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良久,才隐约是轻轻哼了一声,“你在说笑。”
“这是真的,你跟我相处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来月经?”我语气满不在乎。
他眉目间现出回忆与徘徊,最终却说,“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在一起。”
“顾亦南,你在避免承认什么?现在你是不是更清楚的意识到了我刚刚说的?或者还是你一直都清楚,可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觉得狼狈了?顾亦南,问问你以前为什么交过那么多女朋友,问问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太优秀,你觉得喜欢上你是正常,不喜欢你是不正常……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能生育这件事,算是我的私心我的隐瞒和欺骗。同时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即使这样说很打击你,我还是要说,你这一次看错了,我条件是不好,但我从来没指望着靠一个男人过,还要谢谢你激励了我,放心,没有你,我照样能活的很好……”我绕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背对着他摇了摇手上的保鲜盒,“我不习惯浪费,所以先借下这个盒子,以后再还。”
说完我就走出了厨房,拿包的时候,将房卡拿出来,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再关上了门。
路迟,你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什么呢?
不是为了爱情,不是为了犯傻,所以,你真的不用难过。
说是这样对自己说,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滑,冰凉的风吹过,泪痕让脸更快的干绷绷的,涩涩的痛。
我可以不气顾亦南这个时候冲我发火,他脾气一向都不是很好,也不善将感情外露,今天也许只是着急的情况下,有些口不择言,我可以不气他言语中对他妈妈的偏袒,毕竟他没有亲临现场,不知道他妈妈对我的态度究竟是怎样一种傲慢和无视,我甚至可以不气他不理解我过去的经历,对我的恐惧不屑一顾,明明白白挂在口边讽刺的理所当然,毕竟真正的感同身受从来都是说笑,可是我不能不气我在他心目中,代表的是那样一种意味。
如果我不能生育,是不是对他来说,就真的不能再要?
顾亦南真是个傻瓜,我基因也不优秀,他怎么就瞧上我了呢?
天渐渐的黑的早了,我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没到七点,可是没有路灯的地方,都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抬头,就在宿舍门口的一盏昏黄灯光下,看到了从前面走过来的汪东。
看着他被路灯勾画的落寞的剪影,我心里一酸,袭上了一波又一波的委屈,眼睛又开始涩的厉害,我眨了眨眼,继续往前走去,本想装作没看到他,却被他喊住:“路路?”
他语气中含着些不确定,我想了想,还是抬头看向他:“嗯,汪东。”
“你哭了?”他看见我,眼睛睁大了稍许,却马上皱起眉问。
“没,风太大,吹的,我有见风流泪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笑着说。
他脸上出现了点喜悦,可转瞬又因为我的话而陷入了回忆,“是啊,我还记得那年冬天你跟在我身后,跟了好远,我不耐烦,想回头告诉你不要再跟着了,结果却看到你满脸的泪,吓了我一跳。”
“呼!”想到那些事我也忍不住想笑,“那个时候真是胆大包天,结果现在胆缩小了,脸皮也磨的越来越薄。”
“其实你胆子一直很小,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那么矛盾,明明胆子小的什么都怕,怕黑又怕老鼠,可缠起人来,那个人给你再多冷脸你也仿佛没看到。”
“哈哈,这算是选择性失明吧,对,我记得有一次我大张旗鼓要在学生会熬通宵帮你处理那个晚会的事情,好借机接近你,结果学生会办公室居然有老鼠!吓的我魂飞魄散,就在那嚎叫来着,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的表情有多么的无奈。”
“是啊,我无奈本来如此安静的氛围就被你的尖叫给破坏了。”汪东摇了摇头,“我也失败,怎么琢磨着琢磨着就把你琢磨到心上去了呢?”
我干干的笑了下,没接话,看了他半晌才说,“汪东,我觉得我特别没用,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不讨人喜欢啊……是不是就真的不会有妈妈喜欢我这种人给她儿子当媳妇的?”看着他脸色变了变,我又忙掩饰的说,“我是说我很没用,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看得起我。”
“谁说的,你手工活细致,那时候学生会很多活,需要手工的地方,离了你根本不行,还有你心眼好,性格开朗,会活跃气氛,那个时候办公室所有人都拿你当开心果,谁不喜欢你的?在我上面的那届主席,吴师姐你还记得吧?前两天见的时候还向我问起你,说你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找到实习,如果没找到好的,她可以帮你的忙。路路,你这个人,模糊一看觉得没什么优点,说不定看了就过了,可仔细一看,才鄙视那些没认真看你的人,因为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汪东,看不出来你也会说这种话……”我苦笑了下,如果他早点说,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头,只是深深的看着我,目光仿佛能穿透我一般,语调沉重的问:“他让你受委屈了?”
