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一中是他们以前念得初中。前面有处公园,学生情侣都喜欢在那里约会。一晃八年过去,公园翻新重建,比记忆中大,设施也更齐全,树木花草也更繁多,然而怀旧的味道却淡了许多。陆信诚把车停在公园门外,人坐在公园门前小广场的一处长椅上。阳光毒辣,幸得微风阵阵,树荫下倒蛮惬意。
久远的记忆变得模糊。清晰得只不过是某几个人,某几件事。其他的人与事似乎只限于发生过,却在生命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记忆抹去一段时光,还是时光抹去一部分记忆?
林宛雪比陆信诚更早到公园门口,故意没有现身,让他等待。深爱的人在约会地静待自己。幸福满溢,可惜却是偷来的,甜蜜又感伤。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可惜,再多的绝望都必须放下。干妈默认的态度告诉她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已完全属于另一个女人。得到陆家承认,得到前世界的承认,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家的颜面也不允许她对已婚之夫执着痴迷。
林宛雪喉咙发酸,手不自觉握紧,纸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她闭上眼睛,逼回所有的悲伤,再度睁开,又是平时那个自信,骄傲的林宛雪。她走到陆信诚面前,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杯蓝山咖啡外加一块冰激凌蛋糕。
陆信诚瞬间的惊讶之后,平静接过,“谢谢。”
“知道我选在这里的原因吗?”林宛雪笑笑,浓重的苦味。“你肯定不记得。十四岁那年,我向你告白。你话没听完就拒绝了我。”
陆信诚除了沉默,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完全没有印象。那个年纪的自己,血气方刚,最关心的莫过是与对头打群架,夺地盘。
“她哪里比我好?”林宛雪很想知道她输在哪点?她急切地问,“又或者我哪里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不想第再失败第二次。”
陆信诚望着她,“答应出来见一面不纯粹是为我妈,也为了告诉你。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想看到你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
“·······我明白了。”林宛雪看着眼前的风景,仿佛回到过去,十年前的不屑一顾,十年后的诚心相待。她的心意已得到回应。虽然依旧是是拒绝,但她真的可以介怀,释然了。没再言语,起身,潇洒离开。
陆信诚继续坐着未动,喝着咖啡,慢慢吃着整块蛋糕。像是向过去赎罪的仪式。他短短二十四年的生命,不知已辜负多少个林宛雪。从前不在意的无关小事,现在却变得重要起来。或许,这也是渐渐成熟的标志。
同向氏夫妻吃完海鲜大餐。美人夏如诗提议,去海边转转,促进消化又可以观赏风景。z镇的海滩处处礁石,海水湍急,没有广阔的细沙滩,不适合做旅游度假村。不过,换个角度风景别具风味。
向霆轩无所谓,吹吹海风也不错。
梁意珂婉拒,她一吃饱就会累得不想动,困倦到不行。她坚持要窝在车内午睡。
他们无奈只得让她一人休息。两人往海滩走去。
刚睡着半小时,就被电话吵醒。抓起一看,是左菲的来电。放在耳边,声线是没睡饱的懒洋洋,“左菲。”
“吵到你睡觉啦?”左菲这才意识到她是孕妇,忙说,“那你睡好再给我回个电话。”
“没事。你说你的。”她都已经醒了。
左菲哦了声,“是这样的,相识一场,骆尘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也应该表示一下心意。”
梁意珂了然,“送礼物吗?”
“对,”左菲问,“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我?没有。”梁意珂建议,“你们不是在一起实习么?探探口风什么的,应该很容易啊。”
“谁说的。他是新闻频道,我在娱乐频道。那天碰巧做的节目内容有交叉,才一块的。平时,大家连上班时间都不一致。”
“这样啊。”梁意珂爱莫能助,“我一点想法都没有。”对于男生喜好的了解,她是幼稚园水平。
左菲说,“要不,我让肖潇她们都早点下班。晚上一起出去逛逛。你有空吗?”
