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花厅里,看到的是正在生气的小杜。他显然已经在春风楼里搜过一圈了。此时正没处抓摸,一脸的懊恼的在花厅里打着转转。
我暗暗一笑,大模大样的走上前去,对他说:“走吧!”
“你,你,你……”小杜看到乍然出现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样,我回去怎么向洌交待!”
“你就对黑蝙蝠说:‘你老婆今天逛窑子了。’”
小杜一呆,“什,什么?你叫洌什么?”脸上刚才还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渐渐变成惊讶。
我不敢再说了。
“黑蝙蝠!”小杜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忽然大笑起来,“我回去要告诉洌这个!你叫他黑蝙蝠。”
我向马车的方向逃。
“黑蝙蝠,哈!”
“别笑了,走啊!”
“哈哈,黑蝙蝠,这个好,我若这么叫,洌会不会杀了我?哈哈哈。”
“笑够没有,走了!”
小杜笑个不止,“没人敢给洌起绰号。哈哈哈哈。”
“我急着要去梅家啊!小杜你别笑了。”
小杜不笑了,“你要去梅家?”
“对,快点!”
“去梅家干什么?”
“去见梅公子。”
“梅夫人还被关着。”
“就快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走了!”
小杜看了我一会,无奈爬回他车辕的位子,叹了口气,“我猜洌最终得栽在你这儿。”
梅家两扇紫漆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可门上烫金的相府牌匾,门前巨大的两只石狮子却依然是神气十足。这和候门夏府的那终日紧闭的深黑色的大门一比,倒是别有一翻豪奢气象。
我冲过去拍门上的铜环。小杜赶紧赶过来帮忙。
拍了好半天,大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不待里面的人开口问,我就很霸道的去推那沉重的大门。小杜也立刻加上一把力,门一下子就被我们很暴力的推开了。我大步的向里走。
“你们,你们……”梅家的家仆跟在后面追。
“老梅和小梅哪个在?”我问。
“公子……”
“叫你们公子出来。”
“我家公子……”
“就说夏飞帘到。”
家仆飞跑着去了。
梅公子来了,一脸的萎靡不振。
“你娘的事怎样了?”
“不知,我爹还没回来,我跑了很多家,人家要么不见,要么表示为难,不肯去皇上那里帮我娘说话。”
我笑了一下,“我估计你娘快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梅公子眼睛亮了,“宁王说的?”
“不,是我自己推测的。反正你不用担心了。”我看他一眼,“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可还放在心上?我姐姐望舒那边……”
“我当然记得,可是现在……”
“明天,我姐姐会回家一趟,你去夏府直接找她,向她开口吧。”
“可是,我娘还没出来。”
“你向望舒求婚后,你娘也很快就出来了。记住,叫望舒别再回宫里去住了。”
“望舒她未必听我的。”梅公子皱了眉,“她总说我不了解她。”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为什么她会一直住在宫中吗?”
梅公子迟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了。
他们总以为事情的根源在于宁王,却不肯想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顾忌别人的观感。
“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打听。”我岔开了话题,“你以前也常去芷白姑娘那里对吧?”他和二哥走得那么近,肯定没少在芷白那里喝花酒。
“这……”
“没关系,我问的是以前的事,你可记得当年芷白姑娘最红的时候,和她走得最近的是哪几位王爷?”
