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大成的喜日子到了,珊瑚既住在于家,于姨母就托病没去,只有于大郎夫妇去了,珊瑚虽感到难过,还是陪着于姨母欢笑,于姨母见她无情无绪,知道今日大成又娶新妇,全不念着她,她难免有些难过失望,也不好说出,只是拉着珊瑚,领她去看新做的衣服,新打的首饰,珊瑚知道她的心意,也只得压下心酸,陪着于姨母看起来。
于大郎夫妇这一去,直到掌灯时分都没回来,于姨母心里焦急,吃过晚饭,就在等待,一直到二更敲过,还是不见回来,见她着急,珊瑚道:“娘,大哥他们想来是看那边热闹,这才没回来,你不必着急。”听她安慰,于姨母命她坐下,手抚着珊瑚的脸说:“珊瑚,苦了你了。”珊瑚听见这样的话,眼泪又要出来,只是强忍住了。
这时丫鬟进来说:“老奶奶,大爷大奶奶回来了。”于姨母刚要说让他们进来,于大郎夫妇刚进来,于大郎还没说话,就有两个男子进来,慌得珊瑚忙背过身去,于姨母沉着脸道:“这是哪家的,怎么不讲规矩,人家内室就闯了进来。”于大郎见陈二郎莽撞,直起腰来欲告诉母亲缘由,就见来人中的一名男子惊喜地喊道:“珊瑚,真的是珊瑚。”
珊瑚见是认识的,转头去看,原来是自己的两位哥哥,陈二郎忙不及施礼,就上前拉着妹妹的手说:“珊瑚,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为甚不告诉做哥哥的。”话里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陈大郎要稳重些,对于姨母施礼说:“家妹不幸,被夫家休弃,全仗姨母收留,还请受侄儿一拜。”说着就跪了下去。
慌得于姨母忙把他搀起来:“这使不得,使不得。”这时珊瑚见了自己两位兄长,不觉又羞又愧,掩面大哭起来。于姨母这时摸不着头脑,叫过于大郎问个仔细,陈家两兄弟见珊瑚哭个不住,都上前安慰。
原来今日大成再做新郎,安母心里高兴,尽力铺张,只是家具没有,幸好珊瑚当日嫁过来时,也有些木床,梳妆台,衣柜之物,珊瑚既然被休,又不见陈家来讨要嫁妆,就把屋子重新打扫出来,唤了两个匠人,把床,梳妆台,衣柜等物重新粉刷,充作新的,摆在新房里面,铺上新的陈设,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大成虽觉得不好,挡不住安母说:“她家这等不贤妇人,想是自己也羞耻,哪还有脸要这些东西,我能看上,也算是她嫁来一场,对我安家的补报。”
又把珊瑚的箱笼搬出来,珊瑚的首饰衣物,都收到自己房里,下定的首饰,就拿了珊瑚的两金两银,又把珊瑚的几件衣服拿出来,去当铺当了,换了几匹布,给新人做衣裳装新,□□齐备,良辰吉日,就把新人娶了过来,外人看了,直说这安家还算有家底,连娶二婚,都是首饰,衣物,家具,样样新的,谁又知内里用的全是珊瑚的东西。
新娘花轿到,拜了堂,送新人入了洞房,揭了盖头,大成见新人长得果然比珊瑚当日还齐整,年岁也小了两岁,心里喜欢,林氏和几个亲眷就伴着新娘在洞房里,虽是小户人家,也摆了几桌酒,大成自出去陪客,虽然乡邻们心里对大成这么快又当新郎,有些看法,却是珊瑚已去,这面子总要给,还是嘴上恭喜他,连连向大成敬酒,大成看了新娘,见她容貌果然美丽出众,早把心里还有对珊瑚的一丝歉疚,丢到了九霄云外,接来酒就干。
正喝的好时,只听有人说:“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娶媳妇?”有人高声说了:“是大成娶媳妇。”大成酒意已经有了三分,起身说:“今日是在下娶妻,不知?”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拳头打在鼻子上,拳头来的重了些,大成的脸,立马开了颜料铺。众人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话没说上两句,新郎就挨打了,大成愣住了,站稳身子,才发现说话的是珊瑚的两个哥哥,出手打他的是陈二郎,这时陈大郎对二郎说:“你也太莽撞了,总要问清楚才动手。”
陈二郎瞪着两个眼睛说:“问什么问,这都又娶妻了,珊瑚呢,珊瑚在哪,就算是娶妾,也没这么铺张的。”旁边有个多嘴的说:“这不是娶妾,娶的就是妻。”二郎听了,捏起拳头,上前揪住大成的衣服:“说,珊瑚去哪了,难道是你家把她害了?”大成这时酒意全被吓醒了,对陈家兄弟说:“二位舅兄,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话还没完,就听见有人接口:“呸,什么舅兄,那个不贤之人,早被我休了。”说话的就是安母,她正在堂屋里面,陪女客喝酒,见外面吵嚷起来,出来看看,就听见大成叫陈家兄弟为舅兄,满心的喜气霎时又变成对珊瑚的怨气,就说了出来,走到凳子前,坐下,也不看陈家兄弟,对大成说:“傻孩子,那陈氏已经被休,只有蒋家的才是亲戚,你怎么能乱认亲戚。”