“有啊。”梁意珂说,“本来我就在想要送什么过去?跟你们一起的话,还省去许多烦恼。”
“那说好了。晚上六点时代广场见面。”
梁意珂应道,“到时见。”
在z镇,还逛了趟特产店,再回到s城时,已是下午四点。告别两人,回到家时已四点半多。休息会,换身衣服,便出发去约会地。从公车上一下来,就看着笑眯眯的三人。
梁意珂微微吃了一惊,“这么早?”
冷轻倾抢先回答,“下班就直接过来了。晚饭还没吃呢?呐,别说你吃过了?”吊起的眉梢,假意威逼。
梁意珂笑着说,“没有。只在家喝了点汤。”
“那就好,”冷轻倾指着对面广场的二楼,“订了位置,东北风味的餐馆。上次是你买单,这次是我们三人回礼。”
肖潇搂过梁意珂的肩膀,“上次碍于骆帅哥在,好多问题,你还没老实交代呢?”
梁意珂拎开搭在她的胳膊,好笑地问,“那你们都想知道什么呢?”
肖潇撇嘴,她明知故问。 “过程啊。越详细越好。”
左菲跟着凑热闹,“怎么认识的,谁先表白的还有他哪里最吸引你之类的问题。”
梁意珂一一看过求知欲旺盛的三位,非常之无奈。早知海有这么个局,她一定不来。千金难买早知道。梁意珂想了又想,“英国认识。没人表白。最后答案本人也不知道。”全部问题,她都没说谎,非常不容易。
“啊?”索然无味的回答。三人齐齐失望。
肖潇眼神一亮,对梁意珂,表情猥琐,“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们认识认识那位金主?”
梁意珂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看的?”照片不是见过了嘛。
“笨蛋,”肖潇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家金主身边围绕的肯定也是一帮有钱有势的年轻男人。”她说着一把拉过左菲,“我跟菲菲都是单身来着。没道理你得道升仙,不恩泽我们这么鸡犬。”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梁意珂嘴角抽搐,真服了肖潇。没等她开口打击,肖潇就被左菲赏赐一颗追魂夺命掐。
左菲望着疼得呲牙咧嘴的肖潇,“活该。”
冷轻倾不服气,“我是谈恋爱了,但又不是卖身。完全可以甩了我男人再找个。你们真是。单身了不起啊!”
肖潇恨恨地回道,“就不带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看见我跟菲菲还在贫困线下挣扎着吗?居然还想插一脚。”
左菲赞同,“肖潇说得对。轻倾,你就安心守着你家那口子。别加剧本来就剧烈的竞争。”
“你们这是歧视!”冷轻倾愤愤不平。
“吆嗥,聪明啦!就是歧视!”肖潇凉凉地回道。
冷轻倾作势要扑到肖潇身上,被左菲挡下,气不过,对着肖潇吼道,“我跟你拼了。”
肖潇还惹她,“就凭你的小身板?加上你男人两个还差不多。”
“你!”冷轻倾炸毛,“意珂,带不带她男人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你少拿鸡毛当令箭。”
肖潇回道,“怎么可能不带?我们可是有三年的感情,一同出生入死。关系铁到死。轮不到你挑拨离间。”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梁意珂,无限信任的感情,“我相信你。”
······梁意珂无语,盯着宝气的三人。她头疼地制止三人,“好了,别演了。我打电话给他,问问他有没有空,怎么样?”
三人立刻换回友好的表情。尤其肖潇与冷轻倾得意地击掌庆祝胜利。
交友不慎,皆是损友。梁意珂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陆信诚打电话。平时都是他打来。不知会不会打扰他工作?梁意珂想退缩,可身后三只不会轻易放弃。不再想有的没的,直接拨打过去。
等了很久,彩铃歌声已是第二遍,才被接起。陆信诚的声音,“喂。”
梁意珂怔楞一秒,她以为没人接听,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信诚一看来电显示,是梁意珂。他难掩惊讶,随即又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出事了?”
