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钟,当程澈看到欧锦天从病房里探出来半个身子招呼她进去的时候,她的心里首先“咯噔”一声。就在她踟蹰着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李子川适时的从一旁的座椅上站起身来,将事先买好的补品和鲜花塞进程澈怀里,拍着她的肩膀,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给她打气,语气坚定:“去吧,小澈同志!”
程澈一边走一边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刚刚从花店用欧锦天给她的那张卡买来的鲜花,本来老板的家人生病了她来探望,按理说应该买些东西表示一下的。但因为今天来的时候太仓促以至于她在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分文!李子川一边笑着把欧锦天留在桌子上的那张卡递给店员结账,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密码。当时她转念一想,这也算取之于欧总用之于欧总,也不再那么尴尬,就按了密码刷了卡。
她没有买过这么大束的花送人,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这一束花就已经抵得上她大半个月夜以继日敲键盘卖vip的那点微薄的收益了。想着想着,程澈顿时惆怅了,自己的字什么时候才能卖到怀里这束鲜花的价钱!
转眼间,程澈已经走到病房前,欧锦天一把接过她拎在手里的补品,看着一双熊猫眼的程澈微微皱了皱眉。临进病房前,他极不放心的小声在她耳边嘱咐说:“不管我爷爷奶奶他们怎么说,你都要当成我们的感情已经叛逆到不可救药了,懂吗?”
叛逆到不可救药了……这是在形容一种怎样的感情啊。
程澈深吸一口气,转眼间,她已经站在一间宽敞明亮且豪华的像是酒店套房的病房里。除了欧锦天,还有两个老人,如果不出意外就是欧锦天的爷爷和奶奶了。
她正酝酿着打招呼的时候,欧锦天就先她一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开口说:“爷爷奶奶,这是我的女朋友,程澈。”
说完,欧锦天自己都感到诧异,可能是导演李子川曾经太多次提起她,所以自己才会在不经意间记住了她的名字,还是因为去年冬天李子川强行抽了他的血去救她这段血海深仇?
总之,从第一次看到她,欧锦天就觉得来日方长。
欧锦天冲着病床上的爷爷点点头,随手在程澈抱在胸前那大大的花束的掩护下,从背后捅了程澈一下。
程澈恪守职业道德的将个人恩怨抛开,缓步走上前去,笑靥如花,酝酿了一下说:“爷爷奶奶你们好,我是锦天的女朋友,我叫程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程澈说完,还仿照动画片里的众多萝莉,深深弯腰作揖。
许久,许久,屋子里没有回应。
许久,许久,程澈已经开始腰酸背疼。
许久,许久,欧锦天忍不住清嗓子示意需要有人出来打破这沉默。
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程澈,不是她没有职业操守,也不是她对老年人不尊敬,而是她的腰实在承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弯曲动作。
她勇敢的抬起头来,站起身子的瞬间,带着一张艳阳高照的笑脸,把怀里的鲜花往前一递,语调十分欢快的说:“祝爷爷早日康复……”
原本半倚在病床上面带微笑的欧长治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程澈,站在病床旁的奶奶原本慈祥和蔼的笑容僵在脸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澈,先前拿在手里的玻璃杯也失手掉在地上,一声破裂声过后,先前就沉默的屋子里变得更加诡异的沉默。
欧锦天不禁以手扶额,心想虽然这种场景在预料之中,但是没有想到爷爷奶奶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似乎有些过头了啊!
缓步上前,走到程澈的身旁拍着她的肩膀说:“奶奶……”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您这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强烈了?”
