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望舒脸上有了一些喜色,我远远向太后娘娘叩拜后,她便上前做势搀扶了太后上马车。貌似这可是个殊荣,证明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秦妈小声提醒:“贺喜吧。升妃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她已是穿了妃的朝服出来了。
难怪一开始只赏了个昭仪,原来这是为了留有升级的空间。倒是好算计!今天这样的日子,如果夏侯在宫中的女儿得不到赏赐那的确是不好看的。
我上前:“飞帘给姐姐道喜。”
望舒落落大方,“妹妹起来吧,今天是爹爹大捷献俘的日子,同喜。”
因为我身后还跟着一群朝廷要员的命妇,此时见我道了喜,祝贺道喜声便此起彼伏。
望舒忙于四下应付,脸上渐渐有了红晕。
太后上了马车,却向我招手,我走上前去,挨着马车恭立。
“你倒好,带着这一帮婆姨先闹起场来。”
“哪有,禀太后娘娘,这是喜事,大家高兴,自发的。”
“夏家这回可是露脸了。”
“这也是国家之喜,是皇上和太后的盛德。”这一套跑火车的话我全会说,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等一下到了地方,夏贤妃是众位后妃的榜样,你可得为众命妇之先。”
原来姐姐是封为贤妃,这种后宫封赏,一般是不会昭告天下的,只由太监一早到姐姐宫中宣读封册而已,然后派人向娘家道声喜就完事了。但望舒离后位确实又近了一步,她自己肯定是高兴的。我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她不过是叫我别和望舒套近乎,不想承认我这夏家女儿的地位罢了。
其实这种事情,不由她太后说了算,她真是白操心了。
这一天,可真是长安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了,皇家大队的车马磷磷驶过长安的街道。围观的百姓极多。我很安然,知道这不过是大家好奇而已。我的角色也不过是向人道喜和接受道喜。如果大家觉得围观我很快乐,我也便愿意被人围观。我一直没看到老黑,估计他也在扮演同样的角色吧。
灞河的码头,是长安最主要的水运码头,每日里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停泊,带来扬州的铜器、胶州的虾鲞。
今天的灞河码头装点得焕然一新,四外张灯结彩。除了正面高台上是皇帝的位子外,两边还设了许多带纱帘的席棚,这些都是后宫妃嫔和众多诰命看表演的地方,朝臣们则都在皇帝高台之下的地方。我虽然够不到太后那个彩棚的高度,但也是在众命妇之上第一人的位置。我试了一下,这位置还可以,至少能看到黑蝙蝠坐的位置。也能将灞河两岸围观的民众尽收眼底。
秦妈指着下面正领着众多朝臣向皇帝行礼的黑蝙蝠说:“看到王爷没有,这气度这身姿,是不是所有人中最帅的!”
秦妈这么说的时候,他正好也抬头向我这边望了一眼,我笑了,他肯定也在想我了。可是……我的眼还在四下乱看,另一个黑衣人呢?此时那人藏在哪里?
河岸边的和水中的各类歌舞陆续上演。我身边的两位嬷嬷渐渐安下心来看戏。献俘仪式其实安排得很早。那不过是个形式,穿插在众多表演之中,完成之后,便是宣读对夏家的封赏。别人都在等待。我却不能安心,总惦记那个和黑蝙蝠身材很相似的面具男子。我知道他就是那天出现在夏府,试图劫持我的家伙。我原以为他的目标不会是我,但今天他居然向我挥手的举动却让我有点不能安心。
我眼睛慢慢在人群中扫过,突然,我看到了那个男子。他在一群挤挤挨挨的百姓中穿过,此换了一件蓝色的短褂,和普通百姓的打扮没什么两样。我之所以能断定这就是那个黑衣男子,是因为他用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包了脸。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还是有些怪异的。又不是在外行脚的苦役,这么风和日丽的天气下,他包脸干什么!
我站了起来。
他不时盯一眼高台上皇帝的方向,又回头向水中看上一眼。不似别人那样专注于场上的仪式。同时他一边走动,一边似乎在计算着步子。不慌不忙很是镇定。
我不知此时我该怎么办,急得手心里全是汗。就那么看着他一点点在人群中越挤越远。
“哦,却原来夏家还是不能一门两侯,不过夏侯如今成了夏公,也还是不错。这下总算有人能和那花钱买爵的窦公平起平坐了。”秦妈在我身边说。
“什么?”我刚才没注意听台上宣布封赏。
“恭喜王妃,你爹爹升爵了。”
“啊!原来还是只升了我爹。我想也是,以他们这些人的算计和小心眼,哪能让夏家就此坐大呢。”
四下里鞭炮齐鸣,演出继续。我现在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我坐了下来。
夏家得到的褒奖是多了个夏公,升了个夏贤妃。我不知道这对朝堂上的格局有什么影响。至少现在看不出来 。不过依我这小心眼里的算计:夏家的实力没有实质性的扩大。因为大哥在渤海抵御倭人的功绩被弱化了。
各个席棚中的贵妇都纷纷起身去一个专设的大帐里更衣。因为后面就是中秋与民同乐的活动了。可以脱去郑重的凤冠霞帔,换上轻便点宫装。那一身沉重的行头,谁扛着都承受不起啊!
