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值得么?姜禅很想问问那个肆意鲜活最后却为爱牺牲的红衣女子,她本该是最骄傲也是最精彩的存在,却因为爱上一个人,失掉了野心、失掉了爱情、失掉了自尊以及性命。
这个名叫东方不败的女人短暂却绚丽的一生在她眼前一幕幕的闪现,年少时被父母所弃又与妹妹失散,为了变强她隐瞒女人的身份,她聪明也更勤奋,她何尝不想天真自在的生活,可是她没有那个机会。
然后是青楼初见,那个不羁的翩翩儿郎已经印入了她的心。二人星夜之下畅饮,她舞剑他品酒,她护他周全,不惜牺牲内力,她怕他着凉,为他生一堆火,她陪他练剑,倾心相助。她气岳灵珊移情别恋伤了他,处处为他出头,只要他需要,她不顾一切也会去陪他,为取雪狼胆,她以命相搏,以为他被人暗害,失去理智,大开杀戒。灵鹫寺前,她愿意被囚,接受度化,只为换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得到的是什么,是指责,是怨恨,是一剑穿身。
后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和任盈盈越走越近,她嫉妒,她黯然,她是给任盈盈吃下了三尸脑神丹,也为了救任盈盈献出了自己的心。
其实她想要的一直很简单,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什么野心,什么江湖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是她得不到,退而求其次,她只是想,死在所爱之人手里,或许是件不错的事。
她永远的沉睡在了冰湖之中,而他和任盈盈则夫妻携手一生,恩爱异常。
姜禅猛然间从这些纷乱的画面中抽离出来,双目圆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一时间怔愣愣的,还回不过神来。
身上很痛,还在滴血,都已经透出衣衫了,紫色的外衫上一块块深色的血迹。她环顾了下四周,她似乎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周围寂静的连虫鸣声都听得十分清楚。她撕下内衫下摆的布料,粗略的处理了下伤口。
她坐在一颗大树下,运功疗伤,不过毕竟这内力不是她修习得来的,运用起来并不是得心应手,加上她脑海中充斥着这个身体的记忆,这么短时间疯狂的拥入,她头痛欲裂,身子也是虚弱得不行。
待运功完毕,她也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出来。虽说脸色惨白,唇色近乎淡粉色,不过精神却好了许多,她闭眼,消化着她成了东方不败这一事实。
或许东方不败的选择是正确的吧,不用面对她和令狐冲渐行渐远的事实,不用眼看着任盈盈和令狐冲相亲相爱,舍弃了心,沉睡在冰湖之底,这下不会有任何伤悲了。
她现在这么狼狈,是进行到令狐冲误会东方不败并刺了她一剑的情节了,这里面少不了伪君子岳不群颠倒黑白,但最能够伤东方不败的还是令狐冲。他还真是对她一点信任也没有呢!不过现在这身子被姜禅接管了,她必定不会再让令狐冲有伤害自己的机会,而且她还要让令狐冲知道他到底有多对不起东方不败,他根本配不起东方不败的深情。
不过当务之急,她要治伤,后面的事情她需要自己考虑。此处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也只是随性在林间穿行,等到听到水声,她才算是结束了盲目乱撞的行程,准备沿着水源走,总会找到人家的。
她还未走近,就听到一女声说“冲哥,你知不知道,你痛苦的时候,我比你更痛苦,我——”
而后她似乎是哽咽了,也许是出于姑娘家的娇羞吧,终究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姜禅笑了笑,本来打算就在河边清洗下伤口的,此刻她改变了主意,于是拖着不稳的步子,朝这两人走去。
令狐冲此刻正出于深深的痛苦之中,他爱的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杀了她也不为过,更何况她还伤了他视为父母的师父和师母,他没做错,没做错,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可是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东方不败站在原地丝毫不躲闪的被自己刺中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那个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清除。他现在根本就无心听任盈盈所说的话,他想要发泄,发泄出心中积累的所有情绪。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任盈盈是面对着姜禅的,她见姜禅竟面带笑容的一步步走近,眼底却是冰冷一片,连忙转到令狐冲身前,将他挡住,眼底尽是防备之色。
姜禅却好似没有看到任盈盈和令狐冲一般,依旧向前。
此时令狐冲也扭头看到了姜禅,瞳孔骤然紧缩了下,神色颇为复杂,他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查看一下东方不败的伤势,却在最后关头清醒了过来,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双手紧紧攥成拳,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也在自责,自责自己竟如此轻易地被东方不败给迷惑了。
任盈盈担忧的看着令狐冲,生怕他再和东方不败有什么牵扯。另一方面,她一直做出防御的姿态,她觉得东方不败可不是这般姿态,她觉得会有后招。
不过姜禅却直直的走了过去,到了河边清洗。她身上血迹不少,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这一冲洗,水被染红了。可能是蹲下时用力有些猛,姜禅只觉得头晕目眩,喉咙间也是一股子腥甜味涌上,她又吐了口鲜血出来。那鲜血就沿着指缝流出,滴入到河水中,然后变淡。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这,这是伤药,你拿着罢。”令狐冲看到了这一幕,心一阵抽紧,想要上前抱着她去看医生,可又有所顾忌,只能掏出上好的伤药来,递了过去。他也说不清对东方不败是爱是恨了,不过他确信,他不能看到她这样,更何况,这伤很有可能还是他造成的“以后,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杀人了!”
