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摔了一跤。”
炎凉闻言不由得偏头透过病房门上的视窗向里望去,只见徐子青依旧背对着门侧卧在病床上。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有男人第一时间赶来照顾——徐子青永远这么幸运,对此炎凉早已习惯。只是当听见周程对她说“听说她昨天冲到你办公室跟你吵了一架,我替她向你道歉。”时,炎凉还是没忍住,打从心里冷笑出来。
这令周程颇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有急事找她?我叫醒她,你跟她说吧。”
炎凉这才把目光从视窗上移开,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淡淡地在周程的双眸间逡巡了一轮,最后只是说:“不用了,我明天再来吧。你……好好照顾她。”
虽说着嘱咐的话,实则语气十分冷淡,炎凉说完就调头走了,不多做片刻的逗留。
走出住院部的大门,站在台阶上,此时的阳光已经十分耀眼,举目四望看不见半点阴霾,炎凉站在那儿仰着头良久,才摸出手机。
新西兰的阳光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明媚?正这么想着,电话就接通了,听筒中立即传来略显激动的一声:“二小姐!”
她确实许久不曾和家里联系了,如今听到梁姨如此亲切的声音,竟觉得陌生。阳光如此明媚,本该觉得温暖的时刻,炎凉却顿时觉得真真恶寒,只因耳边又不其然地回响起了那个满是嘲讽的声音:你不觉得讽刺么?我这个真正的徐家血脉都不想报仇,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而你呢,却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为徐家报仇……
炎凉苦笑连连,但一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和:“周叔叔、周伯母在那儿玩得还愉快么?”
“挺不错的,上个星期还飞去悉尼听了场歌剧,现在他们和太太去喝下午茶了。”
“那就好……”
“你别光顾着问候你周伯父周伯母了,你呢,这么久也没个电话过来,是不是很忙?”
“梁姨……”炎凉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梁姨这回终于听出了异样,“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炎凉强挽起一口气,极尽的让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没什么,梁姨,你别担心我了,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你这孩子,光顾着关心我了,你也该关心下太太不是?上次看个鞋展,太太还念叨你呢,说你肯定喜欢。”
炎凉却已经急于挂电话了:“我下次再给你们打电话吧,现在手头有点忙,就先不说了。”
这就挂了电话,拾阶而下,快步离去。
住院部的某扇窗后,徐子青站在那儿,一直注视着楼下台阶处的那个女人,从驻足到打电话,直到最后逃也似的离开。
徐子青还没来得及放下窗帘,身后就已传来周程的声音:“你们两个昨天究竟吵了些什么?两个今天都这么反常。”
徐子青回头瞅瞅周程,什么也没说,直接返回病床躺下。周程站在门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炎凉当天下午就再次造访医院——她特意选了周程不在的时候,显然这两个女人都不愿周程被牵扯进来。
刚进门就看见徐子青已经换下了病号服,正站在床边收拾自己的包。
炎凉并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直到走到了徐子青身后,徐子青才猛地发觉。
徐子青回头见到炎凉,立即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怎么?听周程说我明天会来,你今天下午就打算出院了?”
一语中的。明显被说中了心事的徐子青却偏要装作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重新低头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
炎凉索性直言了:“我需要看爸给你的那封信。”
徐子青收拾东西的动作狠狠一顿。
炎凉静待她的答案。却不料徐子青竟全然推翻了她自己之前的言论:“可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些都是我的气话,爸根本就没给过我什么信。”
女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徐子青说完,“嚯”地将包链一拉,拎着包扭头就走。
炎凉正欲上前拦她,却在这时突然瞥见床头柜上的某样东西,炎凉目光定格,欲追上前去的脚步也不由得停了。
徐子青转眼间就已消失在了病房门外,炎凉则是一路走向床头柜,最终拿起徐子青落下的一支头梳……
****
炎凉把自己和徐子青的头发样本送去做dna鉴定。
等待鉴定结果的同时,她也即将迎来自己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以及丽铂与j'appelle的签约仪式。
不知是巧合还是蒋南的特意安排,纪念日派对定在晚上7点,而同一天早上11点,丽铂与j'appelle正式签约。
签约仪式在丽铂集团举行,丽铂集团以二十亿美金的价格将原徐氏旗下包括雅颜、secret、肌肤钥匙在内的十余个子品牌变卖。
一个全新的化妆品帝国就此诞生。
外界盛传梁瑞强之所以突然想要涉足之前从未涉足的化妆品行业,全为投其第三任妻子所好,j'appelle相当于梁性大亨预支给这位年幼他近30岁的妻子的遗产。
同天稍早些时候,炎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炎小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请您尽快来取结果。”
炎凉挂了电话,这就打算去医院拿鉴定结果。可她刚从物架上拿下自己的包,秘书就敲门进来了:“江总请您待会儿一道出席签约仪式。”
要她去见证这一场对徐家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的仪式?
