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任何一个人,花大价钱租到个假房子,都是会生气的。
叶尔柯毫不怀疑这点,所以已经做好了楚晗暴跳如雷收拾自己的准备。
没想到空气安静过一秒、两秒、三秒……竟似乎永远都会安静下去。
他心里困惑,终于找到勇气抬头,又对上楚先生似笑又不似笑的奇怪表情。
“我真的知道错了,没想故意骗你钱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之前从支付宝借了钱买沙发,眼看着二十多天后就要还款,我真的没办法,万一信用记录被抹黑怎么办……”叶尔柯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解释。
楚晗朝他迈了一步。
叶尔柯立刻跳到旁边,脖子用力,全身僵硬。
“怎么,你怕我打你吗?”楚晗终于开口。
叶尔柯听到他语气并不是很严肃,才稍微放松了。
楚晗道:“你怎么和楚嘟嘟一样,犯错误就硬挺着,等到挨完揍,马上忘记疼。”
叶尔柯说:“我才不像它,我又不自闭。”
“别哭了,又不是小姑娘,这样不丢人吗?”楚晗递过张纸巾,塞到他手里:“我并没有想把你怎么样。”
叶尔柯激动:“我、我是被警察吓的,万一被抓去坐牢怎么办?我的大好青春不就都毁了吗?”
“没那么严重,顶多收个十万罚单。”楚晗似乎觉得他很好笑,挑起俊秀的眉,而后逆着阳光便朝前迈开步子。
叶尔柯胡乱擦了擦小脸,慌张追在后面:“那我也承受不起啊。”
楚晗头也不回:“现在不是没罚吗?”
叶尔柯拉住他的胳膊:“所以你原谅我了?”
楚晗这才止步,但仅仅把胳膊抽回去:“没有,我非常讨厌别人骗我。”
“那你骂我吧,揍我也行,反正是我不对。”叶尔柯满脸坦荡荡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楚晗回答:“也没这个兴趣。”
叶尔柯特别着急:“你到底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这很重要吗?”楚晗道:“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现在连租赁关系也没有,你大可以不必担心面对我的问题。”
“当然重要了!我会愧疚!就要吃不下!就要睡不着!你说严不严重?”叶尔柯商量起来,根本不复前几日故意别出的爱答不理:“要不然你也骗我一回吧。”
楚晗简直找不到言语来回答他,只能说:“……你可以继续帮我遛狗,遛到我不再在意的那一天。”
“没问题,但到底是哪一天呢?”叶尔柯摸摸头傻笑,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然把刚才在派出所里的涕泪俱下抛之脑后。
楚晗深吸了口气,眯着的眸子被灿烂的朝阳染到透明。
他此生向来不怎么顺利,但从前也猜测不到:仅仅是搬到东川租借个临时落脚的房子,就能惹出这么多后续之事。
——
和很多家境不粗的男生一样,王嘉也是在溺爱中长大的,否则不可能临近大学毕业还吊儿郎当,干不出半件正经事。
这次莫名其妙被折腾到派出所,自然而然遭到长辈教训。
等到当晚前来赴叶尔柯的“致歉宴席”时,他竟然顶了头清清爽爽、人模狗样的黑发。
“嘉哥,你咋了,你的杀马特头发呢?”二柯惊讶地抬头问。
王嘉不满地做到火锅店的椅子上:“被我奶奶拎去给剪了,全是你害的!”
叶尔柯嘲笑道:“那以后怎么办,你还怎么统领你的葬爱家族?”
王嘉伸手就是一拳。
叶尔柯老实了,捂着脸问:“你吃什么,随便点,我发工资了。”
王嘉瞪他,而后把服务员叫来:“毛肚,黄喉,百叶,雪花牛肉……”
“啊,也不要全点贵的嘛,吃点萝卜土豆也是必要的!”叶尔柯顿时着急的不行。
“他妈的,用不着你请,你以后少坑我,我就谢天谢地了。”王嘉匆匆点完菜,然后又叫了两瓶啤酒,这才悠闲地靠在那喘了口气:“我真怀疑今天我熬不过去了,爷爷奶奶从早晨聊到下午,教育我的三观和人生理想,有那么个刹那我真想出家为敬。”
叶尔柯笑嘻嘻地偷吃调料,然后左看右看:“沈妮在哪,为什么今天没跟着你。”
“我骗她说得回家住。”王嘉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冰啤酒,喝了口才道:“自从听到结婚二字,就发自肺腑地感觉还是单身好。”
叶尔柯喃喃自语:“可我却想谈恋爱,当单身狗好苦啊!”
王嘉嗤笑:“你去初中门口蹲着找,应该还有戏。”
“呸!”叶尔柯不服:“等我找个长腿大姐姐,当场气死你!”
——
比起过于刺目的白日,安宁的夜才叫楚晗更自在。
当初一眼就看中这座老房子,正是因为喜欢这里与世隔绝的沉默。
可惜今晚意外响起的敲门声,却打扰了他舒适的独处时光。
楚晗很无奈地裹紧睡衣走下楼去,边朝沙发上抬头观望的楚嘟嘟嘘了声,边问道:“谁?”
结果小柴犬却率先一步蹦到地毯上摇着尾巴等待。
“是我啊,我给你送外卖来了!”叶尔柯的讨好之意非常明显。
楚晗打开门皱眉:“我没有要吃外卖。”
“可是这家的重庆小面和芝麻烧饼超好吃的!你吃了就会感谢我!”叶尔柯邀功道。
“今天我的卡路里摄入已经足够。”楚晗拒绝。
叶尔柯厚着脸皮挤进去,伸手□□了下楚嘟嘟,然后才胡搅蛮缠:“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快尝尝吧。”
楚晗无奈接到手里,点了点头。
叶尔柯问:“我来送宵夜,你有没有稍微原谅我一点?”
楚晗说:“也还好。”
两人对视三秒,叶尔柯忽然气馁:“嗨呀,你这样我好着急,就算你有一百个生气,就算一天只能原谅我一个,我也有个奔头啊,什么都不讲最难受了!”
绝不给人添麻烦、也厌恶别人给自己添麻烦,这是楚晗的原则。
这次叶尔柯信口开河地把房子乱租,还折腾到了警察局,以从前的脾气完全应当敬而远之的。
可是望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傻瓜,楚晗又忽然觉得与他计较很没意思,所以笑了笑:“算了,过几天我要回家乡办点事情,你来帮我喂狗,我们就两清了。”
“真的吗?这么简单?”叶尔柯张大眼睛,如释重负。
楚晗点头。
“太棒啦,那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叶尔柯欢天喜地的给了他个拥抱,然后便背着书包跑路了。
被扔在原地的楚晗有点懵,三秒之后才关上门,抬起手里的宵夜瞧了瞧。
楚嘟嘟在旁边使劲闻。
“要吃吗?”楚晗询问爱犬之后,款款走到餐厅坐下。
楚嘟嘟轻盈地跳上旁边的椅子。
撒着葱花的红汤小面和还冒着热气的圆滚滚的芝麻烧饼,看起来很真的不错。
楚晗分了口烧饼给楚嘟嘟,然后才慢慢吃了口,在随即而来的温热中自言自语:“偶尔吃一次宵夜也不错,是不是?”
楚嘟嘟嚼得毫无形象,而后破天荒地抬了抬脖子:“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