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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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门铃显得特别刺耳。

乔樾皱着眉打开门,手搭凉棚:“怎么了?”

乔子愚浑身湿哒哒地滴水:“换衣服,快点!跟我去医院!”

乔樾看他的表情,怔了一下:“到底什么事啊?谁啊?”

乔子愚一推她:“去了就知道了!快换衣服!”

乔樾心里猛然狂跳起来,抖着手套上毛衣和牛仔裤,跟着乔子愚上了车。

乔子愚看她盯着自己一瞬不瞬,过了两个红绿灯,才说:“是宁肇安。开车出了点事。”

吴家暄带他们进了医院的大楼。乔樾冲进506号病房。宁肇安躺在病床上,右额包着纱布,手上也包着纱布,手背还见缝插针地挂着点滴,脸色和床单一样白,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

乔樾看了好久,终于慢慢走过去,坐在病床上。

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注视他,近距离的。

清醒的宁肇安不可一世。病床上的宁肇安,安静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就那样躺着,长而直的黑睫毛围成半个漂亮的弧线。眉目俊挺,即使闭着眼,也透着勃勃的英气。

他有极深邃的双眸。这双眼睛如果睁开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尤其当他看她的时候。

他真好看。为什么以前她不愿意细看?错失了多少美好的风景?

乔樾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眉心,脸颊。

他的嘴唇微凉,不似往日的火热,但依旧极有质感。

那排黑睫毛彷佛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想要破茧而出。

乔樾惊得跳起来,冲出去四处找人:“他醒了!他醒了!宁肇安他醒了!”

乔子愚在病房外打电话,吓了一跳:“姐!你冷静点!”按着她肩膀:“他就是把车开进游泳池了,没什么大事!刚才只是喝醉酒,打了药水睡着了!”

果然,宁肇安并没有醒,继续熟睡着。

乔樾呆瞪乔子愚半天,突然抡起手袋砸下去:“衰仔!够胆下次再耍我试试!”

乔子愚说他晚上陪客户吃饭,路过隔壁的包间,看见宁肇安在里面喝得正high,一口一个“深水炸弹”,眼皮都不眨。吃完饭看见宁肇安取车,他也一路跟着。好在车开得并不快。都到公寓了,他放下心来准备打道回府,听到“乒咚”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车掉进泳池了。乔子愚赶紧跳进水里,砸开侧窗,把宁肇安拽上来。

医生语重心长,说下次游泳的时候要记得下车。

乔樾去过医院两次。

第一次看见宁肇安仍然在睡觉。也许是前阵子忙工作累坏了,平躺着,眉头微皱,比以前瘦了一点。乔樾没有进去,只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半晌,又悄悄走了。

第二次依旧是隔着门,看见一双纤长的手,水晶指甲镶着水钻,舀了一勺保温桶里的粥,举在宁肇安嘴边,声音甜美:“来嘛,来嘛,吃一口嘛,我特地请假,在家煲了几个小时呢,你不吃,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娇俏的背影挡住了乔樾的视线,看不见宁肇安什么表情动作。

乔樾来不及思考,就已仓皇逃窜。

再见到宁肇安,是在公司了。他痊愈得很快,出院就上班了。

乔樾的交接期限临近,宁肇安根本没找到接替她的人选,她的工作只能移交给他。会洲市还有一些项目的交接工作,需要她和宁肇安亲临当地。

乔樾借好出差款,又提前订好酒店。司机送他们到会洲市。宁肇安一路上都在看报纸,两人形同陌路。

其实他俩只除了开会时候能碰面,代表同一个公司的立场说话,其他时候都是各行其道。就连对方高层的宴请,宁肇安也一并回绝了。

乔樾独自吃完晚餐,回到酒店,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宁肇安明天的返程时间。走到他的房间门口,还是缩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门之前看到一个俪影袅袅走过,直奔宁肇安的房间。不用看第二眼,赫然就是艳光四射的颜嘉莉。

显然颜嘉莉也注意到她,回过头来坦然地笑笑。

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心情都很微妙。乔樾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只点点头:“你好,颜小姐。”

颜嘉莉是何等人物,嫣然一笑,也不多话:“你好。”

乔樾关好门,在屋里乱转,只觉得狂躁不安。

她听见颜嘉莉在敲宁肇安的门。

门打开了。又关了。

乔樾再也坐不住,抓起钱包就冲出去,跑到酒店对面的“联城网吧”,连着看了好几部片子,凌晨才回酒店。

第二天临近中午,宁肇安打电话给她,还是刚起床的惺忪声音,口气却生硬:“结账,出发。”

她到酒店前台,按房价数出房款。

收款员对她说:“对不起,小姐,还有三十块的其他费用。”

她摸不着头脑。哪来的额外费用?

