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诵经结束后,安其罗和莱西来到了瑟琳娜现在所处的房间。
从那天起,便一直沉睡着的瑟琳娜。
那双棕色的眼眸再也没有睁开,只是像是个无声无息的木偶一样躺在那里。
“莱西。”
“我的孩子,怎么了?”莱西看着身边的安其罗,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我觉得,最近,我变得有点奇怪的样子。”安其罗的眉头微皱着,尽管似乎状态比之前有些崩溃的样子稍微好了点,但还是惨白如纸的脸色,令人怜惜。
“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还是太累了?”莱西弯下腰来,眼里带着担忧的神色。
“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害怕。”安其罗勉强地笑了笑,而后伸出手抓紧了莱西的袖口,紫色的瞳仁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色。
“安其罗,别怕。我会一直陪伴你左右,天主的荣光也永远与你相伴。”莱西蹲了下来,拥抱住了安其罗,似乎想将心底的这份温暖带给少年,为他驱散一切的苦恼与恐惧。
“莱西,我好像,杀人了。”安其罗的身体有些僵硬着颤抖,靠在莱西的肩膀上,紫眸却有些湿润,那样微弱的声音如果不是在耳边是不可能听到的。
“安其罗!你在说什么!”莱西惊讶地看着安其罗,棕色的眼眸里带着不可置信和惊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少年有些像轻声的呓语一样,眼泪从眼眶夺出,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
“安其罗,别害怕,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莱西顿了顿,看着恐慌的少年,声音缓和了起来。眼神里却带着心疼拉着安其罗的手。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而且我的衣柜里有一间染血的衬衫,还有……我,我真的不知道……”还有,当他每次醒来之后总是能够看见身体上意味不明,却又遍布全身的吻痕。即使他再假装不在意,也不可能真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希欧多尔,他在哪里!”看着有些语无伦次,慌张的安其罗,莱西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到底出在哪里。
“他,他……应该在我房间。”安其罗看着眼里带着愤怒的莱西,似乎有些迷茫的样子说着。
“安其罗,别担心,你和瑟琳娜在这里等我。”
莱西温柔地拍了拍安其罗的肩膀,然后走出了房门。
安其罗看着离开的莱西,脸上似乎还有些不安恐惧的神情。年轻的神父低着头坐在了瑟琳娜的床边,伸出手握住瑟琳娜的手,冰冷的没有一点的温度。
“主耶稣基督,祢曾说:人求则允,人寻则得,人叩则开。今日求主用祢那圣爱的情怀,使我们全心以言、以行爱慕祢,并顷刻无间的赞美祢。主!求祢使我们永远敬畏爱慕祢的圣名,并蒙祢的祝佑,使那些坚心热爱祢的人,永远得到祢的照顾。阿们。”
少年空灵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听起来似乎格外的飘渺而圣洁。阳光透过那样一扇小窗,让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和女人的身上,就如同天主的荣光一样,圣洁而又不容侵犯。
“哦呵呵!小神父,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突然间冲进房门的却是意想不到的人。红色的长发,艳红的外套,妖艳至极的男人,手上拿着电锯一样的东西,张扬地站在门口,大声地叫喊着。
“……格雷尔先生?”安其罗愣了愣,看了格雷尔许久,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打招呼就不用了,毕竟我其实是来夺走你性命的!只要一想到神父温热圣洁的鲜血,哎呀!真是美丽的让人激动啊!”格雷尔看着安其罗,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
“麻烦你让一下好吗?”
“咦?”格雷尔有些不爽的被打断了话,冷着眼转过头看去。
“哇!好帅!快点,用你那强壮的肩膀紧紧抱住我!”格雷尔在看到希欧多尔那一刻,立刻脸上就露出了无比激动的心情。各种小红花小粉红泡泡都冒了出来,脸上泛着红晕,似乎想要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希欧多尔的身上。
只不过还没依偎成功,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而那个银发男子确却是走到了安其罗的身边。
“喂!你怎么也得接住我!然后顺便来一个激烈的舌吻啊!”
格雷尔从地上咋咋呼呼站起来,非常不满地看着希欧多尔。
“我的主人,可是不希望我的身上有其他恶心的味道。更何况,就连我自己的审美观也不容许我这么做。”希欧多尔面露嘲讽的说着,碧绿的眼眸里染上了几分暗沉和敌意。
“虽然说,很想来和帅哥幽会,不过还是任务比较重要啊!”
格雷尔茶色的眸子里带着残忍与兴奋地看着似乎仍然一头雾水的安其罗。
“夺取主人的性命吗?那来试试看吧。”
希欧多尔高傲地轻笑着,微眯的眼眸里血色蔓延。
死神又怎样,还没有人可以从恶魔手中夺过些什么。
“希欧多尔,到底……”安其罗茫然地看着格雷尔和希欧多尔,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手却依然紧紧抓住瑟琳娜的手,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
“小神父,只要安静地看着就可以了哦,”希欧多尔笑着向安其罗,伸出食指靠向嘴唇,眼神却警惕地看向了一边似乎准备攻击的格雷尔。
“那,如果希欧多尔……”年轻神父的余光瞥着那抹跳动的红色,“我命令你,不要救我。”
希欧多尔碧绿的瞳仁骤然紧缩,站在了原地定定看着安其罗。而因为自己没有动作,死神的镰刀已经刺入了安其罗的胸口,鲜红的血液迅速地喷溅出来。
年轻的神父,只是面无表情地定定地看着银发恶魔。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竟然完全没有一丝惊慌和恐惧,就连先前的茫然也一并消失的一影无踪。那抹暗紫恍若糜烂至极的颜色,无法再投映出其他任何事物。
“呵呵……额?啊哈?死亡回忆呢?”本来笑着享受着这一刻血红的格雷尔,却表情疑惑起来。明明以前都有走马灯的,为什么偏偏这个少年没有。抽回了死神之镰的格雷尔,紧锁着眉头地看着安其罗,这个反应看上去也有点不大对劲啊。
不会是,威廉姆把自己的死神之镰做了什么手脚吧!
