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住的地方的，也不知道他在房间里呆了多久，一直到意识也模糊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被谁抱在了床上灌了些流食。他应该是恨魔音的，如果不是魔音，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但是幻音也知道，自己最不能责怪的，就是魔音。

魔音他，一直都只是在为他着想而已，只是希望幻音能够好好的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罗网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果不会杀人，那么就只能被杀。就连幻音自己，也并不希望自己永远都只活在魔音的庇佑之下，也希望能够成为像魔音那样的强者。

可是要成为强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如今这一步，只不过是成为强者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小的坎。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坎，过去了，不一定能够成为强者，但是若是过不去，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成为强者。

其实想要度过这一道坎也并不难，舍弃自己的良知，舍弃人性，舍弃心中的懦弱……但是这些，谁能够毫不犹豫的就舍弃了呢？幻音本质上也是个自私的人，但是就算是如此，也是……对于自己亲手夺取别人的生命这件事也一样是难以接受。

睁开眼，或许是在昏迷的时候不停的有人在身边照顾着喂水喂药，幻音的身体反倒比昏迷前好一些。偏过头，床榻旁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白粥，但是房间中却并没有其他人。

——或者有，只是幻音找不到而已。

缓缓撑着自己坐起来，幻音茫然的看着冒着热气的粥碗。他当然知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是的，除了魔音，还有谁会这么照顾着他？首领赵高？还是剑奴们？他们根本就不会管幻音的死活。

“给我点时间，魔音。”

也许是因为睡得太久，幻音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不要躲着我，我……我会适应的，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幻音和魔音是上司以及下属，但是也可以说是搭档。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个道理，幻音还是懂的。在任务当中，魔音自然会一直保护着幻音的安全，但是这样却很有可能让魔音顾此失彼。

“你刚醒过来，今天就休息吧。明天我会再来，到时候，记得给我看到你的觉悟。”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而尾音却已经是屋外很远的地方。幻音手中捧着白粥，蒸腾的雾气融入有些迷茫的双眼。渐渐地，这双眼睛变得坚定起来，仿佛是黑夜中的星芒，璀璨夺目。

“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惜这句话，魔音是注定听不到的。或者也是不必要听到，因为记忆中，“自己”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魔音心情不错的挑着任务，他知道明天开始，幻音便会走向变强的道路。不过还是需要多历练，所以这次的任务，魔音并不打算陪同，而是让幻音单独去做——当然所谓的“不陪同”也只是明面上，魔音需要保证的是幻音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太难的任务不要，太血腥的任务不要，太简单的同样也要舍去，这么挑挑拣拣下来，果然还是只剩下了记忆中幻音单独去执行的那一个任务。

——刺杀韩国禁卫军百夫长。

百夫长其实是个相当小的官，甚至根本就算不上是军官，除了手底下有一百个兵之外，身份地位连个有钱的土豪都不如。不过既然能够被罗网看上眼，那么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不过这份理由怕是魔音幻音不一定有资格知道。

根据罗网提供的情报，这个百夫长原本是武林人士，因为什么加入军队不得而知，不过在军队中他也并不是很受重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军队不那么重视他，他也并没有退役或者离开——作为武林人士对于军纪神马的那都是浮云——而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呆着。

而这次幻音需要做的，就是取他的项上人头。对于幻音来说这并不难，虽然百夫长曾经是武林人士，但是他的武功并不高。之前魔音曾花了一个月时间教导幻音，幻音对于音乐的天赋并不差，已经初步掌握了蛊惑这个技能，用得好的话，拿下任务并不是问题。

记忆中这个任务也是平安完成了？好吧因为时间隔得太久，魔音对于这个小任务早就没了什么印象。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也是需要跟着去的。而且韩国……或者也应该让白凤历练一番了。

次日，幻音一早就发现自己枕边的布帛。只是上面除了任务的地点和目标要求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咬了咬唇，幻音知道这是魔音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会让你失望的。”

昨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虽然有些踌躇，但是却并不影响幻音收拾了最简单的行礼踏上旅程。

幻音可没有魔音那样的轻功，所以他一路都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但是既是如此，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已经是三日后了。住进客栈喘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探消息，以及想想如何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军营，或者让那位百夫长离开军营。

当然幻音不知道的是，他前脚住进客栈，后脚唐音就带着他的干儿子白凤住在了幻音隔壁。

“那个人是谁？他长得和师父好像。”

魔音是换了张唐音的脸，白凤当然还是保持本色。虽然和师父已经相当熟悉了，但是第一眼看到幻音的时候，白凤还是有一种自己看到了另一个师父的错觉。

宝鸽鸽此时已经长到了成年白雕那么大，已经不是白凤可以随便抱着跑来跑去了，所以每到一个城市，白凤都会放宝鸽鸽自己在天空中飞行顺便觅食，自己跟着魔音进城休息。不过出于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必然联系，只要白凤有需要，宝鸽鸽就会立刻赶到白凤身边。

“凤儿觉得他是谁？”

能和魔音一模一样，当然和魔音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一点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不过魔音很想知道在白凤眼里自己和幻音有多少区别。

“师父和那个人很像，虽然还是有不少的不同点，但是如果师父不在我身边，而我又在大街上碰到那个人的话，我可能就会把他当做师父了。”

