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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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缓缓退出了这个拥抱,那双空洞的紫瞳没有了平时的光彩,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银发碧瞳的男人而已,然后少年伸手摸上了男人的长发,缓缓地抚摸着,缠绕在指尖。

而后少年放开了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走到了落地窗边,拉开了沉重的橙色小花窗帘,突然间刺眼的光亮立刻充溢了整个房间,那种耀眼明亮的光芒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而是眼睛疼痛地想要流泪而已。

少年站在窗边,他的身影在阳光下太过飘渺,似乎在柔和的光芒氤氲之下以马上就会消失在眼前,而少年只是定定地站着,不知道在看着窗外的什么竟然这么出神。

突然想起了,曾经这个少年穿着神父装,也是这样站在阳光下,少年的嘴角带着最为温暖柔和的笑容,周身那样淡然平和的气氛似乎能够感染所有人,但却是遥远地无法触及,就像是——神一样。

只是现在,一切都未曾改变,却又已经完全不同了。

少年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柔和的微笑,那双紫瞳融进了最美的阳光里,可是愈发分明的明暗交界线却清晰地分割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始终站在阳光下,而他永远躲在阴暗中……

“天亮了。”少年终于开口了。

是啊,天亮了。

所有的噩梦惊醒,所有的美梦消逝,一切阴影尘埃都将会被耀眼的阳光所掩埋,而后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也没有人能够看见这个世界的尽头。

永远都无法触碰的过去,永远都无法停歇的开始。

天,又亮了呢……

“天亮了,所以呢?”

希欧多尔缓缓站起了起来,从阴暗处跨过了明暗交界线,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明明是恶魔一直想要拖入人类进入那黑暗的地狱里,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恶魔被动地一直追赶着光的影子。

“所以,今天,我要死了。”

少年平淡地说出口,视线淡淡地落在了恶魔的脸上。

“真是个,平常的消息啊。”

恶魔的嘴角依旧带着熟悉的轻佻的笑容,这个消息太过平常了。已经习惯了,看着这个能够看都所有人死期的少年,一次次死去,毫无留恋地离开,而他也只能被动地追赶。

还有什么能比走向死亡更加从容的事情了呢?只不过,即使一直走下去,也无法等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而这就是少年长久以来的愿望吧。

“只不过你死之前,想问一个问题呢。

——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间一秒钟,想起这个曾经有过我的世界。”

恶魔嘴角的弧度始终上扬着,像是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而已。只不过恶魔的视线却紧紧地盯在少年的身上,瞳仁有些泛红,手在缓缓颤抖着。

就像是人类一样,一个懦弱无知的人类说出来的话一样。

努力地想要挽留那个人的目光和感情的时候,那种瞬间变得卑微的感觉真恶心。

而那种,即使知道答案,却还是像愚蠢的人类一样期待着什么不可能的奇迹的时候,那种卑微到极点的感觉让恶魔都觉得可笑的要疯过去。

“不会,不会再记起来了。”

少年轻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恶魔笑着,然后走向了少年,将右手的黑色手套咬了下来,然后伸出那只像是怪物的手,刺向了少年的胸口,鲜血立刻从少年胸口喷涌而出,鲜血滴答滴答洒落在了地上,大片的血色在衣服上蔓延开来。而少年的脸越来越惨白,夹杂着猩红的血滴。

“原来,你真的有心啊?明明作为恶魔的我,都会感觉到疼呢,可是你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恶魔笑着说着,脸上的表情满是讽刺,刺入少年胸口的手似乎正包裹着少年的心脏,感受着那短暂的跳动。

“是啊,真的,还在跳动呢。”

少年顿了顿,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在惊讶,自己原来真的有心呢。

“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没有机会了哦,真的不说什么吗?”

希欧多尔即使不去看那双紫瞳里的自己,都可以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卑微地有多么的可笑,尽管是笑着却像是痛哭着一样那么尽力地渴求着。

“你,想听什么?”少年,又说了这句话。

最想听的——

不会是【嗯,你是最好的执事。】

不会是【你做的蛋糕是最好吃的。】

不会是【你是长得最帅的恶魔。】

不会是【我舍不得你离开。】

不会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不会是【我爱你。】

也不会是——【实话。】

房间里,只听得到血滴融入地板的声音而已。

原来,一直以来喧嚣张狂的背后只剩下无言以对的沉默吗?

突然间脸上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温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依旧残留着温度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而后,笑了。

那个少年,笑了。

明明是恶魔不是吗?渴望罪恶的鲜血,堕落的灵魂的恶魔不是吗?

感觉到自己仍然停留在少年体内的手微颤了一下,竟然忍不住退缩着想要收回来,而那双手上温热的血液的温度只觉得更加的冰凉。

自己竟然已经堕落至此

——和人类一样卑微地期待着所谓的光明的存在了吗?

