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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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嫂见人都来齐了,也不上前行礼,脸上带着笑,对安母说:“听说昨天新妇进门,我特意带了人来贺喜。”贺喜那两个字咬的很重,安大成见陈大嫂语带讥讽,脸不觉红了一下,强挣着开口说:“是娶二婚,不敢惊动。”陈大嫂绕着他们母子走了一圈,安家母子被陈大嫂的眼神盯的心里直发毛,陈大嫂笑道:“原来是娶二婚,那我倒想问问,我家小姑哪里去了?”

安母见提起珊瑚,心放下一大半,轻蔑地说:“你还好意思来问,也不知道陈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教出如此不贤的媳妇,那个不贤妇人,早被我家一纸休书休回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大嫂拍了下石桌:“住口,我家小姑,四德俱全,就算不贤,要休她,除休书外,可曾告诉我们陈家?可曾把妆奁退回?可曾叫了原媒,可曾有人作证?”这几句问话,让大成面红耳赤起来,当日休珊瑚,实是一口气堵着才做的,除一纸休书外,别的都没有,现在见陈大嫂这样问,自然无话可说。

安母见大成不中用,上前对陈大嫂说:“休妻一事,我是尊长,有我做主就可,何须如此麻烦,你家的妆奁,不过些须,退了就是,那个妇人,当日是自己寻死,想讹诈我家,我还没说她。”陈大嫂被安母这几句气得火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说话,就听新房里面传出哭声,接着门帘一掀,里面跑出个人来。

仔细一看,出来的人满面寒霜,话也不说,径自走到安母面前,指着安母就说:“走,我们去见官,明是你家骗婚。”陈大嫂初还一愣,再看那人的穿着打扮,见她二十上下,妇人打扮,长得也不甚丑,想来是蒋家送亲的人。此时陈大嫂反而不急了,现有新人的娘家人也要找安家麻烦,见石凳也还干净,陈大嫂款款坐下,看蒋家的人怎么说。

安母见出来的是蒋氏送亲的堂嫂,本还有些心虚,转头看大成听到蒋家说是骗婚,脸露焦急之色,不由哼了一声,说道:“什么骗婚,三媒六证娶回来的,堂也拜了,房也圆了,你家姑娘也是我安家人了,就算去见官我也不怕。”蒋大嫂见安母这样说,愣了下,她是个无理还要搅三分的,蒋氏的名头不好,没人愿意送嫁,才找了她来,见安母这样说,手一叉腰,对着安母说:“没见过哪家娶亲像你家样的,娶二婚也是常事,只是总要把前头娘子的事了了,再来议婚,这新人头天过门,第二天前头娘子的娘家人就上门来要妆奁,这从没听过的事情,这不是你家骗婚又是什么?”

安大成见陈家这边还没完,蒋家又闹了起来,新房里面新娘的哭诉又声声入耳,经昨晚一夜,新人不仅容貌胜过珊瑚,枕席之间,曲意承欢,全不似珊瑚,木头一块,脑里满当当全是新人,别人早被抛到脑后,肚里只是怪陈家不该来触他的霉头,嘴里早说出来:“陈家嫂子,就算有甚话说,也该挑个时候,昨日新人才过门,今日就闹了上来,难怪会有这等不贤妇人。”

陈大嫂正看着蒋家的人在和安母说话,见大成在旁站了半天,都不开口,心里还说,想来大成还是忠厚,不好帮的谁,谁知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冲着自家来,冷笑一声,刚站起身准备回话,安母被大成提醒,撇下蒋大嫂,直冲到陈大嫂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我是猪油蒙了心,才娶了你家小姑过来,不孝我不说,累的大成生病,休了她去,还和别人搬嘴弄舌。”陈大嫂面不改色,把安母的手指头往边上一挡,冷笑开口:“婶子,说这些有甚用,陈家女儿既已被休,那陈家的东西自然要还了陈家,那有个别家的女儿用陈家女儿东西的?”

安母脸一跨:“这些东西都是你家当日的陪嫁,既是送到我家,那有还了的道理,再则你家女儿到了我家,这一年多来,吃穿用度,那样不要钱的,这些东西,不过是抵了吃穿用度罢了,你倒有脸来要。”陈大嫂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等不讲理的话来,倒愣了一下,反笑道:“照婶子说来,我陈家还亏了你家了?”

安母心想,陈家的也没多厉害,哼道:“自然是你陈家亏了我安家,你家若教女有方,善事公婆,持家有度,也不需累的我还要教导媳妇不说,连大成都没考上。”陈大嫂见着老妇还不知悔改,心头火更怒,笑问道:“那我陈家既亏了你安家,要怎么补报呢?”安母不知是计,顺口答道:“别的也罢了,我家娶新,你家再送份厚礼就是。”

陈大嫂朱唇轻启:“如此,就可?”安母坐下来:“那是自然。”陈大嫂变了脸,招呼身后带来的妇人:“你们还等什么,去他家房里,把当日我家陪嫁来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安母见事情突然变成这样,站起来拉住陈大嫂:“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陈大嫂轻笑,把她的手掰开:“婶子不是说,要份厚礼吗?我就想着,当日陪嫁来的东西,全都旧了,不称,拿出来带回家去,等改日再送新的来。”安母被这话回的嘴都合不拢,见陈家带来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都冲进新房,新娘在里面止住哭声,惊叫起来,大成这边刚安抚好蒋大嫂,本以为陈家这边有母亲出面,她们看在老人家的面上,也要让的三分,谁知话没说上几句,就见陈家的人进到新房,随即新娘被推了出来,大成也顾不得嫌疑,上前把新娘一把搂在怀里,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心疼不已,抬头问陈大嫂:“大嫂,有甚话,好好说就可,怎么就动起手来?”