我突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睛转了半天,才没让会再次下坠的眼泪拆穿我那个见风流泪的谎言,我想了想,才在他手拉住我手腕的时候说,“事隔一年半,我又在相同的地方摔了跤。”
他手指一颤,我脚往后挪了半步,也避过了他的手,垂着头,看着鞋尖,我嗫嚅着说,“谢谢你,汪东……哦,对了,我包了饺子,你拿回去吃吧……”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那个保鲜盒。
“不了,你留着吃吧……”汪东不肯接。
“跟我客气什么呢?我吃不了那么多,不过你记得把盒子给我还回来就是了。”我将盒子放在了他手上,“顺便你来还盒子的时候我还有问题咨询你。”
“什么问题?”他终是接过,才看着我问。
“关于出国……”
“迟迟……你们站在这干什么呢?”
是杜晓,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人影一晃,她已经扑上来抱住了我,泪如泉涌,冰凉贴着我脖子和耳后,“迟迟,迟迟……”
“怎么了?亲爱的?”我一边轻轻拍她的背,一边对汪东使眼色,让他快走,汪东点了点头,提步离开,刚开始三步一回头,最后终于消失在了路灯无法照射到的地方。
我揽着杜晓往楼道里走,楼妈看我们的样子怪怪的,估计两个女孩,一个红着眼显然刚哭过,一个则正哭的伤心让她难免好奇,可我只是低声喊了声“阿姨好”然后就拉着杜晓快步走了进去,刚刚关上寝室的门,杜晓就哭的更大声了,泣不成声的反复说,“我……见到他了……迟迟,我见到他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寝室惹了哪路神仙?要让我和杜晓同时为情心伤?
好半晌,杜晓才止住哭声,我忙不迭的递餐巾纸给她,一面递,一面听她断断续续的讲。
其实,事情很简单,杜晓和我分手后回到寝室,听动漫社的一个女生说她们社团招新后第一次活动,段玉回来了……杜晓忙不及的去看,路上听几个动漫社的女生八卦,才知道段玉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可杜晓的兴奋没有维持太久,甚至还来不及为了重逢的他还认得自己而开心,他身边就突然跳出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手挽着他的手臂,说着等会儿晚餐应该吃什么,而段玉则一脸宠溺的笑容。
杜晓说完后,又笑了,“就算不是王语嫣,段玉也还有钟灵,还有木婉清,终究不会是阮星竹……”
我目中也早已眼泪泛滥,拍了她一下,“傻瓜,你还真想跟他乱伦啊……”
杜晓哭的或许不是失恋,毕竟从未恋过,哭的只是那一段永远无望的暗恋一点点成为死灰,湮灭。为了那一段无悔的青春的逝去,为了残忍无比的现实距离,梦想,爱情,一点点的变成了更实际的生活,谁又能不哭呢?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我无意识的喃喃。回过神来后,我冲杜晓眨了眨眼,“亲爱的,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好姐妹呢!我今天也失恋了。”
“啊?”杜晓显然惊住了,“你不是甜甜蜜蜜的给顾亦南做饺子去了么?对哟,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今晚应该在那边留宿的,怎么回来了?亲爱的,你们到底怎么了?”
“唔……我刚刚给汪东的解释是,我又在相同的地方摔了一跤。”我傻笑两声,“看来我这个人啊,命中注定不可能嫁出去了。”
“为什么?哦,他妈妈?”杜晓恍然惊醒过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问。
“不完全是,对,首先是他妈妈,对我很傲慢轻视,那种态度,我也说不清楚,好像看我就是看一个摆件一样,还是个不完美的摆件……关键在顾亦南,顾亦南的话让我明白了他妈妈为什么对我那么不重视,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生育工具罢了,而且在他妈眼中,我还不是名牌,只是个山寨产品……”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勇气超乎寻常,心像是要被搅碎般疼,可说起话来依旧轻松,还不忘加点幽默,自娱自乐。
“什么?他们?顾亦南也这样想……天啊!”杜晓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迟迟,你确定这不是个误会?”