“这就是苏媛媛之前和你们说到过的睡在我床上的那个……”欧锦天说着转头看了看程澈,见程澈正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准备结婚的对象。”
就在欧锦天与程澈深情对视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前方躺在病床上的欧长治竭尽全力的欠了欠身子,抬着胳膊指着程澈,无比艰难的要发表些什么意见的时候,那条悬在半空中的胳膊毫无征兆的无力垂下,欠着的身子也随之重重倒回到床上。
好话不灵验坏话一说一个准儿。
就在踏进病房的前一刻起,程澈一直都忐忑不安的想千万可别节外生枝,出点什么事儿把她给卷进去,现在果然验证了那句古话的高度正确性。
那个经过了军区医院里优秀医资力量,动用了最先进的器材,不惜一切代价,花了整整一夜才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的欧爷爷,就在接见她的过程中,在她那短暂的三言两语中,就那么惊厥过去了!
程澈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刺激到欧爷爷那颗饱经风霜雨雪千锤百炼的心,以至于他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在病情转危为安之后又这么神速的步入了抢救室的大门。
欧锦天陪着欧奶奶坐在抢救室外面的椅子上,程澈忐忑不安的站在他们的几米之外仰天忏悔,向各种神一般的存在虔诚祈祷。欧爷爷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啊,否则她年轻的生命,她短暂的人生,她浅薄的人生阅历叫她怎么承受危害国家有功之臣,秒杀人民的好爷爷这个沉重的罪名啊!
正在程澈召唤各种神明的时候,猛然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衣袖。从逼人的寒气,程澈就能感觉到夜已经深了,可是现在她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先前沾上的茶渍已经干了,留下一片淡黄色的痕迹。
她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李子川拉了拉她的衣襟,笑容十分治愈:“小澈,欧总叫你过去……”
程澈朝前望去,果然看见欧锦天在朝她招手,就连之前还没有正式说过话的欧奶奶也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笑得春分拂面般温暖挥手叫她过去。
程澈忐忑不安的走过去,欧奶奶掩藏着脸上的担忧,握着程澈的手拉程澈坐下,语气十分轻柔说:“真是抱歉,初次见面就遇上这种事……”
程澈慌忙摇着头说,“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欧奶奶面带着微微的笑意,细细打量着程澈,等程澈说完,才把视线从程澈身上移开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孙子小声提醒说:“锦天,小澈的手好凉啊……”
在程澈口是心非再三说自己不冷的情况下,欧锦天那件带着淡淡薄荷味道的西服还是在欧奶奶的坚持下披到了程澈的肩膀上,站着一旁的欧锦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春寒犹存的夜里无语凝噎。
欧奶奶见程澈穿上了欧锦天的西装后,双手合十,面露喜色看了看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欧锦天,拉他坐在自己身边伏在他耳边神神秘秘说:“其实在爷爷的病房里有奶奶多余的披肩,可是电视里都是穿着男生的外套……”
欧锦天惊悚的看着眼前这个饱受狗血言情剧荼毒的奶奶,再次无语凝噎。如果不是长期以来磨练出来的冰山性格,他绝对会癫狂如同教主一般仰天长叹一声,奶奶您不是很喜欢苏媛媛吗,立场要坚定啊坚定!
欧奶奶一手一个,把程澈和欧锦天都揽进她并不宽阔的怀里。因为这举动太突然,致使欧锦天和程澈在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两个脑袋撞在一起,程澈强忍着疼痛瞥了身旁的欧锦天一眼,真怀疑他练过铁头功,撞得她脑仁都跟着疼,搞不好还脑震荡了。
在这个似曾相识的温暖的怀抱里,外加欧锦天的衣服上以及他自身散发出来的淡淡薄荷香气,连日来苦于和大姨妈作斗争持续失眠的程澈顿觉一股强烈的睡意排山倒海的袭来,那堪称钢铁的意志还是在经久不衰的睡意的袭击之下渐渐松动,眼皮也终于做了最后的垂死挣扎之后贴合在一起。
和程澈一同被欧奶奶搂在怀里的欧锦天这几天来也没有阖过眼,一直在医院里守在爷爷,纵然欧锦天平时属于那种觉少的人,也架不住这么磨。所以当他听到身旁的那个他见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女演员没心没肺的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就传来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时,他的眼皮也渐渐的贴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