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公馆装潢豪奢的大堂里,十几个黑衣人来者不善。
顾悠半个肩膀被两个黑衣人按在水族缸里,金龙银龙摇曳翩然地绕着她没入水中的纤细胳膊游来游去,其中一条还好奇地围着顾悠握枪的手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既然你说枪没问题我就给你个证明的机会,”郑安河冷笑着走近,把她的胳膊又往里按了按,“你往水里开一枪,没有炸膛咱俩就一笔勾销。”
顾悠料到自己会被刁难,却没有料到会被刁难得如此狼狈。她紧抿没有血色的唇,面容苍白,双肩在压制下轻轻颤抖。这一枪开出去,她唯一能用来挣钱的手很可能废掉,顾悠没有本钱赌这一局。
没有客人敢多看一眼,郑安河太可怕,顾悠太渺小,经理瑟缩在一旁不敢来劝,局面越发紧张。
“郑少,饶了我这次……”
她近乎哀求地低语只换来一阵阴沉的笑声。
“顾悠,你爸的死缓改了无期,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有翻身的日子?当初他在市里坏了我多少生意,现在父债女偿不为过吧?”
顾悠绝望地闭上眼。
她还想再求,自己却也知道毫无用处。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
在水里开枪,炸膛残废,不炸膛……她也不信郑安河会放过她。
顾悠低垂着头,乌黑长发在脑后梳成马尾,一身运动装束,清秀得像个学生。郑安河看她不说话也不开枪,更是得意,又见她阴影中的侧脸苍白却动人,心中升起了歹念。
“不如这样,”他走过去,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伸到顾悠卫衣下摆里,抚摸揉搓,“我给你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嗯?”
顾悠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霜,被他摸过的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猥|亵,顾悠理智尽毁奋力挣扎,却只徒劳地激起几点水花。
郑安河爆发出一阵阴嗖嗖的笑,她转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神里没有祈求,只有木然。
绝望至极,无路可退,顾悠忽然笑了出来。
她笑的不合时宜,郑安河不规矩的手一僵,脸色陡变。
“我开枪就是了,”她声音轻细,羽毛一样缓缓坠落,“郑少的情我不敢领。”
郑安河怒不可遏,揪起顾悠头发,狠狠往水族缸上撞。
一下、两下、三下,他犹不解恨,松手后,又往瘫在脚边的顾悠身上补了一脚。
顾悠一动不动,握枪的五指渐渐收拢,保险悄无声息地打开。
这时,郑安河暴躁阴狠的声音爆发般贯入她耳中。
“你他妈的是谁?少管闲事!滚!”
目光越过郑安河,顾悠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英挺男人,在他身后只有一个看起来瘦瘦的中年人。
男人仿佛没听到郑安河的话,视线笔直落在顾悠的身上。
顾悠急忙想松开手,却因被他的目光吸引,一时竟忘记隐藏意图!
两人沉默的对视引来郑安河狐疑的目光,他看着顾悠手上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登时暴跳如雷。
“操,胆子不小!”说着,他一脚踢向顾悠握枪的手。
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传来,顾悠愣住,看着郑安河脸色铁青,闷哼一声倒下。
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不一会儿也都躺倒在地。
男人立在一片狼藉混乱的中央,愈发显得挺拔。
他整了整刚才动手时翻起的衣角,若无其事地向着顾悠走来。
“谢……”来不及说另一个谢字,顾悠感到身体一轻,竟被男人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手足无措,枪应声落地,男人也不低头看她,径直走向门口。
路过瘦高中年人时,男人温文尔雅地开口:“不好意思段书记,我改日再请你吃饭。”
“都是小事,你有时间再给我打电话。”段书记大度地摆摆手,笑得也格外亲切。
男人不再客套,点了点头,抱着她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
等到反应过来时,顾悠已经坐在平稳行驶中奥迪a8l的副驾驶座位上。
她调整坐姿,小心翼翼不让半边湿漉漉的衣服弄脏座椅,看着施以援手的陌生男人,郑重道谢,“谢谢你。”
男人并不看她,淡淡一笑算作回答。
他眉目舒朗,气质儒雅沉静,笑起来也有几分疏离,顾悠不敢再多言。刚才事情发生太快太突然,现在静下来,头上和肋下钝痛开始轮番撕扯。她沉默着忍耐,这是她一年来最经常做的事。
原本是市政法委书记的养父锒铛入狱被判死缓,妹妹远在国外孤苦无依,顾悠凭借军旅生涯积累的经验技术仿制枪支在黑市售卖,打点父亲狱中安稳,照顾妹妹国外求学。父亲在职期间办了无数起涉黑案,郑安河是半个阳港的黑老大,受到的牵连一定不小。如果知道这只枪是郑安河亲信的货,再多钱她也不敢接手仿制,偏偏那人是个草包,火拼前把枪藏在水箱里,用时炸膛,毁掉半只手臂。
此事与她无关,是郑安河的亲信没脑子做了蠢事。她最清楚不过,郑安河也心知肚明,可这么好刁难自己的机会他握在手里怎么会轻易放过?
