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是谁?他是崔琰连续三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之一,为了他,崔琰可以毫不犹豫地和前面两任丈夫决裂。也正是因为出色的外戚与英明的君主之间无可调和的矛盾,崔琰这辈子干脆选了个能和娘家真心联手的丈夫。
可当她听到丈夫亲自带来的消息,崔琰的心简直就像被钝刀子割过一样:千防万防都敌不过一个“意外”吗?自家与伊夏作战几十年,都没能让对方寻到刺杀的良机,怎么四皇子带着几位年轻将官去往西北之后就出了事?
而且丈夫的话也极有“内涵”:“二哥并无性命之虞”,可若是伤了根本,肢体残疾呢?“大哥可就不好说了”就更让人揪心了,听乔浈的意思,最坏的结果恐怕是再难醒得来吧……
结果崔琰忧虑得一夜没睡。身畔妻子辗转反侧,乔浈也跟着失眠了一整宿。
第二天清早,一家三口再加上乔睿、乔仲枢启程前往西北首府长安城。
国师奢华的马车里,崔琰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看着她眼底下那两块无法视而不见的灰色眼圈,乔浈在大宝耳边柔声道:“儿子,看你了。”说完,便把儿子轻轻放到了妻子的腿上。
大宝昨晚也没睡好。虽然前世接触并不多,但他对二舅印象很好——没有二舅的保驾护航,还有之后馈赠的若干势力,他未必能坐稳太子之位,并把亲爹顺利赶下台。
深知母亲与二舅亲密无间,大宝很能体谅娘亲现下心乱如麻,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只是大宝忍不住腹诽:老爹,我知道你不擅长安慰人,可你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还不会说话的儿子我——真的靠谱吗?
腹诽归腹诽,大宝还是“四蹄”着地爬到母亲身前,努力用他短小的胳膊搂住母亲。
崔琰勉强笑了笑,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还把一直在默默评估局势且难掩忧色的丈夫拉到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你想当枕头、褥子还是被子?”
乔浈立即表示,“你看着使唤。”
崔琰笑了,“谢谢你。”等她枕在乔浈大腿上,又道,“嫁给你很幸福。”
乔浈也由衷道:“我也是。”作为旁观者,他再清楚不过崔珩正是妻子的逆鳞。听妻子这么一说,乔浈感动之外,心头没来由地涌起股不安。
崔琰若是知道此刻丈夫的心思,定会哑然失笑:二哥又不是你杀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就在夫妻俩各怀心事之际,乔睿忽然出现,双手递上封信函。
乔浈接过,检查了下蜡封完好,才撕开信封,洁白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他扫了一眼便将这封暗部密信交给了妻子。
崔琰看信只花了几秒钟,但却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来平复情绪。信纸上只有一条情报:崔家的两位公子已从前线大营回到长安城秦国公府。
以之前两个哥哥伤重的情况来看,被移回长安城里的家只有两种可能,他俩彻底不行了,或者他俩已经差不多行了……对崔家不够知根知底的人看来,前一种可能性更高;崔琰却觉得八成是家里人知道她要回娘家而故意为之,她也不避讳车里的丈夫儿子还有乔睿,直白道:“终于可以放心睡一觉了。”
见到崔琰这个反应,老乔家在场的三个男人也瞬间回过味儿来,心头的巨石同时落地。
崔琰再睁眼,迷迷糊糊地问过丈夫,才知道自己正躺在驿馆的床上,而乔浈就坐在她身边,一手搂着大宝,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张巴掌大的小铜片。
只是那铜片上的电路图崔琰越看越眼熟,也没多想便直接问出了口,“能给我看看吗?”
乔浈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差不多吧。”崔琰揉了揉眼睛,“据我所知,它跟你的纹身其实是一样东西——开国国师也叫它电路板吗?”
乔浈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名字。等大宝三岁,他就该断断续续在身上刺上这些花样了。”
崔琰还是尽力挣扎了一下,“能不刺吗?或者等他再大些?”虽然她大学专业不是物理,但第一次看到乔浈身上的纹身,就知道那绝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有不小的实际作用。再联系到乔浈每次犯病,也正是这些刺青在发热灼烧,越发说明这些东西内有隐秘。
乔浈认真解释道:“越早弄痛苦越小。经不住刺青的过程,也没有资格继任国师。”顿了顿,才又道,“由我亲手施针,你尽可放心。”
毕竟是亲父子,确实不必担心遭受虐待或者额外的苦头。崔琰在心疼之余还有些庆幸之时,乔浈把小铜片递到妻子眼前,“摸摸看,疼痛若能在你忍受范围之内,等大宝周岁我就带你到国师府中的密地一探究竟。”
崔琰深吸口气,以拇指和食指轻触铜片,果然指尖微有类似触电般的刺痛感产生,不过这痛感确如乔浈所说,还真的就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看到意料之中的结果,乔浈显得十分兴奋,抱着崔琰亲了一口,“真好。其实,”他忽然有些惆怅,“一个人保守秘密当真痛苦。”
崔琰福至心灵,“天机是不是要承担得更多?”