“我们认识么?”姜禅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瞄着令狐冲,里面的漠然让他心惊,她现在的表情是真的无悲无喜,丝毫看不出她曾经经历暴怒、心伤、失望以至绝望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令狐冲只觉得心头大痛,耳边炸响之前东方不败说过的话,从此之后恩断情绝,再相见就是陌生人,她真的这么做了,让他,让他难以接受。
“你莫要同我置气而不顾自己的身体,你受伤了需要赶紧止血。”令狐冲觉得,他刺伤东方不败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虽然他自己也是心痛万分,毕竟是东方不败先做错了,她以爱他之名,杀了许多人,定逸师太、青城派的众多弟子,还伤了他师父和师母。
“这并不是一时之气,我说过了,再相见就做陌生人,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又何必纠缠不休呢!”姜禅摇摇头,并不接过令狐冲手中的疗伤灵药,低垂的眼睑将嘲讽的眼神掩藏了起来“这伤痛得正好,让我记住,我曾经是多么的天真,那些历经生死的情意是多么脆弱!”
“冲哥他是担心你的伤势,你何必这么伤他,他已经很痛苦了!”任盈盈自然见不得令狐冲有半点黯然之色,更何况这黯然是因东方不败而来,言语之间充满了指责之意。
“我问过你,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定逸师太是不是你杀的,还有,我的师父师母是不是你伤的,你回答了。这让我如何继续相信你,维护你!”令狐冲双眼通红,神色痛苦,情绪激动。
“你这么问就已经表示了你的不信任。况且,我说不,你会信么?你的师父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做的。我否认,有意义么?在你那里根本就没用的,或许你还会认为我狡辩。”姜禅冷笑了声,回应道,声音里没有了往日丝丝缕缕的情意,显得有些冰冷。
令狐冲噎住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是的,师父亲口说的,在那时,他不可能相信东方不败的,反而会认为她是在说谎。可是,师父待自己如亲子一般,他怎么会,怎么会说谎骗自己呢!
“就算我是邪魔歪道又如何,我待你可曾有过半点的虚情假意!就算我负过天下人,唯独我未曾负过你。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这一剑让我看明白了。”姜禅一看他那混乱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遂接着质问道。
“你若没做下那么多恶事,怎么会被冲哥怀疑?若说是不信任,你为何不在自己身上也找找缘由。”任盈盈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东方不败作恶太多,就算真是如误会又如何,也是以前作孽太多。她还记得,当初她与令狐冲谈论杀死定逸师太的凶手时,她说过,最有可能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东方不败。若是东方不败是清白的,那冲哥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抹黑东方不败。任盈盈想到这里,心提了起来。
“我是魔教中人,可也算光明磊落,我做过,我不会否认。我没做过,也不会蒙这不白之冤。令狐冲,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师娘,到底是不是我伤得她。你若是怀疑我杀了定逸师太,尽可以去查。”姜禅说道。
听完姜禅所说的话之后,令狐冲陷入了沉思,的确,他忽视了当时师娘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且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难道,真的是师傅骗了自己,他想到当初他看自己和东方不败在一起,怒气冲天,将自己逐出师门,是不是这次,他只是想分开自己和东方不败?!
一开始有这种想法,令狐冲便遏制不住了,他总觉得,似乎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黑木崖我不会再回去了,日月神教的教主之位由圣姑接替吧,算是还给你们任家了。”姜禅假装没看到令狐冲又是尴尬又是愧疚的神色,偏头对任盈盈说。
“那你呢,你该如何?”未等任盈盈答话,令狐冲先急切的问道。
“天大地大,自有我容身之地,从此之后,这世上不再有东方不败了,她死在了令狐少侠的剑下。”姜禅的目光落向远方,神色愈发的飘渺“盈盈,你将这消息在江湖上散播出去吧,这样,令狐冲就可以回到华山派做回掌门大弟子了。”
说罢,飞身离去,三两下便消失在了一片浓绿之中。
令狐冲重伤未愈,自然追不上姜禅的脚步了,此刻,悔意弥漫在心头,他感觉,似乎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痛得他弯下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冲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任盈盈此刻心不比令狐冲好受多少,扶住令狐冲,眼底水光盈盈。
“帮我,帮帮我,帮我去追她!”令狐冲说话有气无力,不过眼神却是认真又急切,目带恳求。
“好,冲哥,我答应你。”任盈盈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帮令狐冲去追东方不败。
她的确是尽了全力,竟能追到了隐隐能看到姜禅身影的地步,不过,心念一动,她的速度竟慢了下来,最终跟丢了姜禅。
一念起,心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