顾悠低头掩饰唇边一缕苦笑,眼前男人只能一时仗义援手,自己还要东躲西藏再过一段不见天日的生活。活着才是要紧事,她用胀痛的头理了理思路,决定一会儿到家后轻装简行,先去旧城区的小旅店住上几日避避风头。
她没有因为疼痛放松警惕,余光一直钉在男人身上,视线也注视着车的走向。
“徐湛。”男人毫无预兆地开口。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让顾悠一愣,可能是自己的目光让徐湛有所察觉,为了掩藏戒备,她急忙友好地颔首,却并打不算告知自己的姓名。
要么是她眼花,要么是转瞬即逝,徐湛似乎笑了一下。
沉默中,开阔的车道越来越远离市中心,顾悠心中一动,自己还没有说家在哪里,他是在往哪开?
“今天的事谢谢你,就在这里停车吧。”她盯着路,戒备地说。
徐湛没回答,也没停车。
顾悠感觉到危机,瞥了眼仪表盘,时速不快。她当机立断推开车门弓身欲跳,却被徐湛抢先一步捞了回来。
深夜马路上几乎没有车,黑色奥迪一侧的门大敞着快速行驶,风驰电掣。
顾悠奋力挣扎,脚下狂风呼啸而过,小腿悬空在车外。
她肋下疼痛使不上力气,正想孤注一掷扭身勾拳,脖子上钝痛猛然传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疼痛清晰,四周的黑暗却分外朦胧。顾悠翻不起沉重的眼皮,只感觉到车子走走停停。路途似乎很远,她靠在座椅上,感官渐渐恢复,思维随之活跃,不能力敌,她只能智取。刚才受制于人是因为她惹不起也不敢惹郑安河,本以为能好好解释,不料却没了反抗的机会被人钳制。徐湛身手虽好,但她鱼死网破也不至于没有一线生机。
车子停下、熄火,顾悠假装继续昏睡,静待时机。
车门开关,汗珠流过额头上的肿块,激起蜇痛,她咬牙隐忍,听到身侧车门响动,她睁眼抬腿抓住机会就是一脚,一气呵成。
徐湛轻巧闪开,踢空了!
但闪躲的同时,车门让出一条生路,她忍住疼痛,箭一样跃出去,拔腿就跑。
只跑了两步,她便被他制服,压在引擎盖上动弹不得。
伤势影响身手,刚刚熄灭的绝望再次野火燎原。她先出狮口再入虎穴,但一座私人的别墅里,又有谁能来救她?
一阵响动,手腕紧绷,在身后被牢牢绑上,紧接着,脚腕被如法炮制。
她仿佛待宰的羔羊,被徐湛轻松抱起,可他的眼里漆黑如暗夜的深海,隐约可见眼波流转,却让人丝毫察觉不到欲望的痕迹。
进入别墅,步上二楼,顾悠被轻轻放在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刚一落下,她急忙蠕动身体,蜷缩到床脚环视四周,确认逃跑的可能。
答案令人绝望。
徐湛的身上没了领带和皮带,用途显而易见,顾悠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不料他没有任何越轨举动,转身走出房门。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药箱。
“放开我,我自己来。”顾悠有些抗拒,酒精擦过额头上的肿块丝丝凉凉,他的脸离她太近,近得可以数清他纤长的睫毛。
“离开这儿你就没命了,郑安河不会放过你,他的手段你比我更了解。”徐湛嗓音低沉悦耳,透着成熟与自信,将顾悠最初的心思堵死。
“我离开市里到乡下去避风头,他上哪儿去找?”顾悠心念一转,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刚才一直有车跟在我们后面,你还没出市就会被截下。”
顾悠语塞,不知怎么反驳。
这时,徐湛缓缓开口:“你叫顾悠?”
“你怎么知道?”
“段书记是接替方铮的政法委书记,他认识你,”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的身手退步不少。”
父亲在市政府的同事也没有人知道她军人出身的底细,顾悠看着男人的脸,全身紧绷,“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她抿紧双唇,欲言又止。
“方铮在监狱里有危险。”徐湛看了她一眼,继续专注地上药。
“你威胁我?”顾悠愕然。
“不是威胁,是事实。”
“放了我!”她垂死挣扎。
“不可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悠躲开他上药的手。
徐湛手上动作不停,声音也不急不缓,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娶你。”
他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