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席记者一阵哗然, 顾悠心头也咯噔一声, 越绞越紧。
徐湛遇到大麻烦了!
军工集团的产品外泄引起恶性治安案件,这绝不是小事,怪不得徐湛接到电话就匆忙离开, 现在他应该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我们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公布,”电视里, 沈慕成顿了顿,摘下帽子带头起立, 随后与他同坐的警察也纷纷站了起来, “重伤的店员张某已于今早抢救无效逝世。”
那是沈慕成和她一起抢救下来的店员。
顾悠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着电视里沈慕成眼中的痛苦神色,心里也有点难受。
这两天她一直以为这个店员已经脱离危险, 谁知道始终还是回天乏术。
在沈慕成的带领下, 全体列席警员为逝世的店员默哀一分钟,发布会极为肃穆, 透过电视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哀思气息。
然而顾悠脑子里却飞快地在回忆那天的全部情形, 炸药炸开安全门,仿造六|四,劫匪的身手……她总觉得暗暗有一条线在连着这些,可又怎么都捕捉不到脑海里的蛛丝马迹。
电视里,记者开始提问, 沈慕成回答地滴水不漏,让人心生敬佩。
他初到阳港就遭遇这么一场飞来横祸,不知道对今后的仕途是否会有影响。
一直到下一个报道, 顾悠最关心的一个信息始终没有出现,那就是这两个劫匪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既然顺藤摸瓜查出来源,自然是已经查到了劫匪,难道劫匪的身份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可这次市公安局直接把军工都推了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顾悠越想越乱,替徐湛着急上火,眼看时针指向了十,窗外早已被黑夜浓浓笼罩,她拿起电话却犹豫着一直没拨号。
最后,她把电话放回原位,回屋换好衣服,决定去集团看看情况。
虽然她帮不上忙,但好歹是当时的亲历者,如果徐湛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她。
安保人员早就熟悉顾悠,简单的例行检查后放她进去。
果然,很多楼层都有人,不像之前晚上时候空空如也,大家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步履匆匆,连顾悠也因为气氛而更加紧张。
徐湛没在办公室,顾悠问过别人才知道,于睿和军委的人到了阳港,他们一直在会议室里,已经几个小时都没出来了。
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大,再加上有人伤亡,徐湛的压力一定很大,顾悠站在办公室门口,原本想找他的想法也打消了,不如就让他不分心的处理好这件事,自己不清楚情况,还是少添麻烦为妙。
于是顾悠又坐电梯回到一楼。
门口传来吵闹声,其中还夹在着孩子稚嫩的童声,顾悠以为出了事,急忙走过去,发现安保人员拦住一个背着书包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小男孩。
“怎么回事?”顾悠走过去,小男孩的目光马上落在她的身上。
“这孩子非要进楼,”其中一个安保人员说道,“怎么哄都不听。”
他显然很焦急,额头都出了汗。顾悠也明白,孩子最难对付,要是成年人这么无理取闹,安保人员直接驱逐出去就好,但是孩子要是赶出去又没有家长陪伴实在是有危险。
“姐姐!放我进去吧!”
顾悠长得温柔清秀,又一点不像二十四五岁的女人,穿着一身运动装,怎么看怎么年轻,小孩子一把抱住她大腿就不放,姐姐长姐姐短,叫的顾悠心都软了。
小时候方娴也是这样黏着她,因此顾悠总算犯同一个毛病,一遇到叫她姐姐的人,她就控制不住心生好感。
比如颜思宁就是这样。
现在眼前这个长得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实在也是让顾悠不知道如何回绝,她摸了摸他的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可亲,笑着说道:“不行,这里面都是坏人,很危险的。”
旁边的安保人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那他们的工作算是怎么回事啊董事长夫人!
“姐姐骗人!”小男孩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得很,“我爸爸才不是坏人!”
今天整个集团都在加班忙碌,估计是孩子等着急了吧。顾悠想到自己不也是等着急了然后跑过来的,这种心理素质还真是和小孩子一样。
关心则乱。
她无奈笑了笑,只能继续柔声安慰,“那就更不能去打扰他工作了,乖乖回家。”
“今天学校开家长会他都没来,我要问问他原因!”小男孩尽管极力忍耐,但眼圈还是不自觉红了。
记忆搅动心事,顾悠胸口微疼,被酸涩填满。她和方娴小时候也是这样,总是很忙的爸爸,一到家长会就想哭的心情,这些东西都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好,我带你上去找他。”顾悠摸着男孩的脸,然后对安保人员说,“没关系,我马上带他下来。”
安保人员见她开口也不好回绝,于是让孩子把学校班级登记下来也不再阻拦。
“对了,你爸爸是谁?在哪个部门?”顾悠拉过小男孩的手,帮他把刚才通过透视安检仪的书包背好后笑着问。
小男孩眨了眨眼,停顿一下后笑眯眯地说道:“我爸爸哪个部门也不是,他是这里的董事长。”
说完,他就发觉气氛不对。
身边的叔叔们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把目光落在还拉住他手的漂亮姐姐身上。
而刚才还温柔可亲的姐姐,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笑容消失,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小男孩虽然小,但危机意识足够强,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闯了大祸,必须跑!
