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口袋里的手机还是一遍一遍地在震动,正在拨打电话的那个人在两个礼拜前还是我心里的王子。只可惜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石然也许是王子,可惜文小培不是公主,也没有幻想当灰姑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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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像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脑袋好似高高在上的皇室,每天签发各项行动的指示。心便是手握实权的首相,它若要起兵攻打伊拉克,皇室再不愿意也必须配合签发命令。
我那个装满二十七年感情经验和人生经验的脑袋,直到在雷尊门口跟大家告别时仍然是完全清醒的。它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走上车,接听石然的电话,把他要说的话听完,最后将自己那天想法全部告诉他。然后回眸染笑而去,只留下一瓣让他这辈子都难忘的倩影。
可是我的心却不那么理智,在它看见手机屏幕上石然那张在我生日party搞怪的大头照后就开始动摇了。爱情的盲目让它不知所措,想见他也想躲他,想继续爱他也害怕伤害。
脑袋命令手去按下接听键,心却立刻阻止。
心在喊:我害怕,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脑袋阻拦说:总有要面对的那天,逃避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心又道:我怕现在见他会临场倒戈。
皇室终究不过是个摆设,再不甘愿也只能服从心的意愿。四肢被支配着赶快行动起来开车回家。我要把自己泡进热乎乎的香浴池里,用蒸汽来鼓励我的胆怯。
车没有开进小区,而是停在路边。我害怕得发抖,担心石然跟以前的男友们一样等待在我家楼下。只身绕小道走到单元前,张望四周并没看见石然的车。心总算平静下来,手机也安歇了。脑袋鄙视着离它仅仅半臂距离的那颗血团,命令文小培的身体赶快回家。
揣着手机搭电梯上楼,跨出门还未及按灯,手机又开始震。石然伸着舌头想舔鼻子上蛋糕的照片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像鬼魅般缠上我的神经。
脑袋再也忍不住,在心发言前就按下接听键。
“喂。”我伪装平静地开口。
对方没有声音,或许他被我的突然接听吓到。
我不再说话,也忘记要回家。眼前完全的黑暗给予我力量,让我敢于面对这个小小的长方体传声怪物。
听筒里传来他的呼吸声,沉沉的。恍惚间,我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真实有力。
此般场景使我想起那夜,他压上我身体时曾经有片息的犹豫。冥静中,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也听见过如此有力的跳动声。均匀绵密的韵律带给我力量,让我伸手扣住他的背肌,解开系住他身体的绳索。我喜欢听他的心跳,坚强地让人很安心。律跳像极女巫的迷幻玄铃,摄人意志,扰动心魔。
这一刻任何东西对我都不重要,无论是答案,等待,更或是他的爱情。我的心彻底控制住脑袋,只想沉迷在虚伪的安宁里。
两步远的转角处出现另一幕银亮的手机屏,原来心跳是真实而贴近的。
“文小培,你终于接电话了。”他的语气无奈里透着点焦急。
声控灯自动亮起,眼睛被明亮刺疼着模糊一片。想要抬头去挡光,面上已被身前的瘦长身躯笼在阴影里。又几近是耳贴心,节奏均匀的跳动安抚着我的紧张。
不敢抬头,耳边传来他迷惑人的低语:“开门。”
我的心像着魔一样命令脑袋照办。
屋内是一片寂静与黑暗,谁也不知道走进去后的结局会是如何。
如果可以重新设计进化不完全的人体,我一定让文小培的心长在脚底。这样就可以和聪明的脑袋彻底分离,以免心的优柔寡断影响全局。
无论皇室和首相意见是否统一,它们代表的都是同个国家。我是个矛盾的主权国,脑袋想要坚强和潇洒却抵挡不住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期待。但不管结局是什么,这都是我的生活选择,希望我有能力为自己今天的决定负责。
关门后低头站在走廊里,鼻下是石然身上的kenzo香水味。绚烂花香原本该是浪漫的恋爱气息,如今却滚着眼泪的酸涩味。
石然的声音冷冷的,像我们公司油头老板在例会上训话那样,让我的头压得更低。嘴里小声答:“意思很明白。”
他压住自己的情绪,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听到心律有些加快。
我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盯着他衣领下的第二颗扣子说:“我觉得两个礼拜应该够长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良久,我抬起头看见他正抿紧唇盯着我。
我撇开头歪起嘴,心下不甘:为什么好象是我做错那样?