白凤很中肯的回答，他从来没见过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就算是双胞胎，也不会有他们这么像。这种相像不是气质，不是相貌，也不是眼神或者其他，而是一种感觉，尤其是当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

“如果师父和那个人不是双胞胎的话，我可能会觉得师父和他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魔音有些恍惚，同一个人……吗？还真是，差点就被猜对了，他应该是他的复制体……不对，就算是复制体，也不应该是给人一种两人是同一个人的感觉吧？

白凤还是个孩子，他的意见可能并不是很准确。但是正因为白凤是小孩子，他才有可能注意到成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主神，你应该是不能撒谎的，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凤儿会认为我和幻音是同一个人？我想就算是复制体也不会这么接近吧？】

【我从来都只说了你是一个复制体，但是我并没有说过你是幻音的复制体不是吗？】

魔音僵硬了身体。

【不是幻音的复制体，或者是唐小猫红线儿的复制体？主神，告诉我，我如果是复制体，那么本体是谁？】

【……】

良久的沉默，就在魔音以为主神不会回答的时候，主神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

【你当然是唐嘉的复制体。】

【这是什么意思！唐嘉不就是幻音吗？虽然幻音的记忆是被我给封印了，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是唐嘉的事实！可你说我是唐嘉的复制体，又说我不是幻音的复制体，这到底算什么？】

魔音有些混乱，但是这次主神再也没有开口，无论魔音在内心如何咆哮，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师父？”

直到被白凤叫醒，魔音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发愣了很久。

“师父，你在想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原本自己正在跟魔音讲着对幻音的看法，可是讲着讲着却发现自家师父走神了，而且走的相当远。好不容易唤回自家师父的注意力，白凤挑眉不满的嘟着嘴，就算白凤自己不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表情要多萌有多萌。

于是魔音的魔爪就捏上了白凤被养出了婴儿肥的软软的脸颊。

“黄手私服（放手师父）！”

傲娇正太逗逗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太过，于是魔音顺势就放了手，心中的烦闷倒是因为白凤的炸毛而缓解了不少。

“凤儿刚刚问了什么？”

白凤揉了揉脸，刚刚被魔音拧过的地方已经染上了一层红色。

“师父要是不肯说那个人的身份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没那么好奇！”

白凤撇过脸，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但是果然还是口不对心啊，那小眼神一撇一撇的，耳朵也竖起来的模样真是相当的引人犯罪。

“呵呵，为师曾说过，能用来教导你的时间并不多，大概只剩下不足半年。而其实那个人……算是为师留在这里的理由吧。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也就是为师离开的日子了。”

白凤终归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早熟少年，并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天真无知，对于所谓的“不在了”的意思更是有着深刻的体会。

“师父，你的医术那么高，也……救不了他吗？”

虽然说“不在了”的意思白凤是明白了，但是显然原因方面他的理解并不是很正确。

“这和医术无关，是他自己的选择。”

没错，没有人逼他，甚至也不是主神给的强制任务，只是唐嘉自己的选择而已。以自身血肉之躯为鲨齿开锋，以自身灵魂为鲨齿赋灵，这一切都只是唐嘉自己心甘情愿的。就算没有主神给的这个任务，或许唐嘉也会有同样的选择，差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也许是当局者迷，如今作为旁观者的魔音，才发现他，才发现唐嘉对于卫庄有着这么深的感情。可惜这一切终归是太迟了。当他了解了之后，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只是这份相同的心痛和思念，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师父也改变不了他的选择？”

如果那个人的选择关系到魔音，白凤他……并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关心他的长辈，凭什么因为那个人的一个选择，而让他也失去亲人？

“或许我能，但是我不能那么做。”

接下来的话恐怕是白凤不能听的，但是魔音忽然就有一种说出来的冲动。

“如果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或者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和凤儿，怕是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

体内一阵翻腾，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滑落。魔音知道，自己已经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东西，所以遭到了惩罚。

“师父！”

【不要再说下去了，唐嘉！你如果再说下去，恐怕就连凤儿都要被你牵连，承受规则的惩罚！现在的你们，还远远不是能够承担惩罚的时候！】

就连主神的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慌乱，魔音半敛着眼眸，若无其事的擦去唇角的血液。

“不用担心，我只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魔音安慰着慌乱的翻着药箱的白凤，顺从的被白凤喂下大半瓶的治疗内伤的药物。

“为什么会这样！”

白凤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也是，白凤从来没见过魔音受伤过，而且，这次吐血之前，也没有任何征兆。

“这并不是内伤，所以药物是没有用的。不用担心，过一会就好了。”

规则的惩罚来得快，同样好的也快，毕竟魔音并没有真正的说出什么必须要被抹杀的话，所以规则也不过是略微的惩罚一番以示警告而已。

“真的没事吗？”

看看魔音渐渐恢复的脸色，白凤依然是半信半疑。

“只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受到了点惩罚而已。虽然为师很想和你分享为师的秘密，很可惜有人并不想为师这么做。”

“我不用知道那些！”

白凤能猜出魔音身上必然有着很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有可能和那个人有关，甚至刚刚的一番话也很可能是透露除了那点秘密的一点痕迹。但是……如果说出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会让魔音受伤，那么白凤情愿不知道这个秘密！

“我知道你是我的师父，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