瘦小的胳膊还没抽出来就被攥紧,他疼得直皱眉,转过身,看见漂亮姐姐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
“刚好,我带你去。”
顾悠知道自己一定会吓到这个孩子,可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她抓住男孩的胳膊,把他拖出集团,乱作一团的安保人员很快被远远甩开。
初秋夜里晚风初凉,树叶沙沙的声响很是好听。
走到街心广场树荫下,她才觉得找回些理智。
小男孩说出那句话时,她几乎掐住他的脖子,可到底她还是对徐湛有过分的信任。
他们之间的信任甚至不同于夫妻间本应日积月累的感情,而是生死关头磨砺出的坚定。
她不信那个与她生死一线却竭尽全力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留住她生机的男人会不告诉她这么大的事,他在爱情里专制也好,在婚姻中霸道也罢,可从始至终,他没有伤害过她,他为了她与整座城市的权力中心为敌,为了她只身赴死。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到如今还不跟她把一切说清楚?
她靠在电梯光滑的金属壁上冷冷看着男孩,如果不是徐湛的问题,那就只剩下这个孩子说谎的可能性了。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男孩慌了神,只见到三三两两路人在不远处,急得他张口就叫:“救……”
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顾悠用手封在嘴里,他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可看似瘦弱的漂亮姐姐却有一双铁钳般的手,她不但能巧妙避开他的乱踢乱打,同时还稳稳地制住他。
完了,他会被卖到偏远大山里给别人当儿子吗?
男孩急得更激烈反抗,顾悠根本不理他,硬是把他按在长椅上。
男孩被这一连串的情况吓得够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原来他不是遇到了人贩子,而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精神病!
老师安全课上讲过的话犹言在耳,要是遇到突发状况一定要先稳住坏人的情绪再找机会逃脱!
“你说谎。”顾悠看着男孩,异常平静地说道。
“我没有!”男孩心虚地扬起下颚。
“那你爸爸叫什么?”
“徐湛,姓徐的徐,湛蓝的湛。”他努力让自己装得像个大人,成熟又稳重。
顾悠瞪着孩子,平心而论,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徐湛,虽然一看就是将来的祸害胚子,但浓眉大眼,少了徐湛那种沉静的味道。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聊,何必为了这种事多费口舌,刚想开口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却突然看到男孩的额角有一块血迹干涸后红褐色的破皮,再看男孩的手上也是有几块乌青,身上的衣服更是脏兮兮的。
被审视的眼神刮过,男孩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十分窘迫,脸也迅速涨红,“我打架可没打输!”他格外心虚,不想让眼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看扁。
“为什么和人打架?”顾悠不知怎么随口就问出这样一句话。
男孩抿着唇,半晌才缓缓低下头,用极小地声音说:“他们说我没有爸爸……”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
这句话,她从小不知被人说了多久,每次也是一样,靠打架来结束羞辱。
她知道自己不该怜悯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可是她不可能不怜悯那个曾经的自己。
这是她的私生子还差不多!
凉风吹过,顾悠看着孩子单薄地瑟瑟发抖于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男孩受宠若惊般看着顾悠,乌黑溜圆的眼睛不停眨动。
“在这儿等着。”顾悠说完离开,走进不远的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再回来时手上已拿着一个简易的家用医药箱。
她本想把这个孩子送回集团让他愿意找谁就找谁,意念坚定的顾悠打死不信这个孩子和徐湛有关系,至于他为什么撒谎她也不感兴趣,现在麻烦事这么多,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起无明业火,她实在没精力。
可当她远远地看这个男孩的时候,总觉得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偏执又执拗,任性又无助。她有瞬间的恍惚,却很快平静,把男孩的书包摘下去,看了下他脸上的伤口。
“疼吗?”顾悠打开药箱取出棉签。
男孩挺胸摇头,以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顾悠哭笑不得,沾了酒精给男孩的伤口消毒,她动作很轻,连以前给自己上药都没这么仔细小心过,可看着男孩强忍痛苦的僵硬表情,顾悠还是难免有点心疼。
不知道他是和多少人打的架,不止额头和手背,男孩卷起袖子后,胳膊肘都是磕碰后的伤口,他很乖的一动不动,疼了也只是不断吸气,咬牙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
顾悠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谁料男孩以为是套话所以如临大敌,瞪着一双圆润的黑眼睛紧盯顾悠:“你要干嘛?”
这个样子实在不是说谎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