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俨然一副恋爱中小女人样的阴月月,很快就和丰铭陷入了争吵,大战一触即发,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重。
这次争吵起因于平琰琰和她买走的翡翠。本来是朋友义气相助的好事,是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阴月月是一片好心,平琰琰记在心里,可偏偏这个毛病就出在了“物”上,“物”的毛病引发了人心的变化,阴月月和平琰琰的友谊正危在旦夕。
平琰琰带着证明文件找到了阴月月,经文件证实之前平琰琰买走的那两块翡翠是b货。但在上次挑选的时候,丰铭随身带来的检测证书上却写着a货。所谓a货,就是未经过化学处理的纯天然翡翠,而b货,则是为了提高翡翠的色泽和透明度而经过强酸清洗和注胶的。这两者无论是在收藏、销售,还是送礼上来说,都有着天渊之别。
阴月月看着文件上注明的b货,脑子有些蒙。对于翡翠,她懂得只是皮毛,所以只要身为行家的丰铭说好,她便以为是好的,这种信任感是经过长年累月的相处得来的。可现在,白纸黑字的注明令她无从置疑,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相信这份文件,还是该相信丰铭。
阴月月当着平琰琰的面给丰铭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丰铭沉默了会儿,然后回道:“这件事我要问问下面的人,你等我电话。”
挂上电话,阴月月神色尴尬,面对着平琰琰,她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反观平琰琰,则冷静得多,喝了口茶,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自然,这也是出于她们之间的信任。
平琰琰说:“月月,我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你和我一样,都不懂得分辨这些,所以我相信不是你想骗我。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和边城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凑到这么多钱买两块翡翠求人办事,可是对方却反过来告诉我们,翡翠不是a货,这事……怕是也办不成了,我和边城也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雪上加霜,说的就是平琰琰和边城的现状。两人负着几十万元的债,步履艰难,这时候有个可以让他们翻身的机会正对他们招手,要抓住这个机会就变得至关重要。两人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点积蓄,就为了投其所好,买块儿拿得出手的翡翠送给客户,希望能一举扭转,可惜,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翡翠的质量有问题,还是经由客户的嘴指出的,这个“求人的诚意”大打折扣不说,最主要的是事情办不成,机会就此流失,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翻身的机会便毁在了一块翡翠上。
可想而知,阴月月有多自责。她何止自责,简直打从心里恨透了丰铭。她和平琰琰的友谊维持了五、六年,实属不易,她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如果没有意外,她们的友谊可能会一直维持下去,但偏偏,只为了一块翡翠,令她们的关系有了裂缝,而这个裂缝还是丰铭造成的,阴月月怎能不气?
阴月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坐在座位上,默默地听平琰琰念叨着这几年创业的艰难,阴月月的心里在流泪,在抽搐,她想,这个迁就,她是注定赔不起了,就算她赔得起翡翠,又怎么赔得起平琰琰和边城好不容易遇到的翻身机会?
丰铭回电时,是亲口和平琰琰说的。依照丰铭的意思,这件事是他手下负责库房的人干的,那人将b货掺杂在a货中,鱼目混珠,从中取利,令丰铭的公司损失不小。丰铭告诉阴月月和平琰琰,这件事他会负责,他会补偿两块a货给平琰琰,先前的b货,他分文不收。
但是丰铭却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赔偿这么简单了,这是个希望,是个翻身的机会。假使客户收了礼,最终也没有将手里的广告代理权交给平琰琰,那么平琰琰可以自认倒霉,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平琰琰笑着接受了丰铭的提议,但是阴月月看得出,平琰琰并不开心。
这天晚上,阴月月来到丰铭家取所谓的“补偿”,翡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口堵得慌,丰铭连叫了三声,阴月月才回过神。
接过饮料,阴月月随手放在茶几上,一脸平静,终于将来前藏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
“我常听你说,你们这行里有很多人都会拿b货、c货充当a货卖给消费者……这次的事,到底是你手下的人做的,还是你们为了赚更多的暴利而采用的一贯手法?”
丰铭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扔到茶几上,人往后仰进沙发里,右手拿着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接着双手打开,透过烟雾眯着眼睛瞅着阴月月。
“你是什么意思?”