“没。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我同学想见见你。”梁意珂怕他为难,又说,“你要是忙就忙你的。之后,也行。”
陆信诚歉疚地说,“对不起,今晚真的没时间。”
听到他的答案,梁意珂松了口气。“没事,那你忙吧。再见。”挂上电话,对三人说,“喏,遵照你们的旨意打完电话了。他真的没空。”
左菲看她,神情古怪地问,“怎么他不来,你反而轻松许多的样子?”
梁意珂后背发毛,左菲是妖怪吧,那么精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晚饭完毕,四人人花了两个钟头才统一意见买了个某世界顶级品牌的数码录音笔,花了近四千大洋。aa分摊,各自出一千。对学生党真算是大出血,还是能致命的那种。
左菲含泪看着荷包,“明晚的一顿能吃会多少?”
冷轻倾惨痛地说,“五分之一封顶。”
肖潇则望着梁意珂,眼睛扑闪扑闪,“亲爱的,快给我找个有钱的男人。求包养,会暖床!”
“喂,”梁意珂满脸黑线,“我也是拿我自己的钱付的,好不好?”
买完礼物,四人再聊会,便各回各家。
梁意珂半路上收到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她早已从郭芷蔷那里拿回手机卡,用回原来的号码。老是避开从前的熟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短信内容为,“听说你要嫁入陆家,一朝乌鸦变凤凰。是否感谢一下我这个恩人。”看到这句,梁意珂心下已有了答案。发信息者是向皓。不想跟这种肆意妄为,不顾其他人死活的公子哥纠缠不清,她直接删掉短信,权当没见到。
扰人之人,眼不见为净。
翌日早晨,梁意珂走到客厅意外发现陆信诚坐在沙发上看财经周刊。
“外面才五点多一些。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梁意珂奇怪地问他。
陆信诚放下周刊,看着她,“我妈妈想中午跟你吃顿饭。”
梁意珂直白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可以把它看做是我妈示好的一种隐晦的方式。”
梁意珂没他乐观,“总觉得太快了。”
陆信诚苦笑,看来应该把她扔到炮火前线一次。陆信诚问她,“那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她有点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梁意珂忙撇清,“我不是那个意思。”赶紧转开话题,“就为这件事的话,你用不着起这么早吧?”
“不是,有个七点的早会。”陆信诚没说的是,他顺便也想看看她每天到底是几点钟起身。说不清理由,就是想知道。由心底想多了解她。因而特意定闹钟,在四点半醒来。
“哦,”梁意珂指着厨房,“今早做排骨汤丝瓜面条怎么样?”
陆信诚说,“听上去很诱人。”
梁意珂朝他一本正经地说,“别太大期待,会有压力。”
陆信诚莞尔。
第二次见面。
梁意珂没像见林宛雪那次特意精心打扮,而是选择稍微低调点的及膝连衣裙。她与陆信诚在门外集合。入座时,陆母已坐在位置上,面色淡然,没欣喜也没怒气。
陆信诚先开口问,“妈,点菜了吗?”
寂静一会,陆母回答,“马上就上菜。”她回答陆信诚的问题,而眼神却一直看着梁意珂,隔着桌案,视线仿佛能穿透障碍直到她的小腹。陆母问,“多大了?”
“差两天八周。”梁意珂的直觉,陆母问的是孩子而不是她。
“好好休养,怀孩子的人是不能大意的。”陆母说这句时,脸色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是在关心。
“是。”梁意珂乖乖地应承。陆母的态度是否改变,或者改变多少,她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能维持起码的平和。只要陆母不是有心刁难就足够。从不指望陆母会诚心待她。她也承受不起。
冷冷清清的一顿饭完毕,一丝不苟地遵循食不语的古训。两人送陆母出门上车。陆母在坐上后车座时,对梁意珂说,“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目送车辆离开。陆信诚叹口长气,“我家长这边总算落下帷幕了。”他说完,见梁意珂没反应,回头一看,她傻傻地愣在那里。陆信诚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梁意珂眼眶被水汽淹没,幽幽地回答,“我对不起的名单上也多了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