走马灯回忆。
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类。
能看到的只有奢靡至极的鲜血,和沉沦在永不尽头的荆棘之路。
“怎么?很惊讶吗?”
安其罗身上满是鲜血,洁白的神父装已经被沾染了最奢侈的艳红。而那样子惨白的脸上却一点都没有疼痛或者恐惧的感觉,反而是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这样的感觉,却格外的安静。金色的阳光依旧从窗户口轻轻扬扬地洒下,跳目的血红却似乎被拂上了一层圣洁的金辉,而这样浴血的少年却有种堕天使的矛盾的美感。
“难道小神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摸摸又喝酒了吗?”
这表情,不应该是出自于那个圣洁的安其罗神父。
那么真的如同自己最初的猜想,是伪装吗?
伪装,这一切?
不可能的。
没有哪个人类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去欺骗恶魔,更何况,这个契约已经维持了这么多年。如果是真的欺骗,那么在过去他是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既然如此,又是为什么?
这个人类,究竟是谁?
“我是谁呢?”
恶魔心中的疑惑恍若被年轻的神父完全看透了一般。
那个少年轻声说着,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稚气而又天真地问了出来。那温柔的眉眼,幽紫的瞳仁恍若浸透着阳光里温柔的金光。他的嘴角缓缓勾起,美丽而又纯粹的笑容,如同天主最为宠爱的孩子一般。
完全是记忆中的模样,单纯美好,干净得会想要不择手段地去完全摧毁。
光辉掩埋,纯白染脏。
然后好好地珍藏这美味至极的灵魂,直至厌倦位置。
希欧多尔没有说话,脸上面无表情,冰冷的血眸只是定定地看着安其罗。
七岁起的契约,一个懦弱胆小到完全无法作假的幼童。时日至今,这个人类一直都在自己的注视之下,如此诡异而未知的转变,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恍若,一个透过了世界的本质,却从另一个世界的缺口闯入的人类。
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其实,你连我们初次见面的时间都不知道呢?”安其罗轻咳了几声,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脸色更加的惨白,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立刻毫无声息地消失一样。
其实,他原本可以像以前一样,按照原来的记忆,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人,一直活到最后的期限就可以了。是啊,对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只要按照安其罗神父的身份和感情活到现在就可以了。
一个单纯干净的天主教徒,私心里却悄悄依赖着恶魔的神父。
只是,灵魂契约吗?
那么当我离去的时候,灵魂追溯所指之地恶魔又是否会找的到呢?
恶魔,可以将人类内心的欲望放大。
那么,说到底也是这只恶魔诱惑了自己啊。
“作为人类,主人的演技可是令我折服啊。”希欧多尔看了安其罗一会儿,而后开始笑了起来。看着浑身是血快要支撑不住的少年,碧绿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是冷漠而已。
“习惯了而已。”少年轻声说着,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重咳了几声。从口中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纯白的长袍浸透了鲜血,呼吸越来越微弱。
只是一句习惯了而已。
这是对那些难以解释的问题来说,最好的答案。
只是其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习惯背后,有多少没能说出口的话。
“希欧多尔,我命令你,来找我。”安其罗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大口喘息着站在了希欧多尔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了希欧多尔雪白的西装,留下了一个血红的掌印。
这是第一个命令。
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少年后颈处的恶魔契约发出了淡紫色的光芒,似乎在证明了一种灵魂的束缚的存在。
而希欧多尔并没有开口说话,他觉得自己胸口少年留下的伤口此时炙热得发疼着。
“找到你了,灵魂,就归我了吗?”希欧多尔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伸出手抚摸过少年的脸颊,然后缓缓低下头来轻舔着少年带血的嘴唇。
“好啊。”安其罗抿唇笑着,却是答应了。
年轻的少年松开银发恶魔的衣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的寂静,红的跳目,浴血的神父在金辉中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一切在艳红的血泊里止于寂静。
唯美而又凄凉。
“恐怕,连这一句都是骗人的吧。”希欧多尔跪在了安其罗身边,托起了安其罗的脖子,看到的是少年渐渐消去的恶魔契约的烙印。恶魔笑着低下头去咬住了颈脖,吮吸着肌肤下面还未冷却下的鲜血,如记忆中一样的甜美,带着黑暗气息的香味。
恶魔就是这样,拥有着永恒的生命,即使时光迅速的流逝也不能追溯到一点存在的价值,只能在无聊纷繁的世事中不断去寻找有趣的事物。
对于恶魔来说,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什么是想要的。
而希欧多尔想要的,恐怕就只有安其罗了吧。
因为对那只恶魔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会是比安其罗更加有趣和迷人的存在了。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放过——
那个,愚弄了恶魔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