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云确定那并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人在唱歌。一种他听不懂但是具有韵律节奏的动听语言,轻轻的,柔柔的,就像风抚过树叶的低吟,就像水漫过河滩的浅笑,就像云滑过天空的轻盈,一种近乎空灵的美妙声音,淡淡地萦绕在他的耳边,让他在黑暗中烦躁的心奇妙地平静下来。
是天使在歌唱么?
他想着,唇边不禁泛开浅浅的笑。
“岩,扶我到窗边。”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虽然听不懂那歌词的含义。
“是的,少爷。”
在窗边的摇椅坐下,他仰着头,任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晃动着,空灵的歌声轻轻飘来,他的微笑轻松写意,自失明以来的烦闷焦躁一扫而空。真是奇妙的感觉……
直到耳边一片沉寂,那歌声已经杳然无踪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懒洋洋地说:“岩,去把唱歌的女人带过来。”
想要的,就要得到。这是他苏铭云向来奉行的人生信条。至于他人的意愿……那与他无关。
这个女人的歌声能让他跌到谷底的心情好起来,他自然要把她留在身边,至少,在他躺在医院疗伤的这段时间里。
岩没多久就回来,却道:“少爷,那是威廉斯公爵的人。他说,”岩顿了顿,然后有些为难地继续说:“不给,除非他死!”
“嗯?”苏铭云有些意外地直起身,准确地面对岩的方向,迷人的烟灰蓝眼眸虽然没有任何焦距,但岩依然能感觉到苏铭云【看着】他的凌厉,“那女人是他什么人?”
“不清楚,威廉斯公爵的人个个闭口不肯说。不过威廉斯公爵对她很紧张,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我已经让人去查医院记录了。”
“嗯。既然这样,就算了。”苏铭云失望地躺了回去,屈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摇椅的扶手。虽然他很想要,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跟菲特烈翻脸,真是可惜了呢……
——狗——血——大——把——洒——雷——雷——更——健——康——
“小玉,别总是坐在窗台上,很危险。”菲特烈很无奈地把又坐在窗台上悠悠晃着双腿发呆的少女给抱了下来。
“菲特烈,你太紧张了。外面是阳台,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事的。”蓝小玉偎依在他的身前,怕触到他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不敢随意乱动,任他像洋娃娃一样抱着躺在窗边的摇椅中,轻轻地晃动着,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小玉,你唱的是哪国的歌?我没听过这种语言。”菲特烈满足地搂她入怀,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滑过她的长发,脸上是轻松惬意的笑容,随口问道。跟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特别轻松,只是静静拥着她,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让他——越来越不想放手。
“不知道,母亲教的。”蓝小玉闭着眼眸,懒洋洋地回答。他当然没听过这种语言,那是她不知道哪一世穿到的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学到的,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反正现在死无对证,她很理所当然地推到了蓝母头上。
“……以后别唱了,好么?”低垂的眼帘掩去金红色中的冷意,他低声道。
她清纯稚嫩的外表明明是一朵娇弱的白百合,但与她接触以后才发现,她是罂粟,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站着,也会让人轻易上瘾。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不能自拔。冥是,艾德里安是,他也是。现在就连云也被她的歌声吸引了……
岩过来讨人的时候,他几乎想要让杰克直接把他给甩出去,珍藏的稀世珍宝被人觊觎着,这种感觉让他愤怒。幸好云现在无法视物,不然让他见到小玉,那后果估计更麻烦。
云与冥、艾德里安不同,他披着温文优雅的华丽外衣,骨子里却是一个偏执暴躁的疯子。他奉行的是【想要的,就要得到,得不到的,宁可毁灭】这种强盗信条,一旦认定就死也不改变的偏执性格比朱利安诺更难缠。——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玉,包括他自己!
“为什么?”蓝小玉声音模糊地问,头脑不甚清醒,她的身体还没好,总是很容易就感觉到疲倦。
收敛起眸中复杂的思绪,菲特烈轻轻扬唇,露出一个只对着她才会绽放的纯粹微笑:“太悲伤了。小玉,我想要你快乐。”想要她舒展开总是忧郁的眉宇,想要她的微笑没有阴影,想要她快乐……尽他所能,倾他所有。
“快乐啊……”羽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却不愿睁眼,只是在他怀里蜷了蜷,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静的表情看不出思绪,柔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没什么快乐不快乐的,不过是活着过日子罢了……”只要命运那个欠抽的不再让麻烦找上她,她就很满足了……
“小玉,你太悲观了。你还年轻着,应该有点朝气才是。”菲特烈不赞同地拧起了英气的眉毛,很心疼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了她今天这样阴沉绝望的性格。仅仅只是因为母亲的死吗?他很怀疑,是不是该让杰克去查一查呢?
