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在同极为要臣商议大事的冷昱麟莫名出现在了这里,本该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话语遮遮掩掩,反倒是在瞒着她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冷昱麟一定要死死瞒着不叫她知道?
明显还是关于发生在她身上的。
嗯,这种滋味儿,着实不好受,眼角一沉,赵婉兮没现身也没吭声,转身就往回走。看着她的反应,宫女木槿明显一愣。
“娘娘,您……不过去问个清楚?太子殿下这明显是……”
显然也是在赵婉兮身边伺候的时间短,这木槿只凭着一腔子忠心办事儿,完全忘记了分寸。倘若是换成了琼儿,肯定不会这么多话。
好在赵婉兮倒也没有怎么在意,走出去许久了,方才淡着声线吩咐了一句。
“太子殿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去,传伺候在他身边的小橙子过来,就说本宫就问问太子殿下近日来的饮食起居如何。”
这话一出,其中意味分明。木槿眼睛一亮,登时笑了。
“是,奴婢谨遵皇后娘娘诏命,这便去传。”
“嗯。”
跟个小宫女比较起来,赵婉兮可没有那么乐观。
眼下商议大事儿,想也知晓不日宫中就会有大动作。可怜冷昱麟,纵然只是小小年纪,却也不得不因为身份责任而冲到前面去。
她作为母亲,如此关键时刻,或许帮不了他太多,却也绝对不能拖了后腿。那些被瞒着的事情……倘若眼下了解不清楚,大不了过后再问也就是了。
有了这个心理建设,面对着小橙子的装傻充愣,赵婉兮没有多少失望。
果然是一问三不知。
知晓自己的琼华宫必然是逐月重点关注的地方,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赵婉兮回来之后,并没有让人多点燃灯火。
偌大的一座宫殿,大多数房间都是暗的,除了距离相对稍稍较远一点儿,由白怜居住的明月阁内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火之外,再就是赵婉兮的寝殿里头有些光线了。
除此之外,也仅有各个主道上的气死风灯,用来给值夜的宫人们照个亮儿。
不过,没有灯火,不代表人就绝对休息了,至少赵婉兮的寝殿之内,热闹算不上,可也没有绝对的安静。
小太监小橙子跪在地上,在赵婉兮看似无意的眼神中瑟瑟发抖,尤其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愈发衬的她面色阴晴不定,小心肝儿就更是颤抖不已了。
“娘……娘娘,回娘娘的话,奴才是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暗中同朝臣们来往的事儿,他只吩咐奴才,不论何时切要护好娘娘的安危,故而奴才这里只时时留意着娘娘的动向,东宫那边自然也就……”
面带惶恐眼神躲闪,哪里还有半点儿往日时候的稳重跟故作成熟的高冷。
冷昱麟小小年纪,人却是个鬼机灵。再有那些非同一般的经历,更加造就了他早熟的性格,挑剔的眼光,挑选身边伺候的人时,自然也是格外严格。
小橙子能入了他的眼,且委以重任,足以证明还是有点儿过人之处,此时惶恐归惶恐,口风倒也不一般地紧,半点线索都问不出来。
见状,赵婉兮也是无奈。
沉吟少许,干脆换了个说法,类似于打擦边球一般地迂回转折。
“这样,本宫不为难你,旁的也不多问,你只需告诉本宫,这好端端的,太子殿下因何会突然就想着要铤而走险了?”
她不傻,有了之前那一遭,并不难看得出来,要揭露逐月真实身份这件事情,完全就是由冷昱麟所主导的。
便是太皇太后出面,也只是为了要配合他而已。
只是,不论是谁,总该有个理由才是,总不能当真便是一个小孩子的心血来潮,众人便毫无底线原则地纵容着他,随着一道胡闹?
这个问题,直面且不容易避开,一连摇头自称不知好几个问题,到了这会儿,其实小橙子的暗里也是紧绷着一根弦。
就怕上首的皇后娘娘再问出什么要命的问题来。
结果听到这个,起初他还诧异了一下,随即眼珠子一转,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娘娘且不必担忧,此事……乃是皇上暗中所交代的。”
“嗯?”
这话一出,饶是赵婉兮,思绪一时之间也有些没太跟上,还道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既然已经有了第二遍,那接下来复述就容易的多。长长地出了口气,小橙子面色逐渐正常,如实道来。
“奴才说,关于此事,乃是皇上暗中着人传信吩咐了太子殿下,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包括前往慈心宫那几位大人,也是皇上在信中逐一交代的,所以娘娘且不必担忧。
想来皇上……一早就有了相对应的安排,定然不会出事。”
“……原来如此……”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听到关于冷君遨的消息,掺和着连日来的担忧,乍然之下,竟莫名有点陌生的感触。
随即,就是满腔说不出来的复杂。
有高兴,有欣慰,也有委屈,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怨怼,交织在一起,竟然不知道哪个占了上风。等到逐一平复下去,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小橙子眼中的忐忑。
还道是有了这个口子,接下来的问题会容易的多,哪知道再问什么,小橙子却是都不肯多说了。甚至直言宁可被赵婉兮着人拖出去打死,也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约,冷昱麟那边的规矩,也不允许他再说出什么来。见状,赵婉兮也只好放弃。
身边统共就只有这么几个能用的人,总不能真的打了杀了。而且能得到关于冷君遨的消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既然是他的意思,想来……问题该是不大。
其他的……纵然满心的疑惑,也只能忍着。
一夜的时间,宫中却是暗潮汹涌。有两拨人马趁着夜色的掩护游走在皇宫的各个地方,各自占据着最有利的地点,隐隐呈分庭抗礼之势。
却又好像少了那么点儿一触即发的契机,皆默认着对方的存在,没人主动跳出来找事儿。
唯有整齐统一的脚步声,唰唰穿梭在各处的人影,带动了整个皇宫中最紧绷的气氛,也因为这一切只是在暗中进行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惶恐。
至于一些一早就沉浸在睡梦中的人,则更是万事不知。
赵婉兮这厢,也是一夜不安稳。倒不是因为被外头的动静给惊动到了,而是因为心中诸事烦忧,加上白日里睡了会儿,夜里反倒是睡不着了的缘故。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脑子里头的想法就没个停下的时候。忽而担忧着冷昱麟的处境,忽而又忍不住去想冷君遨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甚至还由不住猜测,他选择这个时候让朝臣们揭穿逐月的真实身份,又是意欲何为?