“小培,我去澳洲是想避开卫芸。”石然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出奇,转过身看着他微红的脸,开始期盼听到接下去的话。
“我会跟她说我犯的错误。我做不到对她一心一意,所以还是分手得好。”他答得很快,像是下过决心。眸底更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开始动摇,整个人都陷入他的幽黑深眸里,连脑袋也管不住心的变向倾倒。紧紧手里的项链,有些喜极而泣却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走上前拉住我,很真诚地说:“小培,我喜欢你。跟你一起让我觉得很轻松自在,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很能感染我。但做我女朋友要面对的人和事很多,我不忍心让复杂的社交关系破坏你单纯的快乐。所以我……”
“所以什么?”我很焦急,脑袋里没有细胞去猜他的意思。
“所以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郑琳,我没有信心能比刘亮做的更好。”他的声音有些轻,却是坚定绝然。“我希望你一直都跟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的过你的生活。”
从海市蜃楼里醒来,心开始被冰固化,却变得坚硬。将手里的项链放在玻璃茶几上,金属锐角滑出的声音撕裂我的神经。
我抬起头看向石然,脑袋里响起那个东北女孩的坚强笑声。刘亮是石然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我们的初中同班同学。郑琳是刘亮的前妻,他们是大学同学,在校期间恋爱四年,毕业后立刻结婚,只一年就离婚了。我跟石然是在刘亮的离婚饭上熟悉的,当时石然打电话给刚刚跟他重遇不久的我,请我帮他一个忙。他说刘亮要办离婚,希望能找个女孩子陪他们去,因为郑琳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想起初中时那个笑起来酷酷,上课老跟我聊天的小帅哥刘亮,我便答应接下这个麻烦事。
很久没见刘亮,也不认识郑琳,更不晓得他们为什么要离婚。所以当女方哭倒在民政居对面饭店的包厢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走上前给她肩膀靠,我了解女人脆弱时,都需要依靠和倾听。石然和刘亮都说那天多亏有我,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后来郑琳打电话来感谢,在交谈中我们渐渐熟悉,但我一直没问过她跟刘亮的事情。在机场送她去美国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培,帮我告诉刘亮,我不恨他。跟他的婚姻我得出个结论:家里没那个底,千万别嫁给高干子弟。”
不久刘亮也在他妈的安排下,去甘肃部队里锻炼。临走时我把郑琳的话带给他,他的眼里明显泛出波光。不知道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说:“我真不是个男人,对不起郑琳啊!原本爱得好好的,一结婚变成两厢折磨。”
石然走上前去安慰他,他抱住石然说:“兄弟,我们这样的家庭,结婚千万要考虑政治因素。”
话听到这里,什么事情让他们离婚已经不重要了。根本的原因,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小培,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石然看着手里的cartier项链问道。
“你要我跟你继续做朋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冰冷的颤抖。“石然,你不是上帝。你没权利帮我决定哪个对我更好。”
“好吧,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他情真语切,但在我眼里却是滑稽。
沉默片刻,我用很刻薄地语气说:“既然那天我勾引你上床,就没想过再做回朋友。你拒绝我应该直接点,然后最好永远不见。”
他静默地站着,镜片有些模糊,唇抽动几下却不发声。
心里真得很难受。不光是为爱情,也是为他对我的不信任。难道他不爱我就是因为我看上去很没用,不配跟他并肩站在高处吗?那他选择卫芸,是觉得那个娇小淑仪的小女人可以应付好所有场面?我文小培不仅家世配不上人家,连个人能力都不行,只能落个跟他共同寻欢的份。
看不清他的脸,也一样看不清他的心。有种爆炸般的压力冲击着我的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到玄关,打开门对他吼:“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石然呆定几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最后什么也没说走出去了。
华丽转身是不可能,我还是处理砸了,看来我是真没本事做他的女朋友。文小培是没有进化完全的生物,如果让我来设计她的人体器官方位,我一定把她那颗感情用事心放到脚底,跟聪明绝顶的脑袋彻底分离。
值得庆幸的是,不管处理问题方式如何,首相和皇室总算也是意见统一。那就是跟石然永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