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最终停在了灵枢院门口,商青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候在门口许久的丫鬟便迎了上来,帮商青黛将马车上的行李拿了下来,鱼贯抱进了灵枢院。
“回来便好。”商东儒立在大堂之中,凉凉地说完,又低头笑然逗着怀中的婴孩,“青云啊青云,你可要快些长大,爹爹就盼着你长大呢。”
商青黛静静看着商东儒怀中的婴孩,“青云?”
商东儒笑道:“不错,这就是湘娘生的孩儿,青云。”
“好个青云。”商青黛语带嘲讽,“院主若是没有其他话交代,青黛便先退下了。”
“慢着。”商东儒宝贝地抱着怀中婴孩,不悦地道,“我毕竟是你爹,你劫后归来,连一声爹都不唤,你心里可还有纲常二字?”
商青黛冷笑一声,“纲常?”
商东儒肃声道:“你可知此次出事惹上的是什么人?”
“求而不得,因而毁之。我没想到堂堂天子,胸襟竟如此狭窄!”商青黛涩声说完,冷冷看了一眼商东儒,更觉母亲的可悲,“君非良人,所以不幸,枉遭横祸!”
“住口!”商东儒怒喝了一声,却将怀中的婴孩吓得哭了起来,他心疼地哄了哄,便招呼奶娘过来,把小公子抱了下去。
商青黛凉凉地看着商东儒的脸,觉得更是陌生,“院主今日还有什么教诲?”
商东儒挥手屏退了堂中丫鬟,待下人们走远了,这才开了口,“要除你之人,并非陛下。是丞相府那只老狐狸!”
商青黛虽然震惊,却又觉得天子也好,丞相府也罢,不过是宫廷中人常见的把戏。谁靠君王近,那人便是旁人的眼中钉,想要除之,也在情理之中。
商东儒摇头道:“灵枢院只怕也保不住你。”
商青黛心寒无比,“院主不妨直说,灵枢院容不得我。”
“青黛,你我是父女,不是仇人!”商东儒怒然一喝,“爹是真心为了你着想!”
“那院主想要青黛去哪里呢?”商青黛凉声一问。
“入宫。”商东儒直接说出了意思,“除了陛下,无人可以护你周全!也只有陛下,才能护佑我们灵枢院周全!”
商青黛的心只觉得被狠狠剜了一刀,她嘲然笑道:“陛下若真能护得住我,我又怎会在灞陵遭人追杀?院主可是太过天真了些?我若有命活着踏入宫门,又怎会今日才回来?”
商东儒狠声道:“你只要听爹的话,这几日好好在家休养,过几日,宫里便会有人来接你入宫。”
“院主言下之意,是青黛连秀女都不算了?这种悄然入宫,我与野女人有何不同?”商青黛怒喝了一声。
商东儒索性撕破了脸,“青黛,爹今日并非与你商量,你愿也好,不愿也罢,这宫你必须进!”
“院主就不怕我自尽当下,让你打空如意算盘?”商青黛凄然一笑,冷冷反问了一句。
商东儒却突然冷笑了起来,“你若想那个叫杜若的丫头,不,是杜若那丫头的一家可以安然在灞陵城度日,最好听爹的话。”
商青黛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商东儒。
“你外公已将你在临淮的那些荒唐事传书与我,青黛,有些事还是守规矩些好,莫要过了人伦之线,走你娘的旧路!”商东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颤然,他眸底尽是恨意,那些事是他心口深处的匕首,一触就痛。
商青黛全身冰凉,只觉得亲人凉薄,外公如是,爹爹如是,家怎配谓之家?
“爹今日不是威胁你,只想与你做个交易。你若乖乖听爹的话,入宫侍奉好陛下,光耀门楣,那爹爹亦可保证杜若那丫头一家能在灞陵安然度日。”
商青黛不发一言,红着眼眶便要往灵枢院外走去。
“你想找那个丫头商量一下也成,爹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你带句话给杜若,到底是这段不伦之情重要,还是亲人性命重要?!”
商青黛不想再多听商东儒的说话,提着裙角,快步往灵枢院外跑去。
刚走进门来的齐湘娘笑吟吟地看着商青黛跑远,她笑然走进了大堂,媚笑着揉了揉商东儒的心口,“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青黛是聪明孩子,肯定能想明白的。”
商东儒寒着脸道:“你又去看那个该死的女人了?”
齐湘娘笑道:“是啊,她身上中了蛊毒,我若不去看她,不出三日,她便会死。”
“死了不是正好么?!”
