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 徐湛抱住顾悠就地一滚, 两人完全隐蔽在飞机残骸后。
顾悠看着徐湛,眼里透着不安,他们没有任何武器防身, 而对方全副武装,她从没面对过这种绝境。残骸还在燃烧, 刺鼻的气味,灼人的热浪, 顾悠屏住呼吸紧闭双目, 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刚才的混乱。
万事到此,横竖是死!
握着徐湛的手用了用力,她想知道他的计划。
相比她, 徐湛没有一丝慌乱的痕迹, 他侧耳静听,环视四周, 锐利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两人九点钟方向的几串藤条上。
顾悠明白他的意思, 点了点头。
谁料徐湛却狠狠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枪声再次响起,一串子弹呼啸而过,撞入残骸,引发一阵零部件坍陷, 徐湛松开她毫不犹豫一跃而起,顾悠的心跟着他一起奔了出去。
他的出现引起骚动,子弹雨般密集, 但显然距离还远密林又有遮挡作用,真正打到两人面前的子弹并不多。顾悠在这个位置已经看不到徐湛身处何处。
咬咬牙,决定把他让她老老实实呆着的警告当做耳边风。
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
顾悠凭着一股血气起身狂奔!
树木紧密鳞次,从一个到另一个不需几步,顾悠的出现分散了火力,片片附着在树上的苔藓被子弹打得四处崩飞,人声呼喝此起彼伏,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悠紧贴树干,认真谛听。
1、2、3……七个!
七个全副武装的反政府分子。
他们口中说的是英语,吵嚷见她能听到里面质问的惊讶。
果然,徐湛说的没错,他们知道飞机会失事,所以才在坠落后马上赶到来寻找黑匣子毁灭证据。这些人没有料到还有人活着,所以才惊慌失措开枪,反而提醒了自己和徐湛。
顾悠和徐湛都不是等闲之辈,武装分子低估两人能力,只是一味对着隐藏方向扫射,她看准换弹夹的时机不断接着在合抱粗的树间迂回,很快,几乎绕至敌人身后。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武器。
焦急之余,顾悠灵光闪现,从褴褛衬衫上扯下一圈布条,一端绕了手掌三圈,另一端紧握在右手。
她要给徐湛创造机会。
屏息潜行。
她利用视觉障碍埋伏在一侧树后也不看情况,只等脚步接近。
声音出现!
动作奇快,顾悠动作凶悍,布条迅雷不及掩耳勒住自己所躲藏树前经过的人后在他脖颈后死死交叉,她向后发力,竟将这个比她高了将近一头的强壮男人瞬间拉到树后!
挣扎剧烈,顾悠听见他喉咙中挤出绝望的哽咽,空气进不去出不来,她再紧一圈!
四肢的抽打的蹬踏被前方枪声埋没,顾悠开始在他垂死巨大的反抗中脱力,不行!一旦松手后果不堪设想!她杀意愈浓,将男人强摁在地,半跪在他身上,膝盖抵住脖颈后侧,手脚并用发力。
男人的头被迫挤进厚厚苔藓,颈椎奋力后仰求生却遭遇膝盖向前阻止。
咔一声,微弱如同枯枝折断,颈椎终于难以承受,最终断裂。
身下的人一动不动。
顾悠丢掉布条,用红肿的手摘下他挎在身侧的赫克勒-科赫mp5冲锋枪,取出备用弹夹卡在腰带上,一个箭步从隐蔽地点冲了出去。
她很久没用冲锋枪,但危急时刻,肢体记忆强于思维,她距离前面的武装分子相当近,近到只有几棵树掩映。
顾悠扣动扳机,点射连发,惨叫刚刚传来,轰隆巨响突然震得顾悠收手。
徐湛成功了!
有一半飞机的残骸被树藤拖住悬挂在上,只要等人走到下面后施加外力,至少两个人能省去不少麻烦。
枪声消失,顾悠不敢轻举妄动,端枪前行。
绕行几棵树后,一块绕着藤蔓的机舱残骸近在眼前。
她听到一丝呻吟从残骸中透出,紧接着,一只手,一个人的头,缓缓露出。
“help……”
那人的声音很轻很轻,黑色皮肤上粘腻着鲜红的血液,看着不过才十几岁。
顾悠心头一凛,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犹豫只是瞬间,她扣动扳机,子弹准确钉入奋力求生向往用力的头,一股红白热流顺着圆圆的伤口涌出。
呻吟声消失。
顾悠的心像被猛击一拳,很久很久她没有这样的感受,这么近距离的,杀死一个人。
她发怔的瞬间,身旁一道身影忽的闪过,她举枪便射,等子弹打中树干才猛然发觉,刚刚自己差点杀了徐湛!
两个人恍若浴血重生,刹那对视后紧紧相拥!