炎凉拿了包,边走边说:“就说我有事出去了,来得及赶回来的话,我到时候会直接过去的。”
不出半小时炎凉就已驱车赶到了医院。她也没有多做停留,拿到装有鉴定报告的文件袋后就直接离开了,快速回到停车场,坐进自己的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坐进了这密封的空间,炎凉终于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之前如此雷厉风行地赶到医院、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而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慌。
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都发白了,良久,炎凉终究是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慢慢地拿过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
打开它时,她的手都是抖的。
拿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繁杂的对比数据,视线直接移向结果栏。
显示结果为:无血缘关系……
……
……
炎凉回到公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见她一路走来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炎总……”
炎凉稍一顿足,看向秘书,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将一切都想通了,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回位了似的,炎凉平淡地问秘书:“签约仪式结束了么?”
“应该还没有。”
炎凉了然地点点头,调头重新走向电梯间。
不多时,她已来到了会议室门外。没多想已敲门进去。
在座不少人都迎着开门声望向了炎凉。
江世军眼带嘲弄:“来的正是时候。”
炎凉静静扫视了一眼全场,坐在江世军另一边的蒋南是唯一一个没有抬眼看她的人。而与江世军同样坐在主位的梁瑞强,则只是向她微微颔了颔首。
炎凉的目光越过蒋南的头顶,落到他身旁不远的那个空座位,便抬步朝那空位走去。
江世军所谓的“正是时候”,实则意味着此时正是梁瑞强和江世军交换合同签字的关键时刻——
炎凉落座后不久,梁瑞强与江世军便双双签署了合约,换回合同,起身,握手,一气呵成。会议室内掌声徐徐。
签约仪式就此结束,其余无关人士率先离去,留下梁瑞强一方和江世军等几人,还在寒暄。炎凉随后也起了身,像是要随着其他无关人士一道离开,正在与梁瑞强相谈甚欢的江世军只瞥了炎凉一眼,便重新微笑着看向梁瑞强。
却不料片刻后,炎凉不仅未离开,反而径直走向了梁瑞强。江世军刚就着茶杯喝了一口,抬头见到炎凉便是一愣,而炎凉对着梁瑞强唤了一声:“梁总。”后,竟直接与梁瑞强附耳低语起来。
也不知炎凉说了什么,梁瑞强突然笑出声来,:“好!好!”
梁瑞强说着便转向了江世军:“江总,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梁瑞强示意江世军看向炎凉,“——是j'appelle的老板。”
……
……
“啪——”的一声,江世军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茶水撒了一地。
炎凉却始终挂着微笑平静地看着江世军,仿佛第一次见到江世军那样,礼貌地伸出手去:“你好。”
蒋南安坐于原位,这时候终于抬眸看向这个笑得如此势如破竹的女人。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
一天之内,丽铂内部已是天翻地覆。舆论炸开了锅,身处风暴中心的炎凉正式向董事会请辞,辞去一切职务,两手空空地离开丽铂大楼。
大楼外已聚集了无数闻风赶来的媒体,从后门离开的炎凉这时却已经驾车绕到了丽铂大楼前的马路上,看着不远处那一群堵在正门外的媒体,炎凉也只是放慢车速看了一眼,便加速离去。
不知不觉时间已走向了晚上7点——原定于举行派对的时间。她的“叛变”闹得满城风雨,原定的盛大派对,也注定要取消了……
8点……
9点……
炎凉一直静静地呆在徐家大宅的书房里等着某人,哪儿也没去。她面前的办公桌上,静静地摆着一份文件,和一直签字笔。一直到晚上10点。
外头早已是夜幕沉沉,炎凉却还没等到蒋南。
炎凉思索良久,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离开徐宅,直接驾车驶往原定举行派对的酒店。
顶楼,包场……
现场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宾客——这些都是炎凉料到的,可她没料到当自己走近主会场时,竟听见了悠扬的音乐。
现场演奏。一束追光照着台上坐着的那个正拉着大提琴的女子。
几十张桌子全部空置,晶莹的酒杯、瓷白的餐具全都静静地摆放在那儿,只是一个宾客的身影都没有——除了会场中央的那个主桌上,还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现场的唯一一束追光丝毫照不到那个男人身上,但炎凉光是远远站在会场门口,都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脸上的落寞。
炎凉无声地走近。
没有精心装扮的妆容,没有美艳的礼服,蒋南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时,只看见这样一个毫无表情的炎凉:“这是离婚协议。”
“……”
“……”
“……”
“我已经签好字,就差你的签名了。”
蒋南无端地微微一笑,低眸看看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这一纸离婚协议——
这就是她送给他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