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芸睁大双眼,双手条件反射地抚上腹部,孩子,那个孩子!平坦的腹部让她回过神来巡视四周,那是个非常简陋的房间。望向镜子里的人,她的眼泪开始落下。
吉姆担心地看着楼上,没有见到自己的妹妹西比尔,他还是有点担心的。
“别担心,我的孩子,西比尔很好,她只是需要休息。”文太太轻声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门扉被叩响,“亲爱的,你怎么了?”文太太自己推开门,看着脸色苍白坐在镜子面前的女儿,心里无比苦闷,这孩子不久前还那么热情洋溢地说着自己的爱情,说着她那位迷人的王子。
“没什么,我休息下就好了。”慕容芸从身体的记忆里知道面前的这人是这个身体的母亲。
“刚刚我上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文太太坐在了西比尔的身边。
“那我出去走走就好了。”慕容芸拿上披肩,走到门前,离开前转身对文太太相当勉强地一笑,“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小剧场空无一人,换下舞台服装的慕容芸站在舞台上望着下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空荡荡的剧场内响起了她的笑声。她一边微笑,一边旋转起舞,没有任何章法,单纯的起舞,用心去舞蹈。
道林`格雷一踏入小剧场,他的视线就完全被在舞台上舞蹈的人所吸引,毫无疑问的,他一开始就是被作为演员的西比尔的美所吸引,而如今的西比尔让他看到的美远比作为演员时候的她还要吸引他。
回身旋转,当力气用尽,慕容芸一个优美的跌落动作,将身体贴近地面,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啪啪啪
寂静的剧场响起了单薄的掌声。
当那双忧伤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道林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活跃。
迷人的王子殿下吗?慕容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见多了各种美人的自己最多也只会称赞一句那样貌的美丽,而像原身对他那种狂热的爱,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笑话。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道林·格雷斟酌着用词。
“是吗?”内里已经变了,还怎么一样呢?
“但是很美。”那种美让他那个念头萌生退意,那个将订婚变更的念头。亨利勋爵让他知道结婚是如何愚蠢的一件事,那些欢场的女子是如此的迷人,还有那些年轻的贵族女士。但是这晚的西比尔让他发现了更多的美。他犹豫了。但是犹豫到最后,他还是将不打算结婚的话说出口。
是因为得到了这个身体,所以就不打算履行之前的承诺了吗?
在西比尔的注视下,道林忙进行解释。他心慌了,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她。但是她只是那么安静地注视着他。
“好啊。”
“什么?”道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我在答应你后,细细想来,还是太鲁莽了。”慕容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结婚并不是一件随便说说的事。”
“西比尔,我```”虽然得到对方的谅解,但是道林心中觉得很堵。
“夜也深了,我们该走了。”慕容芸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看着对自己微笑的人,道林脸上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文太太甚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如今不再提起那位迷人的王子,脸上的笑容不再是那么灿烂。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出门,开始关心家里的活计。西比尔,你现在,到底怎么了?
看着望着挂在壁炉上的画像出神的人,道林笑着开口,“画得很不错吧?让人妒忌的存在,即使你年老了,这画像还是如此。”
“不。”
“嗯?”
“没有什么能躲得开时间。一切都会变。”那些深刻的记忆,那些曾经的过往,最终也只能被时间无情地湮灭。
“但这是画像```”
“会变的,那些细小的变化你不会注意到,然后当它彻底改变的时候,你已经记不起它最初的样子。”西比尔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微笑,“那些细小的变化已经模糊了你的记忆。”慕容芸也变了,曾经的慕容芸再也回不来了。
“西比尔```”
“说起来,我想听你弹琴了。”慕容芸适时转移了话题。
自己有多久没听过钢琴的声音了呢?慕容芸望着弹琴的人出神。上一次听到钢琴曲是在什么时候?
