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小一点的隔间原本在田小午跟锄头最初的打算设计中是没有的,那日受了柳玉涵跟王裕的恩惠,田小午跟锄头总觉的欠了人家天大的一个人情,这两人又是锦衣玉食之家,田小午跟锄头不过是贫民小户,思来想去,总觉的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还了这份人情,当真有点无以为报的无奈,心中总是不安,好似欠债不还似的。
思虑良久,两人合计一番,便觉定在新起的竹寮里隔出一间小间,不对外做生意,算是专门为柳玉涵与王裕专设的,永远为他们留着,只要这二人来,他们兄妹二人的小店里永远有他们的位子。
从今往后,无论生意做成何种,这规矩都铁律不便。
如今这二人来了,田小午跟锄头恰好便引他们进了这小小的隔间。
虽是竹木为骨茅草做顶,可却也雅致干净,那小小的雅间里有桌有椅,还有一扇大敞的半壁窗户,正好对着那巍巍青山滚滚江面,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般静坐着似是将那万里长天烟波浩渺都定格在了这小小的陋室中一般,竟是别样传神。
王裕却是没多少赏景的闲情逸致,这般腿脚不便的颠簸而来主要还是为了一饱口福之欲,他又是个肉老虎,一问今日的菜色,已是吵嚷着要常常田小午的号称“一锅鲜”的羊、鱼火锅。
田小午跟锄头笑呵呵的上着菜,又根据两人的口味上了不同的蘸料碟,直伺候周全照顾妥当,见二人吃的畅快淋漓不亦乐乎了才抽身去外面招呼着。
谁知,这前脚才从小间里给王裕上了羊肉片出来,抬眼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位不速之客——王黑妹。
那王黑妹拎着个篮子,正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神色探究的张望着,见田小午跟锄头看见了她,当下微微低了低头,随即便满脸堆笑着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先熟稔无比的将手里的柳条篮子塞进田小午的手里,热情道:“妹子,开张大吉,姐姐给你道喜来了,看看这地方,真是宽敞,准保以后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妹子跟锄头大哥,定是要财源滚滚!这是我做老姐姐的一点心意,可不能跟我见外了哦!”
田小午赶忙的将手里的篮子原物又推了回去,冷笑道:“吉不吉倒是不知道,财源来没来也不好说,但是想来这滚滚二字却是在理的,不然怎么能一股子牛头风,将王姑娘给吹了过来?人家有个词叫蓬荜生辉,小午读书不多,其中意思向来不甚明了,不过您今儿一来,咱这新盖得小棚子却是抖了三抖震了三震的,这要是收了王姑娘的这厚礼,指不定咱家这棚子担不住这么大的福分皮都吓的剥掉一层呢,您还是省省拿回去吧,咱们还真的担不起!王姑娘生意红火,人多事忙,田小午也不好耽搁您太多时间,这边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吃食,也不好在王家大厨面前丢人现眼,就不献这个丑了,王姑娘还是请回吧,不然,咱家这棚子要是一个不慎被哪位差役大爷给拆了,砸到姑娘就是小午的罪过了。”
田小午向来不是那惹是生非之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这却并不是就说明她可有任由着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还木头一般的一味隐忍,这次,这王黑妹打的是怎样毒辣的算盘啊,那是不把田小午跟锄头逼个家破人亡誓不罢休啊!
要不是遇到了柳玉涵跟王裕这两位命中贵人运中福星,田小午跟锄头早就血本无归的拆了草棚,砸锅卖铁的交了罚金,或许还逃不过那牢狱之灾,这么一年来的苦心经营汗水心血毁于一旦不说,怕是连翻身一力都被抽干了,那是招招要人性命的手段啊!
田小午没本事以牙还牙,但这不代表着她就是软柿子烂白菜,你想捏就捏,想捡就捡,随便给个笑脸她就该感恩戴德的!
