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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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伤心的时候,有时候甚至痛不欲生,但除了坚强的撑过去,很多事都别无它法,就像现在的阴月月。

这不是阴月月第一次和程欣荣吵架,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刚上小学的时候,阴月月回家晚了三个小时,急坏了程欣荣。程欣荣到处去找,终于在离家门口不远处的一条小路逮住了和同学扎堆玩拍画的阴月月,一路拽回了家,并罚跪搓衣板。自那以后,阴月月再也不敢晚归。

但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叛逆也如影随形,从阴月月第一次反抗程欣荣算起,到今天这次大吵,已经十五次了。

这会儿,阴月月谁也不想理,尤其不想回家。

可外面的风就跟刀子似地,三九的天,身上连件大衣都来不及穿,叫上还趿拉着家具布鞋,阴月月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用袖子缓缓擦着眼泪,试图让思绪飞快的转动,但始终是一片空白。

然后,她慢慢冷静下来,想到了丰铭,又想到了单町,甚至想到了池婕。

她想,丰铭电话里被程欣荣那样放话之后,会怎么想?

她想,池婕这么能干漂亮的女人遇到了单町,他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她想,她想这些干什么,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

但不管怎么想,答案都是未果。

最后,阴月月站起身,动了动僵硬发麻的膝盖,只觉得冷风盘踞在那儿,只能弯下腰用手心包住膝盖才觉得好点。

将膝盖搓热后,逐渐恢复了知觉,阴月月又上下跳动了十几下,再原地打了几个转,这才慢慢往来路走去。

走到小区口的斜对街,正瞧见程欣荣急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四处张望,然后程欣荣低头按了按手机,不多会儿,阴月月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阴月月躲在一辆轿车后面猫着腰:“喂。”

“你在哪儿呢!”程欣荣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火冒三丈。

阴月月一听这语气,立刻心道不妙,说道:“我打车我去同学家。”

“去你同学家干嘛!你给我回家!”

“这个家没法待了,再待你就要吃了我了!”阴月月捂着话筒,生怕声音传过对街,典型的做贼心虚。

程欣荣更火了:“你反了你!”

“我就反了!你一点都不懂得尊重我,这种家不值得回!”

真亏了阴月月说的如此戏剧化,没准事后想起来还觉得可笑,但眼下,阴月月脾气也上来了,就是在天皇老子面前也不犯憷。

程欣荣又道:“大过节的,你去谁家!上门让人看笑话?你给我回来!”

“我身上就三十块,就够打车过去的,去了就回不来了!”阴月月越说越带劲儿,进而道:“看就看呗,谁家没出过笑话啊?今儿个我就让我同学看看什么叫笑话!”

“阴月月!”程欣荣怒吼着:“你今天要是不回来,就一辈子别回来!”

阴月月攥紧了拳头,吼了回去:“那我就下辈子再回去!”

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再立刻关机,阴月月眼瞅着马路对面的程欣荣又拨了一次电话,挂断,四处张望,接着泄气的走回小区。

人家是王对王,谍对谍,程欣荣和阴月月这对母女却是蛮牛对倔驴,死结。

阴月月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蹲在原地“咯咯”的笑,可乐极生悲的是,这等于是把自己回家的后路断送了。

这下,阴月月也有点着急了,在原地来回踱步,顺便想对策。

回家,估计少不了一顿臭揍。

打电话给丰铭,可万一他生气不接电话或是关机了怎么办?

思及此,阴月月一咬牙一跺脚,本着死就死了的心态又按下了开机键。

在开机的几秒钟里,阴月月不断的反问自己,要是程欣荣又打电话过来怎么办?

才这么想着,手机已经开机成功,阴月月也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拨打了丰铭的手机。

未料,却听“嘟”的一声后,拨号停止。

阴月月怔住了,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信号不对。

可又打了一次,仍是如此,阴月月又猜是不是丰铭不在服务区。

连着打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于是,阴月月立刻播了13800138000,那里面有个女人告诉她,手机欠费了……

阴月月彻底着慌了,从里之外,从头到脚彻底凉透了,乐极生悲的靠在身边的小轿车边,默默哀叹。

眼下的问题是,今晚该怎么办?