陈大嫂见他对新人满是温存,想起珊瑚,不觉更怒,见大成问自己,陈大嫂笑道:“这不是婶子说的,要我送份厚礼,这不要把旧物腾出,好安放新的。”安大成听陈大嫂语气虽然和缓,眼神却冷冰冰的,他好歹是个秀才,也有几分见识,忙把淑真往她大嫂怀里一送。

对陈大嫂作揖不迭:“大嫂,你要替珊瑚出气,我也知道,当日休了珊瑚,也实有些仓促,只是今日木已成舟,嫂子又何必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珊瑚的妆奁,也被我用了些,嫂子算算,值多少银子,我写张借据,陆续凑来还上就可。”

淑真此时已经哭歇了,又听得大成说的,要写借据给陈家,昨日进安家时,见铺设齐整,衣料之物尽有,心里还以为,这家子日子过的不差,见新郎虽是二婚,相貌也算清秀,谁料先被前头娘子的兄长搅了婚宴,自己哭了一场,晚间新郎进到房内,还算温存,却也想只怕是陈家有不平之心,也是常事,两人温存一夜,起来见过婆婆,正在房里和女眷们说笑,谁知就听见又有人来闹,也顾不得吉不吉利,又哭了起来,等到自己大嫂说要出去讨公道,她边哭边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响动,心里正在思量,就见几个妇人闯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上前叉起她,就把她叉出门,哭的更是心肝都裂,此时听见大成这样说,也顾不得新娘的体面。

上前去一口唾沫啐到大成脸上,哭道:“这是什么人家,昨日才过门,今日就闹成这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安母从陈大嫂让人进去新房里面拿东西出来时,就一直愣着,现在见新娘居然啐大成,不由把火又移到新娘身上,走上前去,虎着脸,对新娘说:“你一个妇人,怎么忤逆自己的丈夫,这是哪家的为妇之道?”淑真只是呜呜哭个不住,蒋大嫂沉了脸,对安母说:“许你家骗婚,就不许我家姑娘说话了吗?”安母被噎住。

此时院内淑真一直在哭,陈家的人在新房内把家具,只是不停地抬出来,新作的帐子被褥,扔了一地,大成本已急得没法,又见这里蒋家和自己母亲又呛上了,只得蹲下身子,抱着头叹道:“这是怎么做的事啊?”陈大嫂在旁,冷眼看着,听见大成这样说,肚内只是冷笑。

此时挤了一院子的人,只是看热闹,没一个上前劝的,陈大嫂见搬的也差不多了,挥手说:“也行了,只是当日珊瑚的首饰衣物何在?”大成蹲在地上一会,想起这事自己总要解开,上前对陈大嫂作揖说:“嫂子,你气也出了,这些粗笨家伙,拿回家去,也不管用,再说,我娘也重新找人来油漆过,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东西留下,该补的,补给陈家就是。”

陈大嫂见这几句话还像句人话,笑着说:“我这不是怕旧物辱没了新娘,这才说把旧物拿回去,既这样,这些东西,当日可是花了我们陈家两百两银,就写张两百两的欠契,再把珊瑚的首饰,衣物都收拾了,也就没别的事了。”安母听见两百两,就跟割了她的肉一般,也顾不上蒋家那边,跳到陈大嫂前面,叫道:“你别狮子大开口,这点点东西,又用了许久,我家还重新油漆过,二十两就够了。”

陈大嫂也不生气,斜眼看安母,笑道:“那这样,我就把东西都使人抬回去。”说着又笑咪咪对新娘那边说:“就算带回去当柴烧,也是我陈家的。”说着就要指挥妇人们抬起走。大成忙上前阻拦:“嫂子,有话好商量,这抬回去,也要使力不是?”陈大嫂笑笑,陈大郎本躲在人后,装作看热闹的,见作践的安家也够了,也要给自家留点体面,拨开人群上前说:“娘子,就依了他,坐下好好说。”

陈大嫂知道自己郎君,也是个宽厚的,今日来本就是为得出气,也不是钱财,闹得安家鸡飞狗跳,也够了,再说看新娘,虽生的齐整,一个刚过门的娇滴滴的新娘,就敢抛头露面,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安家的日子,只怕还有的闹呢,也就借机收科,笑道:“相公既这样说,也就罢了,只是也要找个中人来。”

大成这才擦了额头的汗,把陈家夫妻让到堂屋里,安母咕嘟着嘴,也进去了,蒋大嫂对淑真说了几句,也回了新房,只是此时本摆设齐整的新房内,床榻全无,只有张桌子孤零零摆着,淑真看看,又哭了起来,蒋大嫂也把媒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只是还是要劝淑真,木已成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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