了。
比起这位的“老子宇宙第一”,简直就是某位大佬的颜值和他的身家的距离。
也才刚刚九岁的妹子哪里受过这种无言的羞辱,当下眼里就包了一泡泪,憋了小嘴又抽了一下小鼻子。
对卖萌的抵抗力为零的苏络又只能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
刚好在这时,“苏络”也走进了教室,刚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带着小奶音叫了一声“苏老师”就扑过来投进了“苏络”的怀抱。
苏络从小就喜欢小孩子,尤其对着漂亮干净的小孩子有着超越她日常底线的容忍度,其深不可测的程度,可以从她家那几位小侄子大祖宗身上得到最好的验证。
只要那无辜又水汪汪的眼睛对着她眨上一眨,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抽了纸把小女孩抱在膝上细细地擦了眼泪,又轻声细语地安抚好她在位置上坐下,维持好了早自习的秩序,才站到了罪魁祸首面前。
塞洛斯头都没抬。
“苏络”把手撑在桌子上,弯下身子和他平视,“塞洛斯,”她念着有些生疏的,刚从主任处得知的名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你能告诉老师,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小正太又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连表情都只是细微的变动,却很快就让人读懂了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所传达出来的信息。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苏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和煦,“以后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了,你可以叫我苏老师,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单单听一个同学的说辞,所以,你也可以告诉老师,你刚刚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是很会和其他同学相处,也可以来问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正太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说完了吗?没说的快说,说完了快走。
饶是“苏络”喜欢孩子,现在也有点火气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不再说话,又在教室绕了一圈后,拿着刚收上来的作业进了办公室。
苏络悬在上方看着塞洛斯不再抬起来的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跟着飘进了办公室。
“苏老师,现在那个小哑巴在你的班里吧?”隔壁桌的老师从作业本里抬起头来,看着“苏络”笑得颇有些同病相怜。
两个苏络都皱起了眉头,却都没说话。
那个老师似乎在“苏络”的沉默中获得了肯定,“我就说嘛,有谁受得了那个小哑巴啊,一天到晚一句话也不说,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看蝼蚁,他嫌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还是个哑巴啊!上次我们班一个男生和他说话,他那个眼神啊,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平时作业也是一个字都不写的,作业本上干净得就和新的一样,每天回家也就背个空书包,你说他的时候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听到一样,还给你一个眼神表示鄙视,之前陆老师就是受不了他才转到我们班来的。”
“也就主任多事,老师受不了就帮他一个班一个班地转,现在从我手上轮到你手上了,一定还说了什么要多多关爱他吧。这些人就是仗着自己有残疾,就觉得你要对他好,你要是好了一点,他就觉得要好十分,我说啊,还不如直接转到专门的学校去,就在这里浪费我们的资源……”
“苏络”把批改了的一组作业本收拾了一下,“我倒是听主任说,他的爸爸是一个什么集团的总裁,妈妈是外交官,几个亲戚也是有些权力的人,家里的钱多得一别墅都堆不下。”
那个老师哼哼这还想说什么,苏络飘飘荡荡地凑了过去,在她的耳后吹了一口气,清晰地看见了她从耳朵后冒起的一个个鸡皮疙瘩。
苏络一整天都在注意着小正太塞洛斯,可惜人家要不是趴着在睡觉,就是低着头在纸上画些什么,一个正脸都没有让她看到。
她看着“苏络”也不断偏过去的视线,暗暗地为自己头疼。
真不知道幼生版塞洛斯是这么难以搞定的人啊。
可能因为她盯了太久的关系,下班后她还在校门口看见了塞洛斯。小正太背着一个看着就是空的书包,站在校门的一角等着来接的人。
脸上没有一点小孩子放学了要回家的喜悦,倒是有些不耐烦,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他只穿了件白色的针织衫和一条天蓝色的裤子,站在四面通风的校门口,就像是一棵坚持到最后一滴水也耗尽的胡杨树。
“苏络”皱着眉头走过去,一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不由分说就给人围上了。
塞洛斯看了她一眼,金色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又是你啊,居然又来多管闲事了。
伸手就要去扯掉围巾。
“苏络”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早就对他这点眼神攻击物理免疫了,要是排除掉那点“老子宇宙第一”的气势,倒是可以看成一个犯二的小屁孩。
伸手按住他不停试图着解掉围巾的手,又用剩下的再绕了几圈,还在最后打了一个蝴蝶结,“你要是解掉的话,我就在这里陪你等到你爸爸来接你为止。”
啊,得到了一个“你有完没完”的眼神。
“苏络”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言而有信地站起身来,“我可是说到做到的,等会回去就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要是你没有一路带到家里,我就天天陪你在这里等到你爸爸来接。”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站起身来就准备走,走开几步后又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塞洛斯“你还真是不要脸”的视线。
她伸手指了指塞洛斯的放在围巾上的手,对“老子宇宙第一”的人用了激将法,“作为一个男孩子,是不会在女生都发起了挑战之后,还有坚持着没风度的。”
塞洛斯收了手,别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