阴月月拉近了衣领往车站走去,走到报摊边,一摸裤兜,还有一块钱,拿出两毛给报摊老板,按照手机里记录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公共电话。

丰铭的电话关机了。

阴月月恨得牙痒痒,默默问候了一句“你大爷”,又拨通了平琰琰的。

“喂?”

“琰琰,是我,你在哪儿呢?”

“月月啊?我和爸妈在大姑家吃饭呢。”

“哦,那什么……那就帮我给叔叔阿姨带个好,春节快乐……我,我也没啥事,就这样吧。”

“好的谢谢,也帮我给你爸妈带个好。”

挂上电话,阴月月默念着:“我上哪儿带好去啊?”

接着,阴月月又拨了钱幸幸和于一一家的电话,答案都差不多,不是一家在外面团聚,就是招待一屋子客人在自家团聚。初七刚过,各家各户还有点走亲戚拜年的余韵,谁会像她一样想不开离家出走啊。

最后不得已,阴月月只好拨通了单町的手机。

等单町那边一出声,阴月月劈头就道:“单町,你在哪儿呢?”

“月月?我在家。”

“哦……那……你身边有别人吗?”阴月月生怕单町吐出“池婕”二字,那她就真无路可退了。

“没有。你怎么了?”这句话简直就是天籁。

单町的听力很敏锐,这时已经察觉了阴月月的不对,接着道:“你在外面?”

阴月月吸了吸鼻子,说道:“准确的说,是在大街上挨冻,估计明天不是重感冒就是气管炎吧?”

单町沉默了一顺,又问了一句:“出事了?”

“嗯,出事了。”阴月月忽然淡定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有处可去了:“单町,你能出来一趟么?帮我找个地方过一晚上,要不我真的要睡大街了。”

“你在哪儿?”

阴月月报了地址,挂上电话,又给了报摊老板六毛钱,接着缩在一边蹲点等人。

在等单町的那十五分钟里,阴月月每逢看到车灯从远至近的照过来,内心的激动都像是中了头彩,可眼瞅着车灯又从近至远照了过去,内心又会陷入极度沮丧,耐性也随之散去。

如此高低起伏的心境,真是冰火两重天。

可无论如何,等待都是值得的,尽管等待的过程很漫长。

单町的车来得很快,但阴月月觉得自己已经成冰棍了,僵着身子蹭上车座的时候,还唧唧歪歪的念叨着:“怎么这么慢啊,我要是冻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还没坐定,就被铺面而来的毛料外套罩住了脑袋,阴月月把外套抓下看着单町,就听他道:“穿上,冻坏了吧。”

阴月月用冻得不会打弯的手指轻触着外套上面的绒毛,却感觉不到柔软,刚从冷空气里钻进了灌满暖气的车厢内,全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有脸颊和双手阵阵发麻,那是因为热胀冷缩还不能适应。

“喝点热水。”单町从车载箱里拿出保温瓶,拧开,凑到她嘴边,喂了她喝了几小口。

阴月月不紧不慢的喝着,也不结果保温瓶,主要是拿不住。

单町喂得不急,她也喝的缓慢,每喝一口就眯着眼轻吁口气,感受胸口的冷气被热水压下去以及鼻头被水蒸气熏得热烘烘的舒畅感,如此连着出了好几阵的鸡皮疙瘩,在冷热交替的斗争中,阴月月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

“谢谢。”阴月月抬头看了单町一眼,可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不真切。

单町这才笑了,问了一句“还喝么”,见阴月月摇摇头,遂拧上了保温壶盖子放回原位,这才发动了引擎,拐出了小路,上了大路,又问道:“想去哪儿?”

“人家是无处可逃,我是无处可去。”阴月月自嘲着,顺着椅背往下滑了几寸,舒服的蜷缩在毛料外套里,眯着眼想了想,说道:“你有地方让我将就一晚的么?要是你怕打扰,能不能借我点钱去旅店睡一晚?”

