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醒过来的时候，丝毫不意外的看到空中飘着的大鸡蛋。

【醒的很快啊。】

唐嘉缓缓坐起来，又是如同上次回到主神空间一样，身体沉重，仿佛是被拆了重组了一遍似的。不过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不适，中毒或者受伤之类的一切负面状态在主神空间都消失无踪。

【下个世界打算让我去哪里？】

主神说过，上一个世界并不在任务存档中，所以也就是说，他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好在在离开之前，唐嘉已经给断浪铺好了路，所以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他……就算断浪没有走唐嘉帮忙设定的路线，也没关系。好歹有小火陪着，多少算是一个照应。

【去你最想去的世界。】

唐嘉心里一突，最想去的世界，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嘛，或许你会后悔也说不定。】

后悔？唐嘉嗤笑一声，只要能够回去，哪怕只有这一次机会呢，他也会牢牢抓住。后悔又如何，就算真的以后会后悔，唐嘉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看来你没什么异议了，那就去吧。】

和前几次不同，唐嘉脑中主神的话刚说完，唐嘉眼前的景色就变了。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书房，架子上摆着让唐嘉无比熟悉的竹简，一摞一摞的堆积着。此时是夜晚，书房中点着灯，一只小小的飞蛾不小心扑进灯中，被火焰灼烧成灰。

唐嘉一身黑衣，而他对面，却坐着一个正在翻看竹简的男人。剑眉星目，俊朗中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眉头紧锁，似乎是为了书简上的内容而忧心。唐嘉僵硬着身子，这个男人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是却是记忆犹新。这个人，就是在历史上被称为千古一帝的秦王嬴政！

【这是神马情况！】

为什么他一离开主神空间，就跑到嬴政的书房里来了！

【淡定一点，你是有身份的人。】

还没等唐嘉回过味来，对面的嬴政就说话了。不过让唐嘉吃惊的是，嬴政并没有对唐嘉为何在这里表示任何怀疑，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进入罗网！”

浑浑噩噩的答应下来，并且僵硬的循着礼仪退出来，唐嘉总算明白了主神那句“你是有身份的人”的意思。

【所以说，你给我安排了身份？】

唐嘉表示这个礼物实在是有些惊大于喜了。

【不错。不过改变记忆这种事，一个两个还成，多了就违反规则了。所以我只改变了嬴政的记忆，你是嬴政最信任的暗卫之一，不过既然是暗卫，所以知道你存在的人并不多，你可以随意按照自己的意思给自己安排身份。】

【我还需要给自己安排身份？我直接回鬼谷不就可以了。】

暗卫什么的他已经当够了，给雄霸当这么多年暗卫已经让唐嘉对这种生活感到了厌烦。

【你在这个世界没什么任务，让你来不过是让你完成你自己的心愿而已。】

【我的心愿？什么心愿？】

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到这里，为的当然是再见一见小庄、小聂以及老爷子，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同时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跟小庄说声抱歉——不苛求取得原谅，但是至少说了出来，唐嘉心里对于卫庄的愧疚总会少一些。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当年玉罗刹说过的话了？】

【这和玉罗刹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主神，唐嘉怕是就连玉罗刹是谁都忘了。可是当年玉罗刹那番话到底在唐嘉心里扎了根，只要稍微提起，就会重新冒出来。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而这个时候主神提出来，怕是……

【就是这样，给你一个机会，自己当年造成的孽，就要自己来了断。】

【你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让他真的去……

【你会知道的。】

主神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相当神秘的卖起了关子。不过这并不是多么难以寻找答案的事情，实际上当唐嘉从秦国那些氏族中得到某个消息的时候，唐嘉略显凌乱了点。

“赵国第一舞姬的雪女要在妃雪阁表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唐嘉当年看的那场演出，就是雪女的最后一场演出了！之后关于她的消息唐嘉并不太关注，只是知道她和一个小年轻一起跳崖殉情了。但是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吗？那岂不是说他不仅有机会见到小庄，还有机会见到曾经的自己？

主神这到底又是在唱哪一出？

【不愧是主神，居然能让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同存在于一个世界。】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能有本事让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同时存在在一个时期的主神，却说改变大多数人的记忆会违法规则？怎么看也是这样的bug更大一些吧？

【世界上不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这是天道的规则，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违背。】