“应该不是,因为我说我其实不能生育的时候,他的反应告诉我,他很在乎这件事,他也委婉表达了希望我毕业后当家庭主妇的心思……可惜我不识好歹啊,其实也是我傻……我该想到的,顾亦南是完完全全的大男人主义者,他奶奶好像是香港人,他是长孙……那种传统的家庭观念,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男人别要,再好咱也不要。”杜晓手一挥,大声的说,“你又不是我们学校那种女生,老想着以色侍人来捡便宜扫障碍,巴不得以后游手好闲的当阔太太,比谁的钻石大,比谁的貂皮滑,傻不傻?”
“好了,晓晓,每个人追求不同,说不定她们还在说我们这种傻呢,女孩子嘛,不借助自己的先天条件那叫笨……哈哈。”
杜晓乜了我一眼,“你就自嘲吧!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毕业了找工作?听说去年我们系就业很不好,今年班上几个找了实习的同学也满是痛苦的……”
我也清楚的知道现状,虽然顾扒皮说的很伤人,但的确,那些都是事实。
“所以我暂时不工作了,原本想的是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可以,反正要嫁人,可现在我如果要自己出人头地的话,学历明显不行,亲爱的你要考研,我想了想,干脆出国。对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好好吃顿饭,纪念我们死去的爱情,我现在先上去给手机充会儿电,给我妈打个电话。”
“好啊好啊,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光临门口的川菜馆了,那你先打电话,我先去书店转转,买一本参考书。”说完她就出了门。
我看了看杜晓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心里明白她是为了给我空间找家人聊聊……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好。
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家更温暖包容,我抱着电话,在爸妈的安慰下,泣不成声。他们都说,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他们都全力支持。
我妈虽然也是带着哭腔,却笑着说,“我们家又不穷,在i市那种大城市或许不算什么,但在f市也能算是小富,你干嘛受那份气,我跟你爸早就给你存了一笔钱,供你出国读书不成问题!”
我爸接着她话说,“对,而且我们在你姨夫的帮助下,在i市的服装批发市场也发展起来了,连i市的房子也选了个大概,下个周末就过来,你来定最后买哪套,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就是。
“妈……爸……”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着喊他们,仿佛这两个字就能给我无穷的力量。
我妈忙心疼的喊,“乖~~迟迟别哭,哎呀,我就盼望着你钓个洋女婿回来呢!外国人开放,不在乎你那个啥……”
“说什么呢!”我爸喊住我妈,在我为我妈的话有些呆住的时候他又说,“我就知道你老喜欢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有什么好的,全身都是毛!还企图影响咱女儿!”
“啧啧啧,你不懂,外国人那轮廓多优美,没见着几个中国人能比的,是吧,迟迟?”
“呃……其实我也觉得外国人毛很多……”
“看,还是我路光钧的女儿!”
“是,她跟着你姓路,又不跟着我姓,你们父女俩就欺负我一个外姓人士。”
说着说着,就又把我逗笑了,其实我妈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从我的名字一事上就能看出她的先见之明。
放下电话,我又傻傻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和杜晓一起暴饮暴食。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回来后也是深夜,刚好赶上又有高跟鞋女也是醉酒夜归,我们便又笑闹着拿拖把去捅墙,浑然忘记我们也是该被鄙视的人,同样忘记的还有那些恼人的心事和感情。
捅完墙我们抱着笑成一团,我掰着手指头,大着舌头说,“我觉得吧,我跟男生处不来,你看我跟汪东,正式谈了一年,掰了吧?我跟顾亦南,在一起四个月,掰了吧?我觉得我下一次恋爱,估计三天就拜拜了!”
“跟男生无法相处……那你,要不要考虑,找个女孩子算了?”杜晓的舌头也大了,叉着腰,笑睨着我说。
“哈哈哈哈,有道理,还是女孩子好,又温柔又细心,要不就你了!虽然毒舌一点,但性子够辣,正对我胃口呐!”我笑着一指她,冲她连抛了两个媚眼。
“好啊好啊,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咱赶明儿,去荷兰注册去,那女同性恋合法!哈哈哈!”她气都要笑断了的样子,捧着肚子说的非常辛苦。
“杜美女,给小爷我笑一个!”我踩着凳子去挑她下巴,心里隐隐有个声音说,看来我喝醉了就爱干调戏这码事。
“哎哟,爷,你打算出多少钱来养人家呀?人家很贵滴啦。”杜晓捂着脸连连娇嗔。
我们俩又笑又闹,虽然醉了,却兴奋的聊了大半夜,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杜晓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之前说,“迟迟,你要报复回来,咱们都要成才,报复……报复这些不长眼的男人。”
我微微一愕,摸着放在我床头已然完工的乌龟抱枕,再紧紧将它收在怀里,回答已然呼吸均匀的杜晓,“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