单町半响没言语,专注的看着路况,一路将车开上了二环路,以一百二的速度疾驶。

阴月月见他不答话,也不敢在说些什么,心里想着等到了单町要去的目的地再开口,他总不会让自己睡大马路的。

这么想着,阴月月也有些困倦了,方才的情绪起伏太过强烈,眼下疲惫一股脑的涌了回来,不留余地的侵蚀她的脑内存。

很快的,阴月月睡了过去,睡的时候还不忘拉高了外套罩住自己鼻子以下的部分,鼻息间环绕着淡淡的毛料味,以及单町的味道。

单町将车开进现居住的小区地下停车场,熄了火,这才发现阴月月已经熟睡,从她鼻下发出闷闷地呼吸声,看来感冒是不远了。

“月月。”单町拨开阴月月的刘海,摸了摸额头,又往下摸了摸鼻子,又叫了一次:“月月。”推了推她的肩膀,这才将人吵醒。

阴月月扶着右边的太阳穴坐起身,脸皱成了一团:“嘶,我看我要发烧了,浑身都难受,头疼,眼花,我靠!”

单町撇撇嘴:“大冷天站在路边这么久,不生病才怪,别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作非为。”

阴月月抬起脸,瞅着一脸讥讽的单町,反击道:“我说,年轻也碍着你了?敢情你是嫉妒我青春年少、芳华正好啊?”

话一说完,阴月月又“嘶”了一声,减弱了声音连忙道:“不行,不行,我现在激动不得,一激动就头疼。”

单町好笑道:“走!下车吧!鬼丫头!”

两人下了车,单町手一捞就把阴月月连外套一起罩在腋下夹着往电梯走去,阴月月一路上都在埋怨着:“走慢点,我现在经不起震荡,头疼!”

电梯的镜子里照出了一张俊脸,那是单町,还有一张蜡黄的病态脸,那是阴月月。

阴月月一见吓了一跳,扒在镜子上盯着自己看,讷讷道:“这就是病入膏肓的先兆吧?我说这里的灯是不是有问题啊?”

然后,阴月月又看了看单町的脸色,不可思议道:“你现在看着再正常不过了,简直是道貌岸然,可你别得意,没准脱离了这里的灯,你就是一脸绿光了。”

单町蹙起了眉,伸手过去就要摸她的额头,反被一手打开。

单町道:“你发烧了吧?怎么净说些胡话?”

“你才发烧了!你全家都发烧了!”阴月月靠着电梯壁蹲下身子:“我是心里难受!心里发烧了,人却很精神,我只是没话找话说,想趁自己还没被病魔打倒的时候尽快说。”

单町叹了口气,凑过去正要将人拉起,说道:“起来吧,快到了。”

这话刚一落地,就听“轰隆”一声,电梯一阵摇动,接着噶然停止,灯也跟着灭了。

“啊!”阴月月一声尖叫,等震荡停止后立刻站起身,正撞到已来到身边的单町的下巴,就听单町也“啊”了一声,接着一阵呻吟,靠在电梯边上半响说不出话。

“怎么了!怎么了!”阴月月摸索着单町的衣服,两只手顺着他胳膊往上摸,很快就摸到一张龇牙咧嘴的脸。

“咬舌头了。”单町咕哝着。

阴月月频频道歉,一边埋怨自己,一边抱怨电梯,最后只能自嘲的用风凉话总结道:“看到了吧,我今天带衰,你今天也带衰,两个衰人走到一起的下场是什么?就是一起变得更衰!瞅瞅,连电梯也停了,我又一阵冷一阵热的,你还咬了舌头,大家都负伤了。这大过节的,又这么晚,估计不会有人来救咱们了……本来啊,是我一个人冻死,现在倒好,还拉了一个垫背的!”

