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轻揭,有侍女轻移莲步入内,“公主,二公主已经在门外守候。”
“让她进来。”
得到指示的侍女轻轻一福,“是。”再度转身往外走。
帷幕内,手执木梳为端坐在铜镜前的人梳妆打扮的侍女拿起一支金色凤簪,“公主,这根发簪如何?”“今日不用那根发簪,给本公主用这一支发簪。”慕容芸指向妆台上的那根镶金嵌玉蝴蝶簪。
“是。”侍女乖巧地上前取了发簪,为发髻添上最后一件头饰。
慕容芸刚刚在外堂坐下,侍女奉茶才不久,就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慕容芸手一抖,庆幸的是手中的茶杯没有滑落,只是甩出些许茶水。一旁的侍女聪明地立刻上前接过茶杯。慕容芸才低下头来注视在自己怀里的人,语带宠溺地开口,“你这人真是的,都已经嫁为人妻,而且还为人母了,怎么还这般鲁莽呢?”
只见一张我见犹怜的面孔抬了起来,轻启朱唇,“皇姐,昭阳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明明那支朱钗是我先看上的,也是驸马让工匠打造。但是昭阳一句喜欢,就要我拱手相让,你说这是不是很过不过分?”
“只不过是几支朱钗而已,皇姐这里有得是。待会儿你就痛痛快快地挑选几支带回去。昭阳的事就算了,你不要跟她计较。”
“现在不是我要跟她计较,是她不对在先。明明只是个民间女子所出,却仗着父皇的宠爱刁蛮任性。都不知她究竟是哪里好了,让父皇如此挂心,就连身为嫡女的大皇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及时打住,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慕容芸淡淡一笑,她知道那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身为嫡女的自己还不如三公主受宠,这件事无论在宫内还是宫外,都已经是人尽皆知。
“好了,你看看你,妆都哭花了。”慕容芸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轻轻地擦拭清云脸上的泪痕,“你这个样子让川平和晋怀看到了,还不取笑你这个做姐姐的?”
“大皇姐!”清云一声娇嗔。脸上的泪水倒是止住了。
“让玉芹给你好好打理下。四皇妹和五皇妹她们还在花园等着我们。我们可是说好了今日一同赏花。我们可不能让她们久等。”
现在是唐贞观年间,却也不同于自己记忆中所认知的贞观年间。这个身体是长孙皇后与唐太宗所生的长公主永河公主。唐太宗的生母是崔太妃,如今正掌管后宫。长孙皇后离开人世后,宫中最受宠的女人莫过于韦贵妃。唐太宗有五个女儿,其中出身最为独特的莫过于三公主昭阳。她在六岁的时候才离开民间被唐太宗接回宫中,她的生母是一名浣纱女。唐太宗在民间与她邂逅,然后几番欢爱,鱼水交融,便有了昭阳。昭阳一被接回宫中,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说大公主永河,二公主清云,四公主川平还有五公主晋怀妒忌昭阳,那也只不过是那丫头自欺欺人而已。唐太宗承认了这个女儿,但是不代表他的子女会承认这个姐姐或者妹妹。三公主昭阳,其实是变相地被踢出公主的行列。
对于这个身体的父亲,慕容芸是没什么感情的。从睁开双眼开始,她就开始步步为营,为自己筹划所有的一切。若说这宫中的耳目,即使是韦贵妃也不如她。宫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她都一一知晓。其他三位公主的婚事也是有所预谋。公主下嫁,在觅得如意郎君的同时也是在笼络驸马背后的家族势力。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自己记忆中的史书上记载的唐太宗,那位天可汗可是不曾有过什么花边新闻,他与长孙皇后之间的感情也在史书上画上厚厚一笔。他对长孙皇后的宠爱不仅延续到两人的子女身上还延续到长孙皇后的亲族之上。而唐太宗的女儿封号也不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姐妹们。
这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四位公主聚首御花园,共赏这大好的美景。
“七夕的时候,昭阳又在出云观静修三天,祈求天赐良缘。”川平轻轻扇了下手中的扇子,“韦贵妃一番心意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可是连太傅都安排在书斋等候宣传。本公主可听说了,被昭阳用静修拒绝的时候,韦贵妃的脸色可不是很好看。不过,四房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们所准备的七夕庆礼可是被昭阳说得可是一毛不值。”
“备受父皇宠爱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嫁不出去?”清云甚是幸灾乐祸,“她不同于我们三姐妹,我们好歹还有大皇姐为我们把关。父皇忙于政事,又怎会在儿女私情上花心思?崔太妃久居深宫,又怎会知道谁家青年才俊方能为驸马?就算是向来偏帮昭阳的孙贵妃,她都不会花心思为昭阳挑选驸马。要知道,孙贵妃帮昭阳皆因她与韦贵妃向来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以为韦贵妃添堵,孙贵妃可是十分卖力。只有昭阳那个傻瓜,才认为孙贵妃是真心对她好。就算她真的觅得如意郎君,她又有本事将那个家打理得妥妥当当?我们出嫁前有大皇姐安排学习如何打理事务,出嫁时候更有得力侍婢陪嫁。昭阳她,又有什么?”
