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贞子平躺在地板上,她才完全清醒过来,为了几口瓜,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丢人的噩梦仍未结束。
鸦雀无声中,贞子两腿挣扎着要爬起来,满脸通红得望着瞪大眼看她的众人,老鳄鱼面无表情得看她,双目炯炯,贞子一紧张,光顾着傻笑,结果刚歪歪扭扭得直起身,一脚又踩到另一个瓜皮上,再次乘上了西瓜飞船,再次扑向大地的怀抱。
“啊~~~~~~~~~~”
又一声惨叫,贞子又与地板亲密接触,只不过这次是前胸扑倒在地,破坏力更大,顺便踢翻了她刚才捡成一堆的鹅毛,一瞬间,白色飘飘悠悠,缓缓覆盖在贞子同学的身上。
贞子同学成了雪人。
孩子们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杜一同朝双胞胎摊了摊手,一副权威口气,“我就说嘛,她看起来很好玩。”
话音刚落,杜曼杰拍着大腿,靠在墙壁上哈哈大笑,曼娃捧着肚子喘着气,良心发现跑上来,和林管家扶起了摔成软脚虾的雪人贞子。
“哇,贞子,你头上的天鹅帽好棒,看上去更土了。”
曼娃捂着嘴巴火上添油,杜一同和曼杰笑得前俯后仰。
贞子的脑袋俨然一个白色的鸟巢,十几根鹅毛赫然立在她发间,横着竖着,白色的绒毛因为气流,而微微颤动,一如贞子那飙到180的心跳。
贞子此刻,只想学李小龙“呦~~~~~~~”一声,疯狂得刨出个地洞钻进去。
她沉痛的心情堪比遇上两个跌停板,或者错失三个涨停板。
三个孩子已经笑得泪流满面,拍着墙面笑指她,贞子脸火辣辣,一抬头就看到老鳄鱼迷人的眼睛望着自己,嘴边似笑非笑,摄人魂魄。
贞子心颤抖得更厉害了,痛骂自己不识好歹,这种极品老鳄鱼能是自己这土狼眼看的吗?果然多看了两眼就遭此霉运,
林管家忍着笑意,对一直沉默的杜青风介绍道,“先生,这小姐是刚请来的保姆,姓韩。”
老鳄鱼开口,声音低沉好听,“韩小姐你好,以后要麻烦你了。”
她拍掉贞子头上身上的鹅毛,小声示意贞子,“这是我们家先生,刚才太失礼了,快上去打个招呼。”
贞子忙不迭走上前,僵硬的笑惹得她肌肉抽痛,她漾着自以为灿烂的端庄的笑,热情无比得伸出手想与杜青风握手,杜青风迟疑了一下,微微伸出手,立马被贞子沾满西瓜汁的甜腻的手握住,“嘿嘿杜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贞子的大脑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粘糊糊的手一触到杜青风温热干燥的大掌,脑中立马警铃大作:不好,把老鳄鱼的手污染了。
愣愣得瞄了眼自己手中鲜艳已经干涸的西瓜汁,贞子吓得赶紧抽回了手。
杜青风也不恼怒,举手看了看自己已经变黏糊的手,风轻云淡得说,“看起来这个瓜还挺甜。”
贞子真想一头撞死在西瓜上。
三个孩子笑够了,跑过来围着杜青风七嘴八舌,话题全围绕着贞子。
曼娃说,“叔叔,她叫贞子,不过不是恐怖版贞子。”
曼杰接下话茬,“是喜剧版的。”
曼娃又接茬,“是乡村版的。”
同同也活跃起来,胖嘟嘟的手指着贞子,“爸爸,她啃瓜的样子可像猪八戒了。”满嘴西瓜汁的同同转过头来,对着贞子叫,“贞子,你再学一遍给爸爸看。”
贞子灭了这小崽子的心都有,可见杜青风依旧不动声色得看向她,她吓得摆摆手,“不用了吧。呃~~~~~~~~”一个响亮的饱嗝,“我饱了。”
因为这个清脆的饱嗝,孩子们又抱在一起笑作一团。
曼杰笑趴在地上,指着呆若木鸡的贞子,“曼娃你看,她脸红得像炸虾。”
此时此刻,贞子很希望自己是日本的贞子,因为那位拥有一样她缺乏的东西,这样东西叫做威慑力。
嬉笑中有人泪流满面,苍天啊,大地啊,她顶天立地六尺女子,就这么被三个小小崽子欺负成了一只香喷喷的炸虾,小崽子的爹老崽子还一脸纵容,似笑非笑得看她出洋相,看得她魂魄都快出了窍。
贞子肝火都上来了。
那天下午,贞子又弯着腰认命得第三次捡鹅毛,坏事不过三,谁叫这次始作俑者是她自己,果然经过前两次的磨练,第三次她这捡毛工做得十分顺手,贞子恍然发现自己是被虐的体质。
原来她是金刚芭比,贞子偷偷得想。
把客厅收拾干净,还原了它金銮殿的面貌,贞子抹抹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见英俊的鳄鱼------杜青风朝自己走来,换了质地清爽的家居服,舒服得坐了下来。
换了身衣服的他,更显得清朗俊逸,是一只有气质的鳄鱼。
可惜有点老了,仇富的贞子鸡蛋里头挑骨头。
贞子呆若木鸡,前车之鉴在前,怕自己情不自禁再出丑,她干笑着朝杜青风点点头,恭敬得唤了一声,“杜先生好。”抱着一袋子鹅毛扭头就向厨房逃窜。
“韩小姐辛苦了,要不要过来坐坐休息一下?”
