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过端午,吃粽子,挂菖蒲。完了这些事情,陈大嫂辞了婆婆和瑟娘,带着珊瑚,还有些礼物,带着回家归宁的名头,上城里耍。
重庆离陈家不过二十来里,吃完早饭出发,也不过一个时辰,就进了城,在车上,珊瑚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集市,今天是端午,街上格外热闹些,陈大嫂想到要见到自己父母,也很开心,不时指给珊瑚看,那是卖什么的,珊瑚也带着笑去看,突然珊瑚脸上的笑不见了,定定地看着外面一处,随后迅速放下帘子,陈大嫂有些吃惊,正打算问她,又住了口。
珊瑚虽放了帘子,刚才看到的那幕,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大成带着一个穿水红色衣裳的女子,正在卖荷包的摊子前看,那女子生的极为出色,想来就是蒋氏,言笑晏晏,两人站在一起,格外的相配,想到这里,珊瑚又低头看看自己,虽然穿的都是新衣,戴了首饰,可是,还是比不上那个女子,珊瑚不由轻声叹息,陈大嫂听见她叹气,只是不好劝解。
大成本来是不打算进城的,花钱不说,又要浪费时间,不能用功读书,只是淑真早就缠着他,说嫁进来这几个月,只是整日操劳,好的衣裳没有,首饰也没有,这难得过个节,还要在家做甚。大成被娇妻这样一说,手上也攒的几串钱,狠下心,就全花在娘子身上。淑真见他答应了,乐得什么样的,忙忙地就要去翻衣裳,安母在外面听见大成答应带淑真进城。拐着小脚就进房骂道:“没见过好人家的媳妇,家不照管,四里八乡去逛去,还穿的花枝招展,吃了酒,在门口招蜂引蝶。”
淑真一团高兴,被安母这样几句话骂的全熄了,白了张脸,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安母骂完,就要出去,淑真见安母要走,扯出绢子,掩住面大哭起来:“谁也没见过好人家的婆婆,这么不要脸,儿子房里的事都要管,那日,我不过喝多了点,坐在门口散散,就被说我在招蜂引蝶,没见过这么爱把绿帽子往自家头上戴的。”安母自淑真嫁过来,几次口舌,都知道她不同于珊瑚那般,百般挑剔也不回口的人,只是已经骂惯媳妇的人,一时怎么拗的过来,见她哭成这样,又要出声骂。
大成刚拿起书在看,就听见她们婆媳又在嚷架,听了几句,还是起身来劝,进了房,见淑真哭个不住,安母虎着脸,抿着唇,正准备开口骂,大成叹气,上前对安母说:“娘,淑真年纪小,你就多担待担待。”淑真见他进房,也不先问自己,早上前抓住他衣裳,哭道:“婆婆嫌我不贤,若这样,你家也不必三媒六聘把我娶了过来,既娶了来,就该好好对待才是,那有这天天作践的,既这样,何不把我休了,另寻好的。”说着就痛哭起来。
大成顶怕的就是她说休她,忙好言劝慰几句,安母见儿子不劝自己,脚步咚咚地走了出去,这边大成安抚好了淑真,又急忙去见安母,还没进门,就被安母骂道:“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大成忙上前道:“娘,怎么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呢,淑真只是嘴上不够甜,做活不够麻利,她还是很孝敬你的,你看,你身上的针线,不就是她做的,谁不夸这是好针线。”
安母听了这样的话,果然就高兴了些,笑着说:“也是,淑真只是嘴厉害些,平时还是能帮我做事的。”说完就拍着大成的手说:“大成,只是夫为妻纲,你可不要太惯了她。”大成点头道:“娘,我省的。”
虽然嚷了一架,安母见儿子这样说,还是同意他们两口进城去逛逛,到了端午,两口辞了安母,就要进城,安母一眼看到淑真打扮的乔乔画画,靓妆新衣,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大节里,也不好再发火,淡淡说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
大成路上还是有些不情愿,只是到了城里,见淑真笑靥如花,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两口在城里,看看女人家爱的胭脂水粉,淑真是这也想要,那也想看,只是大成囊中羞涩,也只得放下。
淑真不遂所愿,心里难免有些不足,只是又被大成软语劝说几句,买了两个荷包,也就罢了,两人一路行来,拐个弯,就见前方停了辆马车,几个仆人正在伺候车上的人下来,远远望去,只见下来的两名女子衣着富丽,头面鲜明,下车之时,有一女子手上的金镯明晃晃地晃人眼睛,淑真仔细看看,那女子长相也不如自己,再看看自己穿着,又转头看眼大成,见他穿的,还没有人家下人穿的华丽,不由鼻子里哼了一声,举步欲走,却见大成没跟上来,回头瞪了他一眼,见他还没反应,不由嘟起嘴,上前去拉他。