“道林,你曾经提及的结婚```”亨利勋爵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曾经的这个话题。
“我们彼此认为这还需慎重考虑。”道林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而这需要一个过程。”
“过程?”亨利勋爵愣住了。
“是的,我们更深入了解彼此的过程。”道林甚是和善地为亨利勋爵解答。
“这说法倒是有趣。”一旁说话的贵妇人用手中的扇子掩嘴。
“还真的想见见那位让你倾倒的女子。”有一位贵族少女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热辣辣的目光放在道林身上。
“会有机会的。”道林微笑着回答那位少女,“事实上我们打算一起参加最近的那个沙龙。”
亨利勋爵注意到画家巴兹尔脸上的惊叹,而那些望向大门的来宾也在窃窃私语。
金黄的长发披散在左肩,简单的白色长裙在腰间是红色的布料绑的蝴蝶结。与站在她身旁的穿着黑色礼服的道林相得益彰。
“真是美丽的人。”巴兹尔忍不住开口称赞。亨利勋爵也在打量着那个站在道林身旁的女人。
“看来你完全没问题。”伸手递过一杯酒,道林笑着开口。
慕容芸微笑着伸手接过,优雅地啜饮。这种场面已经不陌生了。如何融入一个圈子,如何获取更有用的信息,她都知道。比起那些为了自身利益的尽最大能力磨爪子去获取情报的她们,打发这些女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亨利勋爵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姿态那言语当真是那个小剧场演员西比尔吗?
对于巴兹尔提出为西比尔画一幅画的提议,道林一愣。而慕容芸则微笑着点头应允。
在巴兹尔的画室中,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地板上。
“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巴兹尔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蘸上一笔,“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最美的姿态是什么。”
“那大概是因为我是个演员吧。”端坐着充当模特的慕容芸淡淡地微笑。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门被叩响,进门的人是道林。
“没有,我们也正要休息。”对于美人,巴兹尔向来很宽容。
巴兹尔作品完成的那一天,过来观看画像的亨利勋爵和道林都忍不住惊叹。
亨利勋爵想起了之前自己询问道林的问题,他再度问出这个问题,“你会不会为了保持这模样向恶魔献上你的灵魂?”
“不会。”慕容芸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
道林一愣。
“现在的我真的是我最美丽的时候吗?”慕容芸转身一笑,“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最美丽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即使知道,永远保持那模样也算不上好事。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即使拥有美貌,还是会感到寂寞的。活那么久就为了永久品尝寂寥的滋味不觉得就像一个笑话吗?”她的指尖在画布上滑过,“我会选择陪同我的爱人一起慢慢地变老,即使他年华不再,我还是会继续爱着他,而当我变得白发苍苍,在他眼里我依旧是最美的就足够。这不是很公平吗?大家都一样,不然的话,被留下的人真的很可怜。”说话的语气停顿,慕容芸不自觉地再度开口重复那一句话,“真的很可怜。”
“爱?”亨利忍不住想嗤笑出声。
“而且真正的美是绝对不会被时间所侵蚀,它只会在时间的手中如同葡萄酒一般越来越醇美。”
身体的不适让慕容芸烦心,自己给自己把脉的结果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国手,但是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怎么会这样?慕容芸无力抚额,对了,这个身体还不是被自己掌握的时候已经跟道林有过一次密切的关系,一次就中奖,到底该说什么好呢?这个孩子```
慕容芸伸手抚上腹部,她知道,那里有一个小生命在跳跃。而那些尘封的记忆破碎开,在桃花林里奔跑的女童,被人抱在怀里哭喊的婴儿,身体力量的流失,努力伸手却永远无法触碰到的那个孩子```
滴落的眼泪打湿了那白色的裙摆。
我会爱你,我的孩子。
巴兹尔因为画展向道林借用画像,道林大方地把自己的画像交给了他。原先挂画像的位置换了一幅画,画上的人依旧是道林,但是却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画家的作品,而且那画里的道林是他所不熟悉的道林,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那也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这是西比尔为我画的。”
“画得很好。”巴兹尔这句赞叹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我们也说好了,以后的日子里,她会为我画下不同的我。”道林的脸上神色飞扬。
道林`格雷结婚的消息再度造成了轰动,而这次,道林`格雷也真的结婚了,即使那位女士的出身在上流社会的他们看来不怎么光彩。婚礼举行的场面也对他们造成了冲击。那是一场美丽的婚礼,俊雅的新郎,温柔美丽的新娘,精致的礼服,宏大的场面,让众多少女萌生了一个美丽的梦,一个关于婚礼的梦。
再度来到道林的住宅,亨利发现了许多的不同。而他也发现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道林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当他怂恿着道林跟自己打赌的时候,这个家的女主人走了过来,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打赌不了了而之。道林走开,亨利面对着被留下的那位女主人,也不想说什么,低头喝酒。
“亨利勋爵似乎很喜欢跟我的丈夫打赌。”慕容芸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情感的波动。
亨利眼神顿时一变,而那个女子依旧在优雅地微笑。
她是故意过来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跟道林打赌?
