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十二月了。
虞锦瑟端着一杯奶茶,靠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十二楼下面的风景。窗外,夜色迷离,灯火阑珊。
沐华年从她的办公室门外过去,她的余光看见了,却仍装作没看到,依旧一动不动地看风景。
自从那件事后,她与沐华年便没再说话,除了公司里必要的交集外,私底下就像陌生人一般,看到了,也只将目光转到别处,表面漫不经心,心底却不晓得是什么感触,复杂而苦涩。
算了,她握着茶杯叹气,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如想想tur-3的下一步怎么安排。她起身,回到电脑前,开始翻看技术部呈上来的最新进展报表。
手机忽地铃声大作,她拿起来一看,是何盛秋的。
“锦瑟,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何盛秋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永远都让人愉快惬意,“我发现了一家很美味的豚骨拉面,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在你楼下,快下来吧。”
她抬头瞅瞅墙上的挂钟,已经夜里十点,最近tur-3有了新进展,她经常加班到深夜。何盛秋的电话仿佛提醒了她的胃,肚子居然开始咕咕乱叫,于是她笑道:“好,我马上下来。”
两人去了城西的拉面馆,味道确实很不错,虞锦瑟吃的不亦乐乎。吃完饭往外走,有个小姑娘抱着个小篮子在卖花。见了两人,殷勤地凑上来,道:“叔叔,给姐姐买一支花吧!只要十块钱!”
虞锦瑟忍俊不禁,何盛秋却有些颓然:“我只大她四岁呀,怎么我是叔叔,她却是姐姐呢?”
锦瑟哈哈笑,小姑娘虽然只有六七岁,却颇擅长察言观色,立马改了口:“大哥哥,姐姐笑的这么开心,你送一朵给姐姐呗。”
锦瑟凑到篮子里一看,发现都是红艳艳的玫瑰,摇摇头,“不用了,小妹妹,这花我跟他……”
谁知何盛秋道:“还有多少,我全买了。”说着掏钱递到小姑娘手中,“不用找了。”
“太好了,我的花卖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小姑娘受宠若惊,干脆将花连着花篮一起塞到虞锦瑟手中:“姐姐,这个花篮也送你啦!”待锦瑟接稳了花,她蹦蹦跳跳往其他方向跑,跑的老远了还回头跟两人招手,“哥哥姐姐,祝你们幸福!”
虞锦瑟抱着一篮子玫瑰花,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何大哥,你真的不用买这个。”
何盛秋却笑得一派无辜:“不买怎么办?这么晚了,为人父母的,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街上为了生计奔波。”
“为人父母?”虞锦瑟怔了怔,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何盛秋已经意识过来,迅速地将话题调转:“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
回到家时,夜已深。
虞锦瑟正在收阳台上的衣服,房间里忽地传来手机震动声,她以为是莫婉婉,急急忙忙去接电话,却是沐华年。
他打电话干嘛?从前还算太平的时候,他都不曾跟她主动打电话,即便有工作上的事,也是直接通知她助理。而如今,她撕破脸皮狠狠地甩了季弘谣一耳光,按他的性子,彼此应该势如水火,或者更加冷若冰霜才对呀!怎么会……突然联系她呢!
她沉默了五秒,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不等他开口,她噼里啪啦就问:“沐华年,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明天你突然要出差两三个月,临行前把公司托给我?你尽管放心的走,最好永远不回,白帝城托孤有我司马懿!”
末尾一句话的气势着实有些嚣张——姐可不是忠心耿耿的诸葛亮,你走了,姐定要做那个谋朝篡位独揽大权的司马懿。然而电话那边却一片寂静,没有人答话。
“喂喂喂!”虞锦瑟对着电话吼了几句,懊恼地道:“该死的沐华年,肯定是误拨,大半夜的,真是扰人!”
她刚要挂掉,那端却奇迹地传来了声响,“你,明早有空吗?”是沐华年的声音。
“真的是你!”她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明早吗?我有约。”就算没有约她也会说有约,她压根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所以她连有什么事都懒得问。反正若是工作上的事,明天去了公司,可以一群人在办公室冠冕堂皇地谈。至于单独见面嘛,还是不要了。
他对她的拒绝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我爸想见见你。”
“你爸?”虞锦瑟笑:“沐先生,你的智商还在吗?我跟你已经离婚了,我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见曾经的公公。如果你要找人去探望,应该找季弘谣。”
那边腾起一丝焦躁,似乎是忍耐已久的情绪骤然爆发了些,“虞锦瑟,你到底要我解释几遍,我跟季弘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
“沐华年,我也说过了!”虞锦瑟猛地高声打断:“你跟她之间龌龊的过往,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电话那端沉默下去,静的听得到话筒里彼此的气息吐纳声,就在她失去耐心准备挂掉之时,他的话再次传来:“我爸癌症晚期,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他的嗓音低低沉沉,混入这茫茫的夜色里,竟有些飘渺。
“什么!”虞锦瑟握着电话的手一紧,须臾,她低声道:“好。”
“明早八点,我来接你。”挂电话前,他说。
信号切断良久,虞锦瑟还在发蒙。癌症晚期?曾经那么亲切和蔼的长辈,即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茫然地走到阳台,夜风料峭,暮色深深,她扶着冰冷的墙面,觉得人生的起伏变故,就如这茫茫的夜,实在太不可预测。
夜色中,陡然“轰——”一声响,汽车引擎发作的声音遥遥传来,黑暗中突现一抹灯光,瞬间照亮这沉沉的小区院落,楼底下的草坪旁,黑色的汽车缓缓掉转头,笔直地驶了出去。
借着如炬的车灯,虞锦瑟怔住。
那一辆哑光黑的迈巴赫,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沐华年。
……
走进病房的时候,虞锦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腰板硬朗的老人,如今消瘦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把骨头。见了她,他浑浊的眼里闪现一抹光亮:“孩子,你可来了!”
虞锦瑟走到床畔,喊了一声伯父。
老人看着她,似乎有些失落,却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还是习惯听你喊我爸。”
老人手上插着管子,浑身几乎都针孔,想起他曾经待自己的好,虞锦瑟喉中哽了哽,道:“爸。”
“诶!”老人用没打针的右手握住锦瑟,他端详了她一会,道:“怎么又瘦了呢?是不是华年对你不好?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话落他缓了一下,尴尬地一笑:“瞧我,又忘了,你跟华年早分开了。”
他不愿说离婚,就用分开这个词来代替。虞锦瑟垂帘,不晓得说什么。
床上的老人阖着眼睛躺了一会,忽然拧起眉,神态似乎有些痛苦,他抓紧了虞锦瑟手,道:“孩子,是华年对不起你,你那么好……”
“我晓得,过去那些东西都是你带的,华年从没给我们捎东西,都是你,那么远的山路,难为你了。”重症老人的眼圈突然红了:“我还晓得,上次他舅姥爷在医院做手术,县里血库的血浆不够,是你瞒着我们献了600毫升的血,医生说,你当场就发晕,喝了大瓶红糖水才好些。”
老人怔怔流下泪来,“孩子,我们沐家欠你太多,我这辈子恐怕没机会还你了……”
他一哭,一旁的王礼芳也跟着抹眼泪,虞锦瑟难免受到感染,回顾过去,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有些受不了,在床榻旁坐了一会就出了病房。
踏出房门的时候,虞锦瑟意外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沐华年站在门外,眼神竟有些悲伤。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