“不过,说不定昭阳是不想嫁。在出云观静修,只不过是个幌子。”慕容芸走近怒放的牡丹,鼻尖轻嗅,幽香扑鼻。
“大皇姐你何出此言?”晋怀甚是不解,“尚不说我们都没听过不曾出嫁的公主,即使是民间女子,若不出嫁,也会被邻里看笑话,被众人埋汰。”
“表面上看,昭阳的确是在出云观静修,但是实际上,她可是与那个近身的侍婢司徒银屏女扮男装,在长安大街玩得有够高兴。她本来以为是天衣无缝,只是恰好被玉淑她们认了出来。昭阳她听到那些孩童唱那嘲讽她的歌谣的时候,脸色真的有够差。恰好附近一占卜男子为客人解说命理,谈及驸马命苦不堪言,如同阉人。昭阳就当街跟他打了起来。”
川平惊讶地用扇子捂嘴,“不是吧?这种事她也做得出来?”
“四皇妹,这不出为奇。我们这么多姐妹,就她一人被如此嘲讽,她当然有够生气啦!”清云快人快语,“而且她本来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
“这么说来,大皇姐说的话有道理。昭阳说不定是真的不想嫁。你们可曾记得昭阳曾经对韦贵妃说过的择夫要求?”晋怀清了清嗓子,眉眼上挑,开口,“昭阳的夫君必须有诸葛先生的机智,孙子的谋略,曹植的诗才,项羽的气概,父皇的气度。”
四人顿时都笑了出来。
“晋怀你实在是学得太像了。十足十就是昭阳在这里说话。”川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想一下,整个长安城可以符合昭阳要求的男子有多少?暂且不说我们的夫君人选,就是其他适婚的青年才俊,我们还少为他们牵线吗?”的确,公主下嫁后,若是知道有贤名在外的青年才俊,细细考察一番后,都会思量一番再从各驸马的族中挑选适合的女子共结秦晋之好。理所当然的,这种事公主们是不会出面,只是旁敲侧击地一提,自有人会意做自发去下一步。
“川平和晋怀你们没出嫁的时候,昭阳还有得选。只是她愚笨,看不出那些青年才俊的伪装。大皇姐又提早为你们牵线,你们两夫妻早早就心心相印,哪里容得下她?她又不肯放低身价,到最后,你们两个都出嫁了,川平你如今更是有身孕在身,她还嫁杏无期。”清云一想到这就满心舒爽。
“其实无论她想不想嫁,现在啊,她都要嫁。”晋怀将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吐蕃王前来提亲,希望大唐能下嫁一位公主。韦贵妃顺势说服了崔太妃,如今,昭阳要么嫁往吐蕃,要么就嫁给一个另外一个男人。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了。”
“昭阳她肯定不会嫁往吐蕃。”慕容芸嘴角上扬,“不知道这次她找到的驸马是何许人。”
长安城内有一家名为鉴金号的金铺。由于金家三兄弟买的“金”山非彼金山,鉴金号陷入了资金的危机。为了挽救鉴金号,金家二少爷金多禄毅然踏上当驸马之路,入宫见公主。
崔太妃在偏殿设宴招待众公主及驸马。慕容芸也在席上见到了能令昭阳不嫁往吐蕃的男子,金多禄。众驸马一一表演吟诵诗词,轮到坐在昭阳身边的金多禄的时候,昭阳开口推辞。昭阳不停推辞,直到崔太妃再三要求,金多禄还是要在现场挥墨作画,而他也画了出来,一幅让崔太妃等人无法发表感想的画,而这也让众人知道金多禄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事实。崔太妃当即大怒,高声责问孙贵妃和昭阳。韦贵妃适时在一旁煽风点火,和孙贵妃针锋相对,更是当众传召昭阳的近身女侍司徒银屏。韦贵妃本笑容满面,但是听完司徒银屏一番话后,笑容就凝固了。虽然司徒银屏证明了昭阳说谎,但是她所编造的另一个两人相遇的谎话让崔太妃大为感动,更是当场同意金多禄和昭阳两人的婚事。
宴席散去,各人各自归家。
二驸马甚是意外,“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昭阳会选了这么一个驸马。”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这个男人又笨又傻,昭阳都得嫁。”川平自然明了其中的因缘,“对昭阳来说,吐蕃乃蛮夷之邦,吐蕃人茹毛饮血,人可共妻,嫁过去比死还难受。有这个机会可以不用嫁过去吐蕃,她当然要抓住。”
“选来选去,到头来,她选的人也不外如是。”晋怀一声嗤笑,“这个男人倒是跟她的择夫要求无一吻合。”
“纵使他有千般不好,那也是昭阳选的。自己选择的,可怨不得别人。”慕容芸轻轻一笑,“我们也无需多言。近日,府上挑选了一批上好的燕窝还有药材,诸位皇妹不妨趁这机会挑选一番,也正好给各位驸马补补身子。”
“那就叨扰大皇姐了。川平我甚是挂念大皇姐府中厨子的好厨艺。”
“晋怀也甚是挂念大皇姐府中的芙蓉糕。”
“大皇姐有什么好东西总少不了我们三姐妹的份。驸马,你还不快快谢过皇姐?”清云扯了一下身旁的二驸马衣裳。
“除了要感谢大公主的关心,还需要感谢大驸马一声,感谢大驸马的馈赠。”二驸马双手作。
其他驸马也依次弯腰行礼。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驸马赵弘摆手,“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还需这些虚礼?”