收款员小声说:“8016房消费了一个安全套。”

乔樾只觉得脑袋都嗡地胀大了,扶着柜台,笑了笑:“好,当然,这个要付。”取出三十块钱,放在柜台上。

辉晟的司机来接他们。乔樾率先上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宁肇安,不用看见他那张因为休息不足而充血的眼睛,还有浑身的烟气酒气。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知道。只想逃生。

一度以为这是所谓的爱情。

三十块,只需要三十块,就能把她打得粉身碎骨。

车子开回南海,缓缓停在乔樾住的公寓下。

她下车,说:“再见。”转身离去。

这个女人!竟然连头都没有回。

司机问宁肇安:“宁生,要不要送您去餐厅吃饭?”

宁肇安收回目光:“回公寓。”闭上眼睛靠在后座。

昨晚他一个人在房里,听见有人敲门,有一瞬间他以为是她!

急切地打开门,原来不是。

平生最讨厌自恃骄矜的女人,尤其还如此不清不楚地纠缠。

颜嘉莉说是要结婚了,要他给她最后一夜。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身体也很矜贵。

而且她的未婚夫是金发地产的老板黄大鑫。他想到就觉得嫌恶。

黄大鑫是个跨世纪复合型人才。

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他全身上下来自世界各地的名牌组合,“我穿的内裤都是名牌的”,这是黄大鑫时常挂在嘴边的原话。也不是因为他家的装修是欧式豪华水晶灯,配酸枝木的电烛神龛,而是因为作为一个生意人,他不单搞房地产,也来者不拒地搞女人。

而且黄大鑫是有原配的。颜嘉莉估计这次算是扶正了。

颜嘉莉哭了,不过也没说什么,独自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化好妆,很大方地走了。

他反而高看她一眼,也终于松口气。

新时代女性,应该懂得见好就收。

宁肇安在房里抽了半天烟,看到对面“联城网吧”旁边的有个小酒馆,进去喝到打烊才回来,倒在床上衣服都没换。

这样就可以不想她不要她。

乔樾。

乔樾。

在辉晟的最后一天,宁肇安也没有出现。

乔樾本来还想当面道个别,感谢他长久以来的照顾。

她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说才显得既友好又体面。然而他根本没来,这些都统统没用。

真的恩断义绝了么?

她抱着纸箱离开辉晟大厦,下意识朝停车场a出口看了一眼。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黑色volvo,灯是熄的,一片漆黑。

乔樾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扭头太快,没有看到车窗降下,透出一股青蓝的烟雾,和一张男人的脸。

乔樾的东西都打包,放在两个闺蜜家。房子已经退租。晚上房东过来拿钥匙、退押金,不无惋惜地说:“不住啦?”

“是啊。”她只带着简单的行李,笑笑说:“我要回家了。”

家在哪里呢?

到机场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重。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远远地看着新闻频道的播报。

新闻照例是考察,讲话,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群众发自肺腑的感言,各国外交。

看着看着,眼眶突如其来地一热,眼泪就那样流下来。

有一份平静愉快的生活,冬天跟爱人窝在温馨的家里,看无聊的新闻,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真的。

就是这样简单,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

检票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她电话呢?

“开门。”宁肇安的声音疲倦,不容置疑。

乔樾沉默不语。

“你的灯亮着。开门。我有话说。”

“我已经退租了。”她不得已只好答:“马上要登机了。”

电话里只听见对方越来越重的呼吸。

“你要去哪里?”宁肇安的声音强压着怒火。

乔樾不出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绝望,“乔樾,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给我机会?”

机场的广播响起,规范标准的女声:“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眼看就要报出目的地,下一个轮到她检票,她手一抖,慌乱中就掐掉了电话。

落座以后,手机没有再响起。

乔樾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乘务员已经走过来提醒她:“小姐,请暂时关闭您的手机。谢谢。”

所有乘客都在盯着她看,她只好关掉。

落地已经是若干个小时之后。乔樾出了机舱第一件事,就是开机拨回去。

但怎么拨都拨不通了。机械的女声礼貌地提示:“您呼叫的用户无法接通。”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

那个号码,她再也没有拨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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