一席话说的大成点头称是,陈大郎还在沉吟,陈二郎忍不住,拨开了人,上前对安母说:“珊瑚就算被休,也该休回陈家来,她既不在陈家,她在哪里,我们当日,可是亲手把妹妹送到安家,今日人不见了,自然也要找你安家。”安母往地上啐了口:“你陈家的人不在了,找我安家来要,这是哪里的道理?”说着还对来赴宴的人说:“你们说,各家的人不在了,不是各找各家吗?”却没人符合,安母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嘴上还打算强挣。
这时陈大郎走上前来,先拱手一礼,对安母说:“家妹粗陋,不中婆婆的意也是常事,只是这七出之条,敢问她犯了哪条?”大成见陈大郎问的有理,当日自己休妻,全是为了母亲面上,回头细细想起,珊瑚除了不中母亲的意,平时却也没甚错处,这时被问,不由口开目瞪,说不出话来,安母见大成这样,嘀咕了句:“没出息。”对陈大郎说:“你家妹妹,不孝婆婆,浪费钱财,好搬口舌,这样的人不休,要休谁?至于她休了去哪,不是我安家的人,生死与我何干。”说完也不理陈家兄弟脸色,站起身招呼道:“大家来吃酒,今日是好日子,快,都满上满上。”
陈二郎是个烈性,见陈大郎还在那低头思量,他忍不住,上前拍了下大成:“我说,不管珊瑚孝还是不孝,该休还是不该休,这人在哪里,你总要给我说出来,否则。”说到这,陈二郎停了下,接着说:“我就拆了这房子。”大成有母亲撑腰,胆子也壮些,缓缓地站起身,清清嗓子,正打算开口。
于大郎本来是坐着看好戏,见又要吵起来,本来是不想管这档事,只是始终是亲戚,见陈二郎又要打大成,忙笑着说:“这位,且请住手。”陈大郎在旁,看于大郎衣裳济楚,说话斯文,也不像个以下之人,忙上前拱手道:“小可是珊瑚之长兄,请问兄台高姓?”于大郎急忙还礼:“不敢,小可是大成表兄,贱姓于。”两人互相施礼,只是说个不停,陈二郎见有人劝架,也放开手,站在陈大郎身边。
陈大郎和于大郎已经寒暄完了,又介绍了陈二郎给他,于大郎皱眉到:“两位陈兄,今日是来找令妹的,还是要和安家讨个说法?”陈大郎道:“先找到珊瑚再说,别的事,都是小事。”于大郎笑道:“既如此,珊瑚就在我家,我们一同去。”陈二郎见放过大成,上前拉住陈大郎的袖子:“哥。”陈大郎只是看他一眼,于大郎叫来小厮,让他去叫林氏,三人就站在那说话,陈大郎问过珊瑚的近况,心这才放到肚子里,就等林氏出来,一起去于家。
众人被陈家兄弟这样一闹,都准备告辞,安家母子也留不住,谁知这时新房里又传来哭声,安母也管不得这些亲友,转身又往新房去了,大成面带尴尬,亲友们有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只是这都说了要走,走也不是,留又不好。这时又听新房里传出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安母的骂声就起:“谁见过新媳妇来家第一天就打碎东西的,太不会持家了。”
众人也就不走了,又坐下,大成见这样情形,想必他们也不会走了,只得跺脚,进新房去劝说了。有哪小年轻,早就窜到窗前,只听见一个细些的声音在说:“亲家母,这又是哪家的道理,新人新新的到了这里,婚宴上就有前妻的兄长来找麻烦,亲家母自己家的事情,还是先处理了再说,省得我们好好的姑娘,不要落为妾室。”
大成的声音这时也传了出来:“嫂子请消气,那陈氏,确是被我休了,你家姑娘,自然是我的正室,就算去见官,也是我有理。”随后声音就低了些,陈家兄弟这时和于大郎也坐下来,问过珊瑚为何到了于家,陈家兄弟道谢不迭,又过了好半日,大成才和安母从新房里出来,此时大成哪还有半点做新郎的喜气,虽挂着红,那绸子,此时已污浊了,安母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见众人都聚在这里,恰如听戏一般,大成脸上,露出羞色,亏得安母皮厚,还上前道:“列位高亲,招待不周,天也晚了,还请散了。”大成也作揖不止。
于大郎笑笑,上前辞过安母,这时林氏也出来,于大郎想着,珊瑚的兄长,也不算外人,把陈家兄弟引见了,行礼又闹了会,才做车的做车,骑驴的骑驴,回到于家。
于大郎讲完,于姨母见珊瑚哭个不住,也忍不住掉两滴泪,上前劝道:“这兄妹团圆,是喜事,哭什么。”珊瑚这才收泪,陈家兄妹重新给于姨母行礼,各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