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开始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客气地跟金光说:“金大哥,我觉得梁先生太忙了,这样的见面耗时费力,真的是……”
我不得不开始在接到鲜花的时候,婉转地跟某位小刘帅哥说:“刘先生,麻烦你转告梁先生,这次治疗的事情多仰仗他了。等我伤好了,定然登门拜谢……”
我终于不得不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带进了一点点情绪:“金大哥,你真的觉得这样勉强见面很有意思?梁先生是不是……”
我终于不得不在接到鲜花的时候,对着小刘帅哥抱怨几句:“刘先生,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在卡片上标明一个时间,这样子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金大哥,真的、真的……”
“刘先生,确实、确实……”
那位“梁先生”一定是个我前所未见的意志无比坚定甚或□□的人!
我的各种回话和反应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给我传来见面的消息,而我,只是在日渐累积起来的“空头支票”中感到了越来越多的疲惫,越来越多的愤怒——他怎能如此没有限度、不知节制地持续羞辱于我?后来再再收到见面消息的时候,便终于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们梁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耍人也不带这样的!”
“你们梁先生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巡幸的皇帝?可笑!”
“你们梁先生有病的吧……”
“你们梁先生……”
终于,那一天,当那位小刘帅哥再次兢兢业业地代表梁先生给我送来空头支票时,我左边从肩到手的石膏终于撤除了,于是,我欢欣鼓舞,“哗啦”一下,把一大捧花摔回了帅哥身上,说:“请帮我带话给梁先生,我不想见他,也请他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但愿他异乡重病,就此……嗯,也免了大家两地相思!另外,如果有可能,我想见见金光先生……”好吧,我一向刻薄恶毒,愤怒之下又神经错乱,胡乱用了一个“两地相思”,但好在意图明确——我拒绝再见他们梁先生!
没想到,那个小刘帅哥,脑袋比我还抽,听完话,居然抱着一大捧花,讷讷说:“哦,我会把鲁小姐的思念之情如实转达给梁先生……”
一口气忽然在胸口憋住……老天,我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小刘帅哥,看了足足有三秒钟,看他始终一脸严肃,神情间还带着几分腼腆,胸口的一腔憋闷顷刻冰消雪融,尽数化作了无法遏制的笑意,指着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你、你……”闷笑不止,终究没能把一句话顺溜地说完,心情却已大好。
每个世界都会开满鲜花,亦会刮风下雨,愤怒时,笑一笑,挺好!自入学以来,我以看小说的心情,扫落叶的速度,生吞活剥的精神,不求甚解的态度,努力勤奋地趴在图书馆看了一大排学术专著之后,隐约得了一个体悟——所谓“心理学”的奥秘,说到底,不过就是换个方向看待问题而已!
尽管,我亦深知,理解归理解,实践归实践,人生最难的,恰也便是——如何才能真正做到“换个方向看待问题”?!
……
金光问我这么着急见他究竟有何事,我不好意思地问他,可否为我在梁先生的公司里找一份兼职。原因很简单——我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手上又打了石膏,原本做的几分兼职都没有办法再继续,虽然住院费由梁先生承担了,可立马就要出院了,生计便成了问题。一个人不管多有理想、多有尊严,首先得解决温饱问题不是?
金光笑,说:“你直接要求梁先生赔偿你一大笔费用不就结了?”
我一愣,说:“那个,那个,嗯,又不是你们梁先生派人打伤我。我觉得……”
金光打断了我的话,呵呵笑,说:“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先!”
呃……理由?
我想了想,决定先上一碗迷魂汤,当即笑嘻嘻地说:“因为金大哥你一向急人所难、侠义心肠!”见他不为所动,便赶紧改口,说:“因为我实际上真的可以帮你们公司干很多活,而薪水要求可以比正式员工低很多……”
没反应?
“因为相识是缘分,大家投缘的话,工作起来事半功倍!”
没效果?
“因为你们不需要给我保险金、公积金、各种补贴,可以省很多钱……”
还不是重点?
“因为我一定会认真努力踏实地工作,保证对得起自己拿到的每一分钱!”我吞口口水,可怜兮兮地软语相求:“我真的、真的马上就要饿肚子了,金大哥……”
金光笑起来,说:“反正梁先生今晚会过来看你,这兼职的事情啊,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
说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给我的感觉,这位梁某人今晚可能真的会来!
如果在这长长长长的两个月时间里,我没有一再一再被他放鸽子的话,我想我会相信!
现在嘛……
我总不能把自己未来几个月的生计完全寄望于这样一个并不牢固的“见面”?再说了,就算姓梁的真会在今晚“大发慈悲”地来赐见,还得问问本姑娘是否还有那个心情见他!
我真的只是一粒飘在空气里最最不起眼的尘埃,唯独阳光射过的片刻,才能散发些许微光,但,尘埃也有尘埃的价值,尘埃也有尘埃的尊严,尘埃也有权利选择接受某种施舍,或者,放弃!尘埃也有尘埃的脾气!
我真的不介意为了温饱大计而低声下气地乞求金光,却不愿意把同样柔顺的姿态展露在“梁先生”面前,不想继续增加他高高在上的快感和得意——他一直在毫不留情地踩踏我的自尊心,尽管,可能完全出于“无意”!
多么多么伤人的“无意”啊……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也许去梁氏兼职不见得是一个好主意,而不管今晚姓梁的是否真的会来,我的最佳选择都应该是马上离开。当然,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像金光这么有能量的人,不顺便占点便宜,不趁机分一杯羹简直说不过去……
我抬头,见金光已经快走到电梯口了,不再犹豫,“腾”地一下跳下床,弯腰穿鞋子,说:“金大哥,你等等、等等……我想好了,我不去梁先生公司工作了。你商海里打拼这么多年,总该认识点人的吧?你帮帮我……”踢踢踏踏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