“这……,呵呵,看小午妹子这笑话说的,呵呵,妹子可真是逗!”王黑妹听的田小午那一席话,面色僵了僵,却是随即又挂上带着丝丝谄媚奉承的笑容,干笑道。
“小午,王家小姨子那桌说是要鱼片,你还不过去招呼一下?一会儿小心她那张刀子嘴如以前般的在给你几下子,她那泼妇骂街的手段,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锄头在一边催促田小午道。
田小午心中暗笑,锄头才真是个骂人不带脏字的,这旺子村何时有了个王家小姨子的?锄头这话一语双关,摆明了是指桑骂槐的磕碜那王黑妹呢,这话暗里就是骂她是小姨子养的,不过说的巧妙罢了。
当日里这王黑妹那般的含沙射影的倚门接连的骂田小午了几天,这新仇旧怨锄头记得可是真真切切的。
田小午见到这王黑妹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借着锄头给的这台阶,便顺势去灶房忙活去了,将那巴巴的热脸贴上来的王黑妹晾在那门槛处,进来也不是,回去又不甘,一时间进退两难。
里面吃饭的众人里有不少是这渡头的老人了,或是纤夫或是跑船做苦力的,跟这王黑妹历来也都相熟,王黑妹向来骄傲,在这渡头上便是那开屏的孔雀,多半是趾高气扬的拿鼻孔看人的,此番这王黑妹这般憋屈的被这些她历来看不起的穷酸讨生活的泥腿子怜悯的看着,被锄头跟小午两人一唱一和的抢白这几句,没脸没皮的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当下更是难堪。
想咬牙恨恨拂袖而去,暗暗的攥了攥拳头,却终归没意气用事,而是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又一次的舔着脸无视田小午跟锄头的逐客令凑到了忙着装盘子的田小午面前。
“那个……,小午妹子,你忙着呢?有啥是姐姐我可以搭把手的不?尽管说,这远亲不如近邻不是?”说着便将那篮子放到灶台的桌子上挽起袖子要帮田小午抬盘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田小午可没忘了这至理名言,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王黑妹是突然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转性了,一夜之间立地成佛的,那不过是传说,诳人的!
她这么梗着脖子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的人,能让她这般放下脸面的事可是不多。
虽不知她此刻登门示好是为了什么,但先前两日的余波仍是让她跟锄头隐隐后怕,如今余怒未息田小午实在不想着人在眼前晃悠着添堵,也不想去猜这王家辣妹子又想出什么花花肠子,便直来直去道:“王姑娘,田小午这灶房庙小,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神,您贵人登贱地,实在是委屈了您的贵足了,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还请回去吧,我这里忙的团团转,实在没空陪您演这一出化敌为友或是姐妹情深的大戏,您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光临小午这破落生意,不过好在这路也不远,小午就不送了!”
那王黑妹听了田小午这番开门见山的话,也不好再当做什么仇怨都没有的套近乎,当下心中那点儿事也没法再藏着掖着的,随即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讪讪道:“小午妹子你看,我,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刚刚,远远的见着小午妹子这里来了两个贵人,是与不是?”
“贵人?”田小午一愣,随即便知道是说的柳玉涵跟王裕,心里立即明镜一般,当下冷笑道:“我这里今日来的都是贵人,只是不知道王家姑娘指的是那两位?”
那日柳玉涵随口一提的看似无意的那几句话田小午是没有听见的,可那脑满肥肠的王知县临走时那恶声恶气的几句吩咐田小午可是听的一字不落。
想来王黑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王知县迁怒之下,差役府衙得了令,这麻烦如今找到王黑妹头上了,她此番一门心思的上门找柳玉涵跟王裕多半是为了这事来相求的吧。
“这,呵呵,小午妹子可真会说话,姐姐也不跟你卖关子了,妹子你看,这王家公子跟柳家公子这两位贵人不是刚刚进来了吗?姐姐,手拙,却也是做了些拿手的点心,想着也为妹子这席面添个菜,请这两位贵人好歹的品尝一番,就是不知道,呵呵,小午妹子能否赏脸收下为姐姐引荐则个?”
田小午推断的八九不离十,那王知县恼恨之余,自然将那余怒之火全部烧在为她平白惹了事端的王黑妹头上,那两位差役为了自保邀功,更是翻脸不认人,恨不得将这王黑妹登时整垮整死了好去王知县那里立功赎罪。
这几日,饿狼登门,赋税苛捐,杂七杂八的责难,王黑妹已是焦头烂额,多年来的积蓄早就被搜刮一空,如今还被逼着要拆了那赖以为生的王家茶寮,王黑妹空有那颗七窍玲珑心,怎敌得过官匪的层层盘剥处处责难?如今纵是如何的心高气盛,如何的三头六臂,也是被逼的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快要走投无路了,万不得已,才想到传的神乎其神的那日帮田小午解围的王裕王公子。想来让那王知县点头哈腰前倨后恭的公子定然是大有来头的,只要他肯为自己施以援手,那所有为题便迎刃而解了。
但是她不过一介民女,根本打听不出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公子是何方神圣,即使知道了料想也是无论如何都没路子求见那等达官贵人的,今日远远的见到那王公子来庆贺田小午的茶寮开张,想到她屡次三番的帮田小午逢凶化吉,想来是有些交情的,这里这才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求田小午从中斡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