没有回答。
她轻浅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微微一笑,也合上了眼眸,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仿佛拥着最珍贵最心爱的宝物般,抱着她一起沉入梦乡。
娇小的女孩偎依着高大俊美的男子,那画面温馨和谐,美好得像一幅画。
杰克静静守在一旁,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轻轻皱起了眉头,平板的脸上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狗——血——大——把——洒——雷——雷——更——健——康——
当那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的空灵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苏铭云忍不住撑起疼痛的身体让岩扶他过去拜访那个唱歌的女人。
菲特烈不放人,可没说他不能过去呢。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他微笑。
“苏少爷,很抱歉,你不能进去。”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不陌生的低沉有力的声音,他记得,是隶属菲特烈的皇家护卫队队长杰克·阿尔萨斯。苏铭云意外地挑了下眉,竟然让他负责这个女人的安全工作?菲特烈还真不是普通的重视她,难道是卡顿的某位公主殿下?可是他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情报……
苏铭云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如春日煦风让人难以抗拒,“杰克,我只是想听里面那位小姐唱歌而已。以我苏铭云的名誉及人格保证,我绝对不会对那位小姐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ok?再说,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想做什么也力不从心。”
“很抱歉。苏少爷,公爵大人有令,除医生以外,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到这位小姐。”杰克不卑不亢地回道。
“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苏铭云微笑不变,只是周围的温度似乎莫名其妙地降低了。
杰克不为所动的直视着他,暗暗防备的却是他身后的岩,一丝不苟地回答:“那么,请恕在下失礼了。”
气氛有些僵硬。
苏铭云很不爽。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他已临近爆发边缘,——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优雅从容,那是因为他把不为人知的暴躁脾气死死压抑着,否则今天轮不到他来坐苏家下任家主这个位子,因为没有人会信奉一个冲动易怒不计后果的家主。近段时间以来,那无处不在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让他的精神非常疲惫,导致脾气有些收敛不住,几乎要爆发出来了。
杰克很无奈。公爵大人拖着还没完全痊愈的病体出去处理早宫家的事情,还拒绝了他的跟随,反而下令让他来给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孩守门口,要他防贼似的防止他的好友们去打扰她,尤其是就住在隔壁房间的苏家少爷。公爵大人不在,谁敢真的对苏大少爷动手?尤其他现在还重伤未愈不能视物的虚弱样子。苏家可是东华国政坛龙头世家,万一搞出个什么两国不和绯闻就要命了,他绝对会被女王陛下给宰了。第一万零一次在心中腹诽他家任性的公爵大人,老是要留着烂摊子给他收拾!
就在他俩僵持不下,苏铭云打算直接让岩动手的时候,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温软清脆,非常动听的女性嗓音,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非常年轻:“杰克,可以给我一点面包吗?”
那是一个会让人从心底里温柔出来的动听声音。苏铭云只觉得心中的烦躁在慢慢消退,脸上僵硬的微笑再次温和起来。
杰克怔了下,然后躬身,“当然可以,乐意为您效劳。”打开通讯器低声吩咐几句,然后不动声色地等着苏铭云的反应。
蓝小玉奇怪地看着门口那个脸部线条完美无瑕轮廓分明似乎是混血儿的青年男子,他似乎受伤颇严重的样子,头上缠着绷带,领口微敞的白绸衬衫里也满满都是。不好好躺着养伤跑出来四处逛干什么?似乎杰克跟他认识的样子,于是她问:“杰克,这位是……?”