看着面前的男人,慕容芸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当他与道林进行交谈的时候,一旁的侍者已经转告了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恰好在那时候出现。“下次务必让我参与。”她微笑着举杯。
“没想到你也会对这感兴趣。”
“当然。因为道林跟你打赌的事让我事后才知道的话,我会非常不高兴,对,很不高兴。”温婉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会跟那些夫人们说些什么然后给勋爵你增加些小问题。”
这,才是西比尔的真面目吗?亨利勋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夫人,先生让你过去。”有侍者过来传话。
“知道了。”回应的同时,慕容芸对望向这端的道林举了举杯子。
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亨利听到那个女人对他的低语,“相信我,让勋爵你家宅不平不是什么难事。”
望着那个缓缓离去的身影,亨利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能够在那些贵妇人中游刃有余的女人又怎么能够忽视?而且自己从来不知道她的底牌是什么。
“你跟亨利说了什么?”道林笑着询问自己的妻子。
“没什么。对了,我们最近出国旅行怎样?”慕容芸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
“这倒是个好主意。”道林转而思考旅行的地点。
道林·格雷一声苦笑,本来是个美好的日子,却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场面。从巴黎为sherlock挑选了圣诞礼物,他们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归途。可是在归家的途中,那坚固的桥梁变得无比脆弱,一声巨响,桥梁崩塌,随之而来的就是混乱。有汽车直直掉进了河里,有的则是撞上了桥梁再跟其他车辆连环相撞。自己此刻也不能避免,已经完全变型了的汽车,在紧要关头,西比尔推了自己的那一把让自己避过了那飞过来的破碎的汽车部件,但是由于巨大的冲力,西比尔整个身体滑出了车厢,庆幸的是自己用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只是情况也算不上好。汽车已经翻车,自己的半个身体还在车里,而西比尔,红色的液体从她那光滑的手臂上流动,在白雪般的肌肤上尤其显眼,何况整个人都悬空挂在断桥边上,下面就是奔腾的河流,只要自己一松手···
道林·格雷不愿去想这个问题,握着那手臂的手更加用力。
又一波撞击,道林·格雷的身体有一大半被推出车厢,如今他的处境也不太好,随时都可能跌进河里。但是尽管如此,他左手的力度依旧没有放松。
可恶!如果不是右手要固定身体,就能够把西比尔拉上来了。道林·格雷忍不住低声咒骂,但是他抬起头的时候,还是让人安心的笑容,“没事的,西比尔,我们还要回去把礼物给sherlock。他还想要位淑女的妹妹···”
果然是坚持不了了吧···慕容芸心中一声叹息,事情已经往不好的方面发展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慕容芸抬头,道林还在说着劝慰的话语,而自己的右手被抓得隐约可见乌青。
“道林···”
道林·格雷停止了讲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温柔的笑脸,心中的不安加剧,“西比尔···”
道林·格雷睁大着双眼看着那带血的手用力地拉扯自己的左手,“不···不···”
而西比尔的动作没有停止,道林握在西比尔手臂上的手指一个接一个被用力拉开,“不!西比尔!不要这样做!我求你!我求你!想想我们心爱的sherlock···”道林双眼的瞳孔痛苦地变大,他痛恨自己的无力,此时此刻他也无比痛恨着自己妻子那该死的温柔还有那美丽的笑容。
“好好活下去···”平静的嗓音,一如以往的温柔。
“不···不···”嗓子就像被堵住般,只能嘶哑地吐出模糊的音节。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不停地下降,最后坠入那冰冷的河流中。
“西比尔!”凄厉而又尖锐的喊声在断裂的桥梁上空回响,而寒风依旧呼呼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