乔浈沉默片刻,才感慨道:“老祖留下一句至理名言,无知最幸福。”
崔琰嘴角抽了一下,“说起这个,我倒想问,国师不是不能轻易离京的吗?”
“国师的确不能,但天机没有这个限制。”
经过乔浈的解释,崔琰才知道每代国师都是超级高手,久居京城并住在皇宫隔壁只为保护皇帝不会被轻易暗杀——这也是国师重要的职责之一。
到了乔浈这一代,还出了个身手和战力都不逊色于乔浈太多的成王,有他坐镇京城,乔浈才敢当机立断拖妻带子地回娘家探望两位舅哥……
崔琰又问,“前世皇帝遭遇伊夏刺客那会儿,你不在京城吗?”
乔浈答得痛快,“对。我当时正带人去杀徐家家主。”
崔琰瞪大眼睛,“我说徐家家主怎么会不明不白地猝死!”联想起乔浈和徐家的恩怨,“报仇之后一身轻松了吗?”
“嗯,还行。反正没比第一次吻你更让人快活。”
崔琰心里一暖,靠在丈夫胸前,酝酿着回到娘家定要好好“感谢”他一回。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国师一行人顺利抵达长安秦国公府。
崔琰把睡得正香的大宝丢给二侄子,自己则拉住丈夫直奔内院。得了消息的老爹崔逸自然命令层层守卫的心腹和死士把女儿女婿放进门来。
在两位哥哥秘密静修的卧房里,崔琰刚杀进门眼泪就淌了下来——大哥胸前和肩头都裹着厚厚的绑带,而二哥则是吊着左臂,两个人都冲着她笑得露了白牙,却无法掩盖二人都脸色苍白且瘦了一圈的事实。
原来伊夏刺客得了密信,绕过守卫摸进营帐时,兄弟俩正研究下一步大军动向。崔珏和崔珩兄弟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相貌颇有几分相似,杀来的伊夏首席刺客第一时间没能分清哪个才是秦国公的嫡子,便把心一横,就近捅到一个再说……
这一匕首插~下~去正中崔珏心窝——可惜这只是精英刺客的理想状态。事实上,崔珏常年内甲不离身,这一刀下去位置够准,但被金属内甲阻隔,伤到了肋骨也戳破了皮肉,但绝对不是什么致命伤。
一击得手,却发觉崔珏并没咽气,刺客也知道大事不妙,此时崔珩已经冲到近前,一手烛台一手椅子地砸了下来,刺客挡了一下,又一刀下去直接把二哥的左边大臂豁开了一道从肩头到手肘的口子。
眼见弟弟飞身救己也跟着鲜血飞溅,崔珏虽然胸前剧痛脑袋阵阵昏沉,却仍能抄起长剑狠狠刺向敌人后身。
此时守在大帐角落亲卫们齐齐杀至与陆续出现的伊夏刺客缠斗正酣,帐内打得热闹,帐外虽有不少伊夏刺客牵制,但如何抵得过听见动静又人多势众的西北军?亲卫们齐心协力,没费什么功夫便把来袭的刺客变成了滋润大地的一团……肉馅。
只是亲卫队长在看清两位公子的状况时,险些眼前一黑,只想准备遗言了。
万幸,崔珏和崔珩兄弟只是失血颇多,但都没危及性命。兄弟俩在接受救治时便迅速定下了后续计划:若没内应,西北大营能随便摸进来吗?不如将计就计,装作兄弟俩性命垂危,看看究竟有哪些别有用心之人跳出来作祟。
当然,幕后黑手很快便有了眉目,但母亲唐夫人因此晕倒,而且妹妹在得到消息后不顾一切地奔回西北,就在兄弟俩的预料之外了。
崔琰听完二哥的解释,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地乱捶乱拍……崔珩十分自觉地亮出后背和胸膛,能动弹的右手更是娴熟地捂住了自己英俊的面庞。
崔珏捂着胸口,幸灾乐祸道:“二弟你这模样,一看便是常年挨打练出来的呀。”
话音未落,一个软枕已然精准地拍到自己脸上,还听到他弟弟清朗又愉悦的嗓音,“妹妹打得好!咱们得有难同当,大哥。”
却说内间里三兄妹感情联络得火热又顺畅,老爹崔逸十分欣慰,与女婿闲聊过几句,乔浈便把大宝弄醒,抱到老泰山面前。见到外孙相貌,饶是久经风雨见多识广的崔老爹也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大笑——这哪里是自己外孙,说是亲孙都无人不信。
大宝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公,上一世他出生之后没多久崔逸已经去世根本无缘得见。他其实也不太有把握讨好外公,但知道表示亲近总是没错,便挥动着小肉手勾住了崔逸的脖子——确切地说,是挂在了他外公脖子与肩膀的连接处。
崔逸牢牢抱住外孙,直接跟女婿道:“看在你给我生了个好外孙的份上,上回我闺女中毒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乔浈一噎,随即陪笑道:“大宝先借给您了。”说着,快步奔进内室。
崔琰见到丈夫到来,登时大喜:她揪着丈夫的袖口,摸出手帕擦了把脸。刚才那一脸泪水和鼻涕实在不能抹在两个哥哥身上——人家可有伤口万万不能因此感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