梅公子回忆了一下,“都很近,因为那时芷白姑娘正当红,她身边总是围了许多有头脸的人物。实不相瞒,我也是因为这个常与她唱和的。去她那里,总能遇到各色权贵,对自己干谒求进总有些好处。”
他倒说了实话。
“我问的只是各位王爷。”我说。
“王爷么,太子啊;晋王啊,就是今上;魏王啊;对了,还有秦王。秦王每从潼关回来,都会去她那里。反正那时是人人都去,若有哪位王爷不去,反倒成了怪事。”他看我一眼,一拍脑门,“不对,宁王,也就是当年的齐王是不去的。你放心吧,你那位从不出来喝花酒。至少我是没有见过。”
小杜也从旁帮腔,“你放心,洌从来不干这种事,我们在军中时,还时常笑话他害羞腼腆。”
看样子,黑蝙蝠就是常干“怪事”的那一类。梅公子倒也知趣,还知道让我高兴。可他怎么不想想,他这样跑花楼,望舒会不会不高兴!当然望舒是贤淑女子,人人认定她不会如我这泼妇般爱吃醋。
我掏出那条发带,在梅公子面前摇一摇。
“是望舒给我的?”他眼睛倒尖。
“是望舒以前为你绣的,不小心落我手里了。”我把发带递给他。
“我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望舒的手艺,很少有女子能绣成这样。以前她送过我一只香囊,和这个是一样的花色。”
“所以,望舒心里还是向着你的,你得好好珍惜。明天见到望舒说话要坚决,成亲的事要越快越好,就算不能成亲,你也要争取马上定亲。把你和望舒的事先昭告天下。”
“为什么?”梅公子大约觉察到了我说话时的警告意味。
“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听我的,望舒花落谁家可就不一定了。”
小杜此时也说了一句,“王妃是为你好,你就听她的吧。”
从梅家出来,小杜直言不讳,“你也太多管闲事了。我看梅家目下根本就不敢娶夏望舒了。”
“如果爱了,就应该敢,这都不敢,就说明不够爱。”
小杜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到了这种时候,我想我也不敢。”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我问。
“嘿嘿,还没有。”
“没有你说什么!”我白他一眼。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事,黑蝙蝠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
我和小杜走出梅家的大门。
惊讶的发现长安城中一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许多人走上街头,奔走相告:“夏侯镇南关大捷,活捉蛮王,不久就会派人送蛮王入京献俘啦。”
远处果然有烟花绽放,鞭炮声响成一片。这情形和年初宁王凯旋时也不遑多让。小杜呆了片刻,突然兴奋的大叫一声,毫无顾忌的一下子把我托举起来,“我们又胜了!夏侯威武!”
是的,我们又胜了。那些南方蛮荒之地的小国,因为地处偏远,乘着大景王朝内乱无暇理它之时,不时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已引起公愤。如今能擒得敌酋献俘京师,正是出了百姓心中久抑的恶气。这和现代社会中每每在体育比赛中,我们自己的运动员取得好成绩时人们奔赴相告是一样的心情吧。
小杜放下我后,转身就冲入街上欢腾的人群四处与人击掌相庆。我却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街上涌动的人群,脑子又不知转到哪里去了。爹爹在南边大捷,对国家,对百姓自然是好事,但对夏家、对宁王呢?爹爹做事一向谨慎,他出击必有出击的道理,没有把握的事爹爹绝不会干。胜了,还如此大模大样的献俘,其后果,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这我就不懂了,夏家本就因大哥掌控兵权而引人侧目,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夏家一直韬晦低调。如今,朝廷中暗潮涌动之时,夏家突然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高兴?”小杜突然折回,在我面前大声问,并有些诧异的打量我,紧接着又笑了。“你好歹和夏家还是有些关系的,夏侯大胜,也算是你的荣耀。你这么苦着脸,别人会越发认为你是冒牌货了。”是的,与四周嘈杂的人群相比,我显得太压抑了。
我瞪了他一眼。
“你看吧,明天宫中一定下旨与民同乐,等俘酋押到,起码会在灞河桥边赛龙舟,乐游园上放烟火。这都是先帝在时,边境上传了捷报后的旧例,到时一定一样都不会少。”
“敌酋进京还早,依你看,这京城之中,会不会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反倒不乐?”
“不乐?为什么,我看只有你不乐吧。”
我默默走回马车。小杜虽然留恋街上的热闹,却也只得跟过来,“去店里?说好了,我今天可得敞开了喝酒,你得管够。”这小子惦记着去我店里继续庆贺。
“不,回王府。”我说。
“为什么!”
“店里今日一定闹翻天,让老木叔他们去应付吧,我烦!”
小杜的脸立刻变成了苦瓜模样。
可怜的小杜,怏怏不乐的随我回了王府。一路上一言不发以示对我的抗议。我也懒得理他。只一心盘算着:爹爹这次大胜,黑蝙蝠是个什么态度,宫中又会是什么想法。我觉得,他们总有一方是不会高兴的。
马车在王府停下。我还没下车,秦妈就喜滋滋的迎了上来,“你猜猜谁来了?”
我不明所以,却看到旁边陈妈不快的脸。“谁?”我问,想不出会有什么与我有关的客人能上两位嬷嬷摆出这么冷热两张脸来。
“姐姐!”一声欢快的大叫。一个黑瘦孩子的影子从我住的小院冲了出来。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