“快走,”徐湛抽身拉住她纤细的胳膊,“动静太大。”
顾悠低头又看了眼还有余温的尸体,“把弹药都带上。”
两人离开时身上已全副武装,徐湛拉住顾悠的手,越过废墟,一路奔逃。
刚刚遭遇的可能只是来搜寻黑匣子的小队之一,为求稳妥,他们也一定会派人确认是否有人生还!
一路上,顾悠和徐湛也曾停下迂回寻找在他们之前跳伞的同伴,但一无所获。
终于,在两人几乎筋疲力尽前,一个村庄的轮廓显现在森林边缘。
“徐湛快看!”顾悠抓着他的胳膊猛摇,“那烟是不是炊烟啊?他们是不是在做饭啊!”
顾悠已经快饿得卧倒了,可她一点都不敢示弱,生怕徐湛要背她消耗体力。
“我们不能背着这些枪进去。”徐湛扶着顾悠说道,“把枪给我。”
枪和弹夹藏在一个树洞底后,他们才走向炊烟升起的方向。
越靠近,两人越觉得有问题。
升起的烟尘并不像做饭时的青烟,而是泛着焦黑的灰色,就像是爆炸后的狼藉。
可是根本没听到交火的声音和人声,近在咫尺的村庄异常安静。
当视线不再被遮挡,村庄显现,顾悠完全愣住,连一向镇定的徐湛都皱眉愕然。
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废墟,目所能及的砖瓦矮房都已坍塌,有些仍然被火舌包围,浓烟滚滚中,几个人正木然地穿行其间,在破碎的废墟中捡拾。
左侧的空地上,是一排排尸体,有些肢体已经残破,有些不着寸缕,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具。
“这是……”顾悠不知该怎么说。
“这是洗劫。”徐湛声音低哑,“很多反对派武装都是靠这种方法补充新的劳动力和抓取年轻人洗脑为他们卖命。”
想到之前亲手杀死的那个男孩,顾悠像被石头堵住胸口,憋闷难当。
很快就有村民发现两人,可能因为长相打扮,人们渐渐聚拢来,有个伛偻的老人走上前,用英语询问他们是不是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受了袭击?
“我们是临时委派的工作人员,飞机失事跳伞逃生,想找到就近的难民署,”徐湛对答如流,并没有完全透露身份,“这里经常有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受到袭击?”
老人的答复让两个人如坠冰窟。
附近的难民署因为最近政府军和反对派交火太多暂时搬离到更适合收容难民的地方,具体位置他们也不清楚。
害怕反对派武装排查,顾悠和徐湛不敢久留,见村庄破败至此,也只好意思开口要了壶水,取出枪后按照村民指出的方位,向政府军可能驻扎的地方前进。
村旁有一条土路,但两人根本不敢靠近,只顺着土路走在外缘的森林里。
夜深时分,静寂深林只有穿行的脚步声。
顾悠早已虚脱,恍惚间她再睁眼,发现自己趴在徐湛的背上,四周漆黑一片。
她能够感觉到徐湛粗重的呼吸透出疲惫,咬了咬牙,她在他耳边低声说:“没事了,放我下来。”
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虚弱的声音主人能有站直的力量。
“再走一会儿我们就休息,听话。”徐湛柔声安慰她,“喝水吗?”
顾悠摇摇头,“不渴。”
她已经饿得没了感觉,眼皮沉得像是灌铅,说话的声音也已经沙哑。
徐湛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顾悠连紧张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声音。”
几乎同时,顾悠听见微弱的嘶嘶声,并不像人类,也不像路上往来的车辆。
是蛇!
徐湛转身扬起手臂,顾悠只觉得蛇凉腻的鳞片刮过脸颊激得原本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
蛇没有再发出声音,一道微弱冷光闪过,刚才冰凉的触感掉到腿上,又消失不见。
徐湛杀了蛇。
顾悠刚想开口,却闻到一丝清新的血腥味道。
“你被蛇咬了?”她又惊又怕,竟有力气在他背上支撑起来。
“还没有麻痹的症状,”徐湛声音沉静,与平常一般镇定,“应该没有毒。”
不等他动作,顾悠自己跳下他后背,踉跄两步后被徐湛扶住才勉强没有跌倒。
“哪里?”她顾不上自己,声音轻颤。
徐湛没有回答,而是拉着她的手顺着手臂,摸到一块湿滑的皮肤,顾悠敏锐地感觉到有一排小孔正在往外冒着鲜血,齿印大小均匀,并没有有毒的前齿留下大小不一的印记。她松了口气,身上一软,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徐湛身上。
她真的支撑不住了。徐湛清楚的感觉到,他环顾四周,小心扶她靠着树坐好,“我们歇一歇。”
顾悠头都不想点。
之前再难的情况都比不上这一次严峻,他似乎能感觉她的生命正因为疲惫缓缓从躯体中流逝,他钝痛在心,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血腥味突然提醒了他。
沉吟挣扎后,他轻摇顾悠瘦弱的肩,“悠悠,吃饭了。”
“吃饭?”顾悠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呆的久了,徐湛的脸也静静能看清,“我……我没听错吧?吃什么?”
“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