原本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幕,是这个少年坐酒柜前的长台上,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衬衫,却是坦露着青紫的皮肤,而身上原本纯白色彩的衣服染上了艳红的鲜血。而这个少年的脸上是妖异的微笑,和高傲轻蔑的眼神,那样浸透在黑暗的气息里,散发着无法抵挡的诱惑的香气。

但是,随着自己的世界一点点崩塌,记忆渐渐退却着,他都已经不想记得自己曾经的样子,只不过现在的自己,一定都算不上是恶魔吧。

而那个少年,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完全没有改变。

完全没有改变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走远了,你却怎么也追不上;

而是,你不知不觉走远了,而他始终站在原地。

就像是,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你的存在,而那双眸子里永远都映衬不出你的脸。

——他一直都站在这里,只不过歪斜的是这个世界而已。

记忆一点一点退却着,最后却只看到了那个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依旧是染着鲜血的衣服,逆着的光芒让人看得有些模糊。

而少年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但那双幽紫的眼眸却是格外的清晰透彻,那样的笑容太过灿烂,就像是永远无法触摸的黑暗的禁忌一样。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像这样极致温柔的无情罢了。

“那,希欧多尔……”

少年终于开口了。

“其实,如果能一直这样和你走下去,也不错呢。”

少年的嘴角依旧是最灿烂的笑容,那样的声音似乎融入在了空气中,像是最美好的虚幻的阳光一样迅速地消失不了。这个少年,原来也曾真的想过吗?

想过——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

一定曾经有过吧,一定曾经痛过吧,所以才会一直习惯了这么痛。

恶魔定定地站在原地,带着猩红色的碧瞳颤抖着,无法张口说话,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少年说出这句之后消散了,而即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又被扼住在喉咙口。

这是,实话吗?

“希欧多尔,原谅我……”

少年就那样渐渐靠近着希欧多尔,声音很微弱,然后抬起头,伸手环住银发男人的后颈,而后踮着脚尖抱了上去,头就那样埋在男人的银色的长发里。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会再相遇了,不会再是你的主人了,不会再命令你了,不会再拥抱了,不会再记起你了。

不会再——丢下你了。

那双手从自己的颈脖上滑下,那双幽紫的瞳仁氤氲着浅淡的光芒缓缓地闭上,而那个少年的身躯就那样瘫软了下去,永远不会再站起来。

无法再感觉到心跳的跳动,无法再听到少年的声音,无法再感觉到少年的呼吸。

恶魔缓缓地跪了下来,眼睛睁得很大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光,手却在不止地颤抖着。

而后恶魔大笑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躺在血泊中少年的身体,最后像是全身痉挛一般疼痛地蜷缩着,但是恶魔却始终撕扯着嘴角在张狂地大笑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听到孤独的恶魔的大笑声。

自己的东西被又夺走了呢?

一次,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地所走,但是自己却只能那样卑微地缩在原地,这真的是——太可笑了啊。

真是个了不起的骗子。

不是承诺过你的灵魂是我的吗?

为什么,只留下你的身体,和我。

是啊,还有身体啊。

至少——身体是属于我的啊。从头发丝到脚趾的每一寸每一丝都是属于我的,不管是任何人还是法则都无法将他从我的身边夺去。

手缓缓从少年的身体里抽出来,在手掌心是少年的心脏,曾经跳动过的心脏。恶魔将少年的心脏缓缓地靠向嘴边,然后一口咬下去,鲜血迸溅出来染红了自己的眼睛,整个世界变成了暗淡的血红色。心脏的味道,真是难吃啊,不过这样的话,他的心就是只属于我的了吧?

不管是少年纤长的手指,白净的四肢,嫩滑的皮肤,身体的内脏,都是我的,都是仅属于我的。就这样将他慢慢地啃食着,让鲜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把坚硬的骨头一点点咀嚼着咽下去。

你是我的。

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是我的血,我的肉,任何人也无法夺走。

你只属于我,永远都无法离开我。

即使,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真想看看那个少年的表情啊,这样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爱他了吧?

看看这个,可怜恶魔是怎样卑微地乞求他的视线的……

时间慢慢过去,恶心丑陋的鳞片会一点一点覆盖住恶魔的身体,然后又在一点一点地腐烂,散发着无法忍受的恶臭的气息,最后恶魔都已经无法认出自己,无法动弹,变成为一个巨大丑陋的怪物吧。

【希欧多尔……】

地板上的录音笔一直在说着话,仅仅只有四个字而已,却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

【希欧多尔……】

房间里有点冷呢,我应该去帮主人拿件外套穿上呢。

【希欧多尔……】

主人也觉得冷了吧,穿那件粉红色的滑雪衫怎么样?上面的小天使很可爱呢。

【希欧多尔……】

觉得很丑吗?怎么可能,执事的眼光怎么可能差,而且我可是挑选了很久的呢。

【希欧多尔……】

就算叫我的名字也得穿哦,你答应过的呢,衣服什么的都由我来安排。

【希欧多尔……】

是啊,你答应过的呢。

【希欧多尔……】

别停下,就这样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吧。

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个在角落的巨大的黑影只是一直蜷缩着,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珍藏的宝物一般,一动不动的,而那双赤红的双眸却格外的醒目。

黑影巨大畸形的手突然动了,轻柔地抚摸着怀里少年的头颅的紫发,而后弯下庞大丑陋的身体,将布满鳞片的脸贴上少年的额头。

看着怀里的头颅,这个紫头发的少年脸上一脸平静,就知道他的梦里肯定没有我。

找不到寻找他的路,找不到他所在的位置,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

我在这里,等你。

反正恶魔,有很长的时间。

我会一直苟延残喘着生活在这个角落里,然后等着那个紫发少年来找我。

不管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一个世纪,还是——直至恶魔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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