金多禄跟在昭阳身边步出偏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其他四位公主和驸马有说有笑甚是和睦地离开的情景。他偷偷瞄向自己身旁的昭阳,只见她一脸不快,甩袖转身便走。
金多禄一回到金家,便被众人围着问这问那。希望刁蛮任性还跟自己有过过节的三公主昭阳下嫁后会像她的其他姐妹一样,和自己还有金家一干人等和睦相处。没错,金多禄正是那日为人占卜说驸马命凄惨然后跟三公主斗起来的男子,而且他们福禄寿三兄弟还在酒楼被司徒银屏揍了一顿,当然,他们三人最后在深夜暗巷里用麻包袋盖住司徒银屏然后揍了回去。
不过,金多禄的奢想就只是奢想。和他一同返回金家的司徒银屏借了解公主喜恶之名,随意要金家众人更改甚至扔掉他们的摆设。而大婚之日,对金多禄来说更是一种折磨。与昭阳公主在新房一番斗法后,他不幸落败。而大婚第二天,从金家内堂走出来的金多禄虽然借口回来换衣服瞒过了众人,但是昭阳公主的下一招也打得他措手不及。虽然金家众人为安排公主到金家后的座位问题大费周章,但是忽然出现的司徒银屏却要求金家一干人等前往公主府,更要求他们练习行礼向公主请安,还要求众人每天都通过后门过来公主府向昭阳请安。
归宁之日,金多禄需陪同昭阳回宫。在步往崔太妃宫中的路途上,金多禄见到了前方的大公主和大驸马。金多禄心中一声叹息,大公主向来贤名在外,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她与大驸马的相处更是琴瑟和鸣得让人羡慕。若是娶得大公主这般的女子,才是此生无憾。
“驸马。”昭阳温柔的叫唤让金多禄打了个寒颤,
昭阳把手放在金多禄手上,暗中使力,面上还是含情脉脉的对视,同时压低嗓音,“待会给我好好表现!”
金多禄面部表情扭曲,嘴角勉强上扬,“知道。”
“三皇妹,你来了。”慕容芸一眼就看到了这对夫妻的小动作,但她还是扮作不知情地和大驸马携手上前,“今天是你的归宁之日,崔太妃为了增加喜庆就特意让我们几姐妹回宫。不过皇妹你这般姗姗来迟···”
“都怪驸马。一早就说要帮我画眉。”昭阳望向一旁的金多禄。
金多禄瞬间就明白了那个眼色,急忙开口,“没错,晨早画眉,耳鬓厮磨,此乃闺房之乐。”
昭阳还想再说什么显摆两人的亲密,慕容芸也不给她机会,“春宵苦短,我们都明白的。所以其他皇妹都自找消遣去了,倒是三皇妹你来得出乎我们意料的早。“
“公主你无需担心,方才我已经让宫婢去转告各位皇妹还有皇妹夫了。必定误不了昭阳的事情。”大驸马笑吟吟地开口。
“果然有驸马你在身边,就是令人放心。”
在一旁的金多禄表示,被这真情实意的夫妻恩爱情形闪瞎了眼。而当众多公主驸马齐聚一堂,金多禄看着相敬如宾,如胶似漆,琴瑟调和的公主和驸马们,再次感慨自己命运的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