贞子还没迈出两步,身后响起的清亮男声已经让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回头看去,见斜阳下,落地窗前的老男人王者般霸占了半张沙发,用穿透人心的鳄鱼眼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贞子又有种堕入冰窟的瑟瑟感。
妈的,一家的表情都像是跌停板,股市大跳水的时候老娘的心跳都没这么狂飙过,贞子心里头忍不住一顿臭骂。
“嘿嘿,好的好的。”
贞子抱着那一袋子的鹅毛,挑了个离杜青风不远不近的位置,谄笑着坐下,然后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注重内在美的新时代知识女性,贞子毅然将目光停驻在前方的陶瓷花瓶上,双唇紧抿,正襟危坐,抱紧了怀里的鹅毛,活像个不为男色所动的女战士。
杜青风闲适得观察着这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女孩,见多了光鲜靓丽的女性发型,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很久没看到这么土的辫子了,不过第二眼再看,那黑黝黝的发丝竟让他思念起那些从指间流走的青春。
青春的黑发,总归是美丽无比的。
杜青风免不了又回忆起她刚才的惊艳亮相,她当时一定想刨个地洞吧,可是这个叫韩贞子的女孩一定不知道,忍笑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以致他靠在自己卧室的房门上笑了整整一分钟。
连轴转了一个星期,这个滑稽女孩的糗事,倒是扫去些他连续工作后的疲惫。
“韩小姐要不要把手里的鹅毛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听说你今天捡了三次鹅毛了。”杜青风把嘴角快溢出的笑收起,又是一张冷冰冰的冰川脸。
谈判桌上带出的习惯,他渐渐把职业表情生活化,不太会笑了。
可杜青风的视线一触及到正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的贞子,不知不觉得,他又想扬起嘴角,可还是生生忍住了。
“好,好。”此时贞子脸上的红霞又悄悄爬上了脸颊,只能干笑着放下鹅毛袋子,一滴冷汗应声滑落。
她心里悔恨不迭,流年不利的时候啃西瓜,这下可好,把老牙给啃裂了。老鳄鱼必定是嫌弃她笨手笨脚,看这架势,估计要沉着脸质问她,“连毛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孩子?扣工资!”
美丽的人一般都不善良啊,贞子泪流满面。
“韩小姐对现在的薪酬满意吗?”
来了来了,扯到钱要扣她工资了,美丽的人一般都小气啊,贞子再次泪流满面。
“很满意,很满意,能为杜先生工作是我的荣幸。”贞子点头不迭,诚恳无比得表示她愿意被5000个包子噎死,她也不介意被更多的包子噎死,她死而无憾。
杜青风见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嘴上寸土寸金,乌溜溜的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很是可爱,想起同同所说的“她看起来很好玩”,决定实践一把。
“韩小姐还在学习?”
“是是,学无止境学无止境。”
“韩小姐学习什么专业?”
“经济学。”
“韩小姐专心学业的同时还兼顾社会实践,真是难能可贵。”
韩小姐擦了擦汗,转了转眼珠,心想好歹要哭哭穷博得一点资本老鳄鱼的同情,无比坦陈得眨了眨眼道,“杜先生过奖了……主要是最近手头不太宽裕。”
哭完穷,贞子小心得瞥一眼杜青风,他仍旧双目铮亮得盯着她,既不惊愕也没有流露出半丝轻蔑,只是用那跌停板的表情对着她,那场景好似黑夜里沼泽地深处游来的两抹骇人的亮光,待走近一看,你蓦然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卡在鳄鱼精的嘴里,利牙刺穿过你的骨肉,嘎吱嘎吱,他叼着你游向沼泽地满是人骨的深处,而你在慢慢被消化…………
贞子臣服了,不愧是股海狂花的丈夫啊,没有两把刷子,罩不住咱们的狂花呀。
“韩小姐刚才说久仰我大名?”杜青风缓缓呷了口茶,狭长的眉微微一挑,开始话题。
贞子一楞,又擦了一把汗,妈的随口说说的客套话,居然被他揪出来了,鬼知道老鳄鱼叫什么名字来着。
老鳄鱼就是老鳄鱼,还有比老鳄鱼更磅礴的名字吗?你说是吗,老鳄鱼。
贞子又困难得悄悄咽了咽口水,“是是…...杜先生的名字很….好听。”
说出了这无比朦胧的亮堂话,贞子如释重负,自己果然是研究生的智商,这一年来与导师的持久战果然让她战斗力大增。
“那么韩小姐觉得我的名字好在哪?”
贞子的汗出得更厉害,双膝合并,俨然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学生,脸憋红了很久,才活生生憋出几个字,“其实,我久仰杜先生的姓很久了。”
杜青风拿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了,忍着笑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在下杜青风,感谢韩小姐这么赏识我的姓。”
贞子顶着猪肝红的脸赶紧谄媚补救,“杜先生果真是好名字。”
“哦?怎么个好听法?”
贞子又犯了难,妈的不就一破名字吗,还不依不饶了,老鳄鱼虚荣心也太强了吧?难道非要她诗词歌赋吟上一通?
杜青风,杜青风………
猛然间想起以前陪妹妹看过n次的动画版西游记的一出戏,贞子喜上眉梢,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着胆子开始拍起马屁。
“杜先生这名字真的好,杜先生知道唐僧吧,唐僧其实有个结拜大哥,是五庄观里的道长,他下头有两个徒弟,一个就叫青风呢,杜先生的名字好啊,吴承恩大师几百年前就看中用上了,那个叫青风的小道长长得眉清目秀的,嘿嘿,吴承恩大师专门把好名字用在好看的人身上。”
叽里呱啦一通溢美之词,贞子如释重负,这嘴皮子功夫许多年没用了,原来以为生了锈,没想到危机时分还是能拿出来溜一溜救救自己这条老命的,贞子很飘然。
杜青风“哦”了一声,呷了口茶,缓缓抬起头看她,“所以韩小姐觉得我看起来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