思绪纷扰,扰人清梦,终于等到稍微有了点儿困意,迷迷糊糊地有点要会周公的迹象时,殿门“哐嘡”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睡意,就这么没了,抬头扫了一眼,窗外还是朦胧的沉色,天尚未大亮,赵婉兮鼻翼稍稍动了动,嗅着熟悉的味道,重新窝回到了被窝里头。
进来的人也不敢放肆吗,轻手轻脚地靠近过来,蹲在床边贴近赵婉兮耳朵边低语。
“娘娘,奴婢派出去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现下江湖上那些异动,的确是有人在暗中主导着。不仅如此,还听到了一件事情。”
“何事?”
“听闻江湖上流传着一张什么令,惹得一众江湖人人人趋之若鹜,前赴后继地去送死,而那张东西,该是于娘娘有关。”
“嗯?琼儿你可确定?”
“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就是如此回话的,该是不会有错。至于那张什么令……”
“能引起江湖人士躁动的,除了藏宝图,莫约也就是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了。”
可这样的东西,为什么又能跟她扯上关系?隐约之间,赵婉兮嗅到了一股子清晰的阴谋味道。
有了这个消息,本以为这一晚上就别想睡了,结果不成想琼儿离开没有多久,赵婉兮的意识就模糊了。
然后,便是满目的光怪陆离。
她甚至都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但是那种心知肚明却就是醒不过来的感觉,着实可怕。
梦里到处都是刀光剑影,火光还有陷阱,好像都没有个安全的地方。一波又一波的人前赴后继地朝着她冲过来,人人喊打喊杀,眼冒红光。
那模样,就好像她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一般。
而偏偏她却手无寸铁,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逃。
等到力气消耗殆尽,再也移动不动脚步,以为就要死在梦里头时,忽然眼前光线变白,那些喊打喊杀的人悉数被隔离,压根沾不到她分毫。
定眼一看,才发现她的身后,至始至终都跟着一个人,那人展开双臂,替她挡下了身后那些所有不怀好意的攻击。
那一幕,即便是在梦里头,赵婉兮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满眼光亮。
“遨……”
也就是这一声喊,成功将她给喊醒了。蓦然睁眼,眼睛里头的迷茫逐渐退去,赵婉兮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位置,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跳如累。
再回忆起梦里头的一切,尤其是最后那一幕,竟渗出无边的甜蜜。
嘴角也跟着无意识地往上替,扯到一半突然僵住,而后锁眉。
实际上出现在她梦里头的熟面孔……好像还不止冷君遨一个。朦胧之中,她觉着里头隐隐还有一个人,也是熟人才是。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也是梦里头的她无比笃定,似乎对方绝对不会伤了自己,然奇怪的是,那个人却是忽而站在她身后,忽而又掺和进那些喊打喊杀的人群里头,行踪十分不明。
如今再一细想,竟是连那种熟悉的感觉都没有了,更加别说是对方到底是谁了。
躺在床上跟自己较了半响的劲儿,差不多调动起了所有的脑细胞,依然还是一无所获,差不多到了快要颓废的时候,赵婉兮才蓦然笑了。
“我这是发什么神经呢?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
苦笑摇头,继而起身,才将将坐了起来,琼儿的声音就在殿门外响了。
“娘娘,您可是起身了?”
音色暗含焦急。
闻言,赵婉兮一秒警惕:“已经醒了,可是有了什么动静?”
“正是。前朝传来消息,今晨早朝时,郎中令带领着不少宫廷侍卫过去了,除此之外,还有御林军也一并前往,奴婢觉着,恐要出事儿。”
“……”
这已经不是觉着要出事儿,而是分明真的就出事了!
昨日傍晚方才商议说要揭露逐月真面目一事,不成想今日早晨便付诸于行动了,可真是够迅速了。
既然也参与了商议,赵婉兮心中有数,自然也不敢耽搁,赶紧起身收拾一二,便带着人急急往前朝走。琼儿担忧她的安危刚想劝阻,结果却被打发去了慈心宫照应。
赵婉兮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这事儿是避免不了,一定会发生。在如此情况之下,慈心宫的太皇太后,还有彤儿跟小包子,乃至于冷兰熙跟她女儿,都是他们这边的软肋,需得及时安顿才好。
至于她自己……就像太皇太后此前说的,很多事,本就避无可避。
议政殿距离朝阳殿并不远,但是跟赵婉兮的琼华宫,还是有一段距离。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走过去,沿途果然多出了比寻常两三倍不止的守卫。
且军分两极化。
一侧是冷君遨此前授权冷昱麟所掌管的御林军,另外一方则是宫廷侍卫。
宫廷守卫乃由郎中令任全带领,直接隶属皇帝管辖,跟太子手中的兵力,不可同日而语。
若论起战斗力来,区区宫廷侍卫跟御林军那是压根没得比,完全不占任何优势,然其却统管着整个皇宫的守卫,又是御林军所不能及的。
照着眼下情况,竟也有点分庭抗礼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