“夫君啊,她若死了,陛下身上的毒,我们可就解不了了,那青黛入宫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
“留着她的性命,换咱们灵枢院百年荣耀,不好么?”
“我只是见不得她还活着!”
“这些本就是她欠你的,就让她活着还你,不是更好么?”
“唉,真是辛苦娘子你了。”
“不苦,为了夫君,岂能不用心呢?”
齐湘娘说完,笑然握住了商东儒的手,“只盼他日夫君你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我的好。”
“我只恨这么晚了才发现你的好,湘娘,我会好好待你的!”商东儒紧了紧她的手,赞许道,“果然,青黛这性子实在是难驯,还是用你的法子才能镇住她!”
“女儿嘛,总归是要多教教的。”齐湘娘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笑然看着商青黛远去的背影,眼底隐没了一线淡淡的杀意。
与此同时,杜若与陈水苏带着婉儿来到了宋王府门前。
宋王府门前的两名家将上前按剑道,“来者何人?!”
杜若恭敬地一拜,“民女杜若,这是陈水苏,这个是婉儿,有要事求见宋王殿下。”
“可有拜帖?”
“来得匆忙,并没有拜帖。”
“那你们改日准备好拜帖再来!”
杜若急道:“将军,民女是真有要事求见!”说完,杜若便跪在了地上,“劳请将军通传一次。”
“我去通传是可以,但是殿下见不见你们,可不由我说得算。”
“多谢将军!”
家将点点头,便转身往府中走去。
不多时,家将便快步走了过来,点头道:“殿下说,可见你们,跟我来。”
“谢谢。”
杜若连忙起身,牵着婉儿,看向了陈水苏,“水苏,婉儿,我们进去了。”
三人来到了后院,放眼瞧去,宋王此刻提着酒壶,似是醉倒在了水榭之中。
“殿下好像睡着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他醒来自会见你们。”家将嘱咐了一句。
“是。”
杜若抬眼看了看燕云深,一年多未见,眼前的他满腮胡渣,憔悴不堪,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宋王殿下?
杜若觉得心慌得厉害,宋王殿下只怕不会管兰先生的闲事。她低头悄然看了一眼婉儿,如今兰先生自身难保,夫子回去的境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婉儿又岂是她这样的草民可以护得住的?
等了半晌,燕云深终是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坐了起来,第一眼便看见了杜若,“呆小若,呵呵,回来就好,就好啊!”
“民女拜见殿下。”杜若拉着婉儿跪了下来,陈水苏也忙着跪下。
燕云深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杜若却没有起来的意思,“民女有一事,想求殿下帮忙。”
燕云深苦笑道:“本王现下还能帮谁呢?”
杜若正色道:“我有一位师长,如今被歹人软禁,想请殿下帮我救救她。”
“软禁?如今在灞陵还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燕云深淡淡问了一句。
杜若重重点头,“殿下,求求你。”
燕云深定定看了她良久,甫才道:“天下并没有白做之事,我帮你救人,你拿什么做报酬呢?”
杜若愕了一下,眼前的宋王殿下眉眼虽然熟悉,却终是变了。
“民女……”
“我再说明白点,我帮你救一个人,你便帮我也救一个人,如何?”
“好!”
杜若重重点头。
只要兰先生得救了,那么婉儿便有兰先生照顾,那剩下的事便只有她与夫子的困局了。
“来人!准备内侍衣裳!”燕云深突然一唤。
杜若反应了过来,“要入宫么?”
“不错,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燕云深涩然一笑,又拿起了酒壶,准备继续饮酒。
“不悔!”
杜若挺直了腰杆,低头摸了摸婉儿的头,“婉儿,你跟水苏在这儿等我回来。”
将婉儿带回家,只怕会连累家人,灞陵之中,也只有宋王府是安全之地了。
陈水苏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所以静静地点了点头,“你要小心。”
于是,一刻之后,换了内侍衣裳的杜若便跟着穿戴整齐的燕云深坐着马车往皇城的方向驰去。
商青黛来到南城的悬壶堂前,迎上来的杜如风与莫氏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惑然问道:“商小姐,若儿呢?”
“她没有回来?”商青黛更是一惊,瞧了瞧周围,也没有看见陈水苏跟婉儿的踪影,她心急如焚,来不及多问,便匆匆告别了两人,准备去郊外找找人。
阿若难道是出事了?
商青黛实在是担心得厉害,难道说齐湘娘早已算准了她的性子,在她与阿若分开之后,找人对阿若下了毒手?!
杜如风与莫氏两人看了看彼此,心,忽地乱了起来,这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若儿,可是又惹上什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