“阴月月,你给我闭嘴!”这是单町找到声音以后的第一句话。

阴月月蔫了下去,也再没说过话,坐在电梯一角,抱着膝盖,撑着太阳穴发了一会儿呆,又有了昏睡的欲望。

单町掏出电话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一格信号,拨了出去。

管理处很快派人过来维修,过了半个多小时,电梯终于恢复工作,打开门时,只见单町窝在边上,一脸无奈,他身边还窝了一团东西,被罩在外套下,等单町将那团东西抱出来后才看清那是一个女孩儿。

出来后,单町说:“你们这电梯好好修修。大过节的,万一住客真有急事被困了,又要引起不少纠纷。”

管理员嘴上忙不迭的道歉,但眼神一直在两人之间徘徊,心道:“前几次来的女人好像不是这个。”

回到两室一厅的小套房里,单町将阴月月放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没什么食物,只好拿出一听可乐、一块姜、一罐红糖,将可乐煮熟后又将姜切丝,再和红糖一起放进可乐里充分煮开,这才倒进杯子里走回客厅。

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单町又一次叫醒阴月月,半喂半劝的把可乐给她灌了进去。

阴月月得空喘了口气,揉着鼻子说道:“你红糖放多了吧?这也太甜了!”

“甜了?”单町用拇指抹了一下杯缘,又放进嘴里舔了一下,蹙眉道:“是有点甜了,你们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个?”

“嗯?我们女孩子?”阴月月听出眉目,问道:“这不是你买的么?”

“池婕买的。”说着,单町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转过头来又道:“她每次生病或是肚子疼都要喝这个,所以在我这儿也备了一份。”

“哦。”

阴月月没了声,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得又缩进沙发里,说道:“这是你家吧?我今晚就睡沙发上吧,你没事也进屋睡吧。不用管我了。”

单町扫了她一眼,进了屋,打开衣柜门拿出一套男式睡衣和备用拖鞋,又走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对着阴月月道:“去洗个澡。今天你睡卧室,我还有工作,就在书房,不舒服的话就叫我。”

说罢,单町打开书房的灯,指着敞开的门让阴月月看,又道:“看,里面有张单人床。”

“那……谢谢了。”阴月月忽而有些尴尬,词不达意,一站起身力道过猛,脑子一晕,人又跌坐回去,撑着沙发边干笑道:“遭了,我烧上头了。”

阴月月再次站起身,拿着睡衣往里屋走,边走边道:“我还是不洗了,我怕洗到一半晕过去,你家里有感冒药么?”

单町挑挑眉,四处找了找,然后又抓了抓头,终于找到一个塑料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各式各样的感冒药、止疼药、腹泻药等等。

阴月月凑过来一看,惊讶道:“哎呦喂呀,你病得可够全乎的!”

“不是我买的。”单町没看阴阳怪气的阴月月,边看说明边解释:“都是上半年池婕买的,一直没动,你不来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最后,他拿出一盒板蓝根塞进阴月月手里:“厨房有热水,喝了以后早点睡。”

阴月月耸耸肩,走进了厨房,正巧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单町接起一听,正是在这屋子里留下各种痕迹的池婕。

“还没睡?”

“还没,还有工作,准备通宵。”

“哦……”池婕沉吟了一瞬:“工作以后再做也来得及,还是身体要紧。吃饭了么?”

“吃了。”

“那……用不用我过去给你做个宵夜?”

“没事,你也早点睡吧,我还不饿。”

“嗯……我今天遇到你那个小妹妹了。”

“谁?月月?”

“可不就是她么?除了她,你还有几个妹妹啊?其实,你这个妹妹挺可爱的,也难怪你们都喜欢她。”说话间,酸味儿不浅。

厨房里,阴月月似是听到单町叫自己的名字,走出去一看,正听到这么一句:“你多心了,她当我是她哥哥,我也当她是我妹妹。”

那边的池婕道:“我也知道我这么问有点招人烦,可……算了吧,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好了,你早点休息。我爸叫你明天来吃饭,有时间吗?”

单町犹豫了一瞬,答道:“行,晚上六点我过去,白天还要做事。”

然后,池婕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上电话,单町靠在沙发上仰着头,一手捂着眼,一手摊在一边,轻吁了口气。

“我去睡了,晚安。”站在厨房门口的阴月月拿着杯子往卧室走,撂下这么一句。

单町回头一看,正要说话,却见卧室门被轻轻合上,话也被噎了回去。

——人生最大的无奈就是:走了老远,回头一看,这也没得到,那也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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