阴月月抬眼看他,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嗤”的一声冷笑,丰铭道:“你说是我故意拿b货给你朋友?我犯得着么?”
“可能连你自己也忘了那是什么货呢?”阴月月反击道:“琰琰他们需要一个机会翻身,这个机会掌握在他们的客户手里,那个客户最爱翡翠,人家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a货,为什么你看不出来?为什么你把东西拿给我们的时候,没有发现?我也不想怀疑你是故意的,可这件事也太巧合了吧?”
丰铭暗骂一声,按灭了烟,一脚踹向茶几,将茶几的一端踹歪了出去,然后说道:“阴月月,你又来了!只要一出事,你就怪我,你就把责任推卸给我!是我让你朋友找我买翡翠的么?是我求你这么做的么?好了,现在出了事了,我尽量解决,我补偿她,我也对你解释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工作真的很忙,不会时刻注意到手下每一个人言行,也没工夫事先检查一遍,我怎么会知道东西有问题,我要是事先发现了,我还会给你朋友么!”
阴月月一下子站起身,冷冷的斜了丰铭一眼,沉默的往门口走,但没走出几步,就被丰铭拦住了。
“你能不能别一吵架就走人!”
“那你能不能别一吵架就大发雷霆?你没错,难道我错了?对,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找你帮忙,我真该防着点你!”
“阴月月!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那你就找愿意跟你讲理的人去讲理!”
阴月月吼着又要走,再次被丰铭拦截。
丰铭深吸一口气,仰头吐出去,然后一脸妥协道:“ok,咱们不要吵架,咱们好好说,行么?”
阴月月不语,看着他。
丰铭见此,闭了闭眼,又道:“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真的没有料到,我也不是故意的,请你相信我,那个人我已经开除了,我也承认这次是我疏忽了,所以我愿意无条件补偿你的朋友,但是你说她指望这块翡翠翻身,这个‘翻身’我是补偿不了的。”
阴月月垂下眼,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琰琰,她是因为相信我才找我,可是……我觉得我有责任。”
“好,好,咱们都有责任。”丰铭把阴月月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咱们请你的朋友吃顿饭,咱们跟她道歉,咱们一起求她的原谅,好么?她是你的朋友,会原谅咱们的。”
阴月月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相信,这件事里掺杂的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和丰铭对事情的看法角度不同,所以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会相同。在丰铭的角度看,他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也不是,他们处于道义理应对平琰琰道歉和补偿,但是事实上,他们无法负担平琰琰所谓的“损失”,因为那个损失是个未知数,是个根本没有抓在平琰琰手里过的机会。所以这件事在公在私,丰铭都不应背负起全部的责任。
阴月月正这么思考着,丰铭又说话了,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
“话说回来了,那两件东西本来就是出厂价,不管是a货还是b货,都比你那朋友去商场按照市场价买要便宜得多,就算商场给她打个六折,也比我说的价高。”
阴月月皱着眉抬起脸,瞪了丰铭一眼,说道:“现在不是价格多少的问题,而是从那个客户嘴里说出了‘这不是a货’,人家客户可不管你是多少钱买的,人家只会用a货b来衡量琰琰求人的诚意,现在不是翡翠被打折了,是诚意被打折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介意什么!”
说到这,阴月月又有点激动,挣脱开丰铭的怀抱,坐回到沙发上,双手环胸生闷气。
丰铭凑了过去,再次摆出妥协的姿态,说:“好,是我说错了,别生气了好么?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除了补偿什么都不能做了,但是咱们还是要补偿的,因为那个是你的朋友。”
阴月月投给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以前从没发现这一点,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的事情,都是和金钱,和利益挂钩的呢,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你买东西送给我也是,你评价这两件b货也是……你和你妈说话的口吻原来这么像,为什么我一直没发觉呢?”
丰铭挑着眉,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阴月月,半响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丰铭,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因为以前的我太盲目了,忽略了这些。”
说到这,阴月月喘了口气,望向地板,眨了眨眼,一脸茫然道:“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好,你说的,都随你,随你想冷静多久。”丰铭摊摊手,放弃了和阴月月辩论,只是撂下这句话,走进了卧室,“碰”的一声关上门。
阴月月也默默站起身,一路走出丰铭的家。
——信任能否经得起现实的考验,这是一道无解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