那个男子朝她温和微笑,一身优雅贵气表露无遗,一看就知并非简单人物,但是她敏锐地发现了他看着她的眼眸并没有焦距。“小姐,你好!我是苏铭云,菲特烈的朋友,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因为听到了非常动听的歌声,冒昧前来打扰了,请小姐见谅。”
被歌声引来的……是凌云那样的音痴么?蓝小玉眨眨眼,掩去眸中忽然浮起的那丝恍惚,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清浅疏离的淡淡微笑:“没什么。我叫蓝小玉。杰克,让他进来吧,他还伤着,久站不好。”
“是的,小姐。”杰克说着,移开了挡在门口的身体。
“谢谢。”苏铭云微笑,在岩的搀扶下慢慢往里走着,一直跟她到阳台里。即使有太阳伞挡着烈烈夏日的毒辣阳光,那灼热的风依然迎面扑来,身上顿时泛起一阵让他很不舒服的粘腻感。这么热的天气,她跑到室外干什么?唱歌?
“苏先生,你的眼睛不方便,身体又伤着,怎么跑出来了?”蓝小玉示意岩扶他在阳台的休闲躺椅坐下,杰克很自觉地去倒茶待客。
她的声音很好听。开始向声控发展的苏铭云不自觉地轻柔微笑,“蓝小姐,不瞒你说,我现在不能视物,一个人待着实在太安静了,心闷得慌。”
“是啊……”蓝小玉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眼前只有黑暗,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绝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她怎么了?突然的安静让苏铭云轻轻皱了下眉。
直到杰克过来打破沉默,她才回过神来。
“蓝小姐,您要的面包。”
“谢谢。”
蓝小玉慢慢把面包一点点撕碎,苏铭云奇怪地问:“蓝小姐,你要面包干什么?”现在不是任何用餐时刻,该不会是菲特烈饿着她了吧?
“喂鸟。”蓝小玉抬头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或许是曾经同病相怜,她并不讨厌这个男人。
“鸟?”他并没有听到任何鸟叫声。
“很快就有了。”她说,然后一边继续撕面包,一边唱起了属于精灵的歌曲——自然女神的礼赞。这本来是某个魔法世界精灵族用来催动生命魔法的律令之歌,但在这个毫无魔法元素的世界,也只能用来逗逗小鸟了。
他无法形容她此刻所唱的歌。即使听不懂她所唱的歌词,依然被这种富有韵律节奏的动听语言所蕴含的蓬勃生命力所震撼。是的,如果硬要用什么来形容他所听到的,那就只有震撼。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这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中,欢快地叫嚣着,不能自拔。
是天使在歌唱吧。
这样美好的声音,不应属于人间。
在心中慢慢勾勒着她的模样,他的唇角勾起一朵温柔的微笑。难怪菲特烈要把她藏起来,死活不肯让他见到……
有鸟的叫声在接近,有翅膀扑腾的声音,有什么落在桌子上,他可以感觉到那轻微的颤抖。
“苏先生,来,把手给我。”蓝小玉把一些面包屑放在他的手心,然后握着他的手搁在桌面上。
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要紧紧抓着不放。
“放松放松,苏先生,你太僵硬了,鸟会被你吓跑的。”她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靠得近的缘故,他几乎嗅到了她身上属于处子的淡淡馨香,身体的某处不禁有了反应。——他想要她。
幸好衣服足够宽松,不然太尴尬太丢脸太难看了。苏铭云一边庆幸一边纠结,他不就躺医院几天没碰女人么,怎么莫名其妙就发情了?
有什么轻盈的东西跳入他的手心,轻轻啄动的酥麻感让他怔了一下。是鸟?下意识地想要攥紧手心,却又被她贴在手背的微凉柔软放松下来,任鸟儿在他的掌中啄食。不禁敛眸微笑,真是奇妙的感觉。
“苏先生,你听到了吗?”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什么?”苏铭云反应不过来。
“自然的声音,你听到了吗?风的声音,水的声音,鸟的声音,人的声音,花草树木的声音,生命的声音,你不妨静下心来听听,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太过安静太过寂寞了。”
轻柔的声音萦绕耳边,像小猫的爪子般轻轻挠动他的心窝,让他的身体越发冲动起来。偏偏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在忤在一旁防狼似的盯着他的杰克,却不允许他干什么。
苏铭云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大概就要憋成内伤的时候,刚好有人来提醒他应该回去换药了,于是顺势起身告辞。
“蓝小姐,我以后还可以过来找你聊天吗?”他对她微笑,温文优雅的翩翩贵公子风范无懈可击。。
“可以。”蓝小玉无所谓地点头。
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苏铭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把她从菲特烈手中抢过来,胜算多大,需要多少代价。不管她的样子如何,冲着她的声音,他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