大成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娘子,我只是想到有句书说的好,就忘了。”淑真帕子一甩:“书,书,整天就是你的书,也不想想,多赚钱才是正经。”大成陪笑道:“娘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两口说着就走远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陈大嫂和珊瑚,珊瑚刚才在街上看见了大成,心里不安,只是来到别人家,也要笑脸相对,陈大嫂知道她心病,也没说破,转眼就到了陈大嫂娘家,陈大嫂娘家姓王,有一兄一弟,都已娶妻,在重庆开了绸缎庄,王父已经去世,王母受两个儿子奉养,一家老小,过的甚是和睦。
陈大嫂下了车,携着珊瑚的手就进了门,刚绕过影壁,陈大嫂的娘家嫂子,胡氏就带着丫鬟仆妇迎了上来,各自见礼过,陈大嫂笑道:“多日不见嫂子,嫂子可好。”胡氏笑道:“多承小姑惦记,家里还好。”珊瑚也上前给胡氏行礼,胡氏也不还礼,只是手轻轻一抬,当没看见珊瑚一样,又和陈大嫂谈笑起来,珊瑚一下愣在那里。
却见她们已经在前面走了,小喜上前道:“姐姐,你怎么不走呢?”珊瑚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她们进了正堂。陈大嫂此时正在和王母说话,见珊瑚进来,忙起身道:“瞧我糊涂的,见了嫂子,就欢喜的很,连小姑都忘了。”说着拉着珊瑚上前,珊瑚见堂上数人,坐在中间的应该就是王母,忙行礼,王母呵呵一笑,只是叫她起来。
陈大嫂又指着胡氏说:“这是我娘家大嫂,小姑当日应见过。”珊瑚福了一福,胡氏只当没看见,叫丫鬟过来:“给小姑的房都准备好了没有?”珊瑚见胡氏不受她的礼,僵在那里,半天没起身,陈大嫂也愣了下,王母在上头说:“陈家姑娘别太多礼,都是至亲,坐到我身边来吧。”
陈大嫂重又展开笑颜,拉着珊瑚上前坐下,王母拉过珊瑚的手,笑道:“陈家姑娘真是好齐整的孩子。”话音未落,就听胡氏在下面轻蔑的道:“光有容貌,没有妇德,不也无用。”一句话正刺中珊瑚的心病,她刚接过了茶,听了这话,打了个激灵,险些把茶盅打翻,只是死死拿住,话也不说。
王母皱眉道:“大嫂,今日你小姑归宁,你这番话,可是待客之道。”胡氏转向陈大嫂,笑道:“小姑,你别多心,你知我历来是口快之人。”又起身缓步走到王母身边,给她捶着背道:“婆婆,媳妇不过是有感而发,并不是有意,婆婆难道还要计较不成。”见她这样说,陈大嫂自然也不好发作,她伸手握住珊瑚的手,见她手心冰凉,心里叹气,只是不好说出。
坐了一会,王母年高之人,感到困倦,要去躺躺,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卧房。胡氏借着送她的缘故,也起身走了,陈大嫂只得带了珊瑚,自回自己卧房。
王家宅邸甚是宽大,陈大嫂未出阁时,就自己住个小小院落,里面却也有几株花草,数次归宁,自然也是住在那里。一路过来,到了院门口,就见一家人媳妇打扮的女子站在那里,老远看见她们过来,忙上前施礼:“姐姐怎么这会才到,奴吃了中饭,就等着姐姐,眼睛都望穿了,才见姐姐来。”
陈大嫂一边把她搀起,一边对珊瑚说:“这是我未出阁时,伺候我的小巧,三年前嫁了我家的管家,现在也是管家娘子了。”小巧又上前给珊瑚施礼,珊瑚忙一把扶住,小巧笑道:“姐姐,奴都有儿子了,再叫小巧,岂不惹人笑话?”珊瑚见小巧是个爱说笑的,不由想到,真是有主就有仆。
说笑着,已经进了屋,屋里的丫鬟早备好茶点,见她们来了,急忙奉上,陈大嫂喝了一口,问小巧道:“小姑的床,却是铺在哪里?”小巧道:“就在姐姐房中。”陈大嫂点头:“也好。”
这时外面进来个丫鬟,先对陈大嫂福了一福,才道:“姐姐,大奶奶请你过去。”陈大嫂示意知道了,转头对珊瑚说:“你先歇歇,我去去就来。”说着指点给了珊瑚卧房在那,看珊瑚安置好了,这才出去。
珊瑚卸了头面衣服,小喜也退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卧房,眼前又浮现出大成和蒋氏的恩爱,心内一阵酸涩,又有泪流了下来,却又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忙用帕子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