我也去换了身水红的简便宫装。反正宁王府给我准备的衣服都是些鲜亮的颜色,和老黑的沉郁正好相反。看到宫中的小黄门时,我问了下望舒在哪里。没想到回我说,望舒不舒服已经回宫了。我又问太后呢?回说太后还要看演出,没走呢。
我猜望舒和我想得一样,知道皇家有抑制夏家之意,这是心里不高兴了。她对这些事太在乎了。
我回到自己的席棚时,发现黑蝙蝠不在他自己的坐位上。
秦妈说:“这女子噪音倒是清亮。”
她说的是正在水中一艘画舫上唱歌的女子。声音的确是好,没有麦克风的年头,她的噪音居然能传到我坐的地方,放现在社会,那绝对是一流的歌唱家。可我要看的不是女子,我要看的是和老黑身材类似的男子啊!
我的目光在每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逗留,飞快的掠过每一个出现在我视野里的男子。
“王妃你在看什么?”连秦妈都发现我没在好好看演出了。
“男人。”我随口应到。
“男人!”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扮了个鬼脸,“我看有几个男子能有老黑这般高。”
秦妈不以为然的摇头,“那个多了去了,论身高王爷也至于到天下无匹的地步。王妃这样盯着人家男子看似有不妥。”
我干笑两声,扫了一眼黑蝙蝠那边,他还没回来。
刚才唱歌的女子唱完一曲,载她的画舫又载了她离开。一艘大的方头船驶进了港潭。一群戴着五颜六色面具的男子,持了干戈戟叉在上面起舞,这应该是某种傩戏表演。我快速在这群人中找了一遍,不确定有没有与老黑身材相似的那个男子。
这时一个打扮成小杜手下模样的男子凑近了我坐的席棚,对值守护卫说了句什么。值守护卫走到我的纱帘外,“王妃,王爷请你过去一下。一个人!”
我有些发愣,“王爷吗?”
“是。”
老黑这人平日里一本正经,现在也不是私下约会的时候。他叫我去干什么?还一个人!
“刚才对你传话那个是什么人?”我问。
“和我一样,是杜将军手下。”
“你认识?”
“认识!”
我还在犹豫。
“去吧,”秦妈想了一会笑着说,“灞河桥边有一大片柳林,一直以来都是长安一处胜景,以前王爷就很想去逛逛,说了几次都没去成。他定是要约你去那里。”
“想去就去呗。为什么以前没有去成?”
秦妈神秘地眨眼,“去那里的都是成双入对的年轻人,他一个人怎么去?”
原来是一处幽会树林,难怪!
反正我走到哪里都有护卫跟随,最近还加了隐卫,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我站了起来。
那个传话的小校前面领路,我一路跟随,果然没多远,就看到了那片柳林。
长安城外灞桥边的柳林的确很出名,因为每到灞河水涨,灞河两边的堤岸都会被淹没在水下,所以这些柳树常年在干湿间轮替,树干生得扭曲虬劲。而树下的土地被水冲刷之后,又格外平坦干硬。很适合散步游玩。
“就在这里,”那小校止了步,“王爷吩咐,我们都不能跟进去。”
我有些狐疑,但看原本就跟随我的护卫也停了脚步。想了一下,我倒也放大了胆子。他们这么坦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慢慢地步入柳林,柳林中的柳树并不密,但有些柳树怕是有些年头了,树干得有几人合抱那么粗,巨大的树冠下,全是浓密的树阴。越向里走光线也就越暗淡。
我轻轻地叫:“老黑?”
没人回答。
我又叫:“洌?”
前面有黑色的衣袍一角一闪。
我紧走几步,又不见了。我抽抽鼻子,“黑蝙蝠,你给我出来!”
没人理我。
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人站着不动,我走过去。却是一棵长得有些人形的柳树。我四下看看,小心向树林更深处摸索。里面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渐渐有些看不清脚下。 我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四下静悄悄地,灞河码头那边舞戏的声音似乎也很遥远了。
我站住,“洌,我害怕了,不敢走了,你出来呀。”
四下里静静悄悄的。我觉得有些不对,开始一点点向后退。突然,我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猛地回头。
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黑衣银面具的家伙负手而立,正歪着头看我。我一愣,接着飞奔过去,扑入他的怀里:“黑蝙蝠!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