主神慢悠悠的说着，一派悠闲，但是唐嘉却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情况？】

难道在主神眼里，同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是不同的两个个体？

【哈，你以为你和唐嘉是一样的？开什么玩笑。如果只是单纯的换一个身体，那么灵魂的本质还是相同的，你们依然不可能共存。所以，你和唐嘉，从灵魂，到肉体，都不同的。】

【这怎么可能，我不就是他的未来吗？既然你说了单纯的换身体不会改变灵魂，那么你又凭什么说，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直觉告诉唐嘉，有些事情是不能追究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去问，去寻找答案。

【还是说，经过了麒麟传承，我的灵魂也变了？】

能让唐嘉唯一想起来的可能改变灵魂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是那次麒麟传承了。

【麒麟传承只是传承知识以及改造肉体，并不会改变灵魂。而且，你说未来……哈，真是笑话，你是不是忘记了那个任务？以自身血肉为之开锋，以自身灵魂为其附魂，你看，为了一把鲨齿，他已经死了。哪怕肉体死亡算不上死亡，那么灵魂也不在了呢？一个死人，哪里来的未来？】

【你骗我！】

唐嘉瞪大眼睛，如果说死人没有未来，那么他算什么？如果说死人没有未来，那么就意味着，完全否认了现在的唐嘉的存在。

【如果我不是他的未来，那我算什么？】

【一个复制体而已。】

主神的回答轻描淡写，然而对于唐嘉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

唐嘉呆立着，完全无法相信主神说的每一句话。什么叫做唐嘉已经死了而他不过是复制体，他才不信这种荒谬的言论！他是唐嘉！他是……他只能是唐嘉！

【怎么，不信？去照照镜子吧，看看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有多大的差别。】

无意识的按着主神的话去做，昏暗的铜镜中不清晰的映着唐嘉的脸。其实作为唐小猫的时候，唐嘉的长相虽然也是平凡带着点清秀的，但是和上一个世界毕竟是有所不同，和他最初的容貌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而现在，镜子中的人，和他在这个世界的相貌几乎完全相同，就连在上个世界脸上的那个交叉的双剑痕迹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止如此，唐嘉现在依然是妖，但是却无法幻化成自己的本体。原本他的眼睛是兽瞳，如今看来，却已经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如果不是对于自己的身体太过于了解，那么就连唐嘉自己，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妖族，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唯一和以前那张脸不同的，大概就是眉心这道一直伴随着自己的红色伤痕了。

【这……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至于身体，你没有发现，只有当“你”死亡了的时候，身体才会更换吗？第一次死亡后，唐嘉是猫妖；而当猫妖的死亡之后，现在出现的就是你。在我这里，死亡指的不仅仅是肉体失去生机，还有灵魂失去意识。因为只有这样的死亡，是我无力复活的。你看我对你多好，每次“你”死亡之后，我还会想办法让你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

【另一种方式，就是所谓的做一个复制体，然后塞进一段记忆？】

唐嘉握着拳，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居然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复制体……那么当初唐嘉的那些亲人，小庄，小聂，老爷子，其实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吗？

——怎么可能！明明也是会思念，也是会愧疚，也是会伤神的……这算什么？主神的技能太过于高超，以至于他这样的复制体都没有察觉自己居然不是本人吗？

【你这么认为，我不会反驳。】

“呵呵……”

自嘲的笑着，唐嘉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如果说唐嘉已经死了，那么作为一个复制体的他，还能被称为“唐嘉”吗？就算能吧，那么为何让他和真正的“唐嘉”同处于一个世界？难怪主神说，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后悔，如今唐嘉真的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拒绝来这个世界，那么是否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唐嘉知道这不过是逃避，但是就算是逃避，也总比……否定自己的存在要好啊。

【你是谁？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唐嘉痛苦的闭上眼睛。额上一直跟着他的那道红线仿佛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昭示着他的真实身份。他不可能再是“唐嘉”了，他只是……只是一个有着唐嘉所有的记忆的盗窃者！不仅盗窃了他的记忆，还有他的朋友、亲人和爱人！

良久，他才睁开眼。

【主神，我能够改变历史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你可以试试，不过你要记得，天道是公平的，所以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你想要改变历史，当然可以。不过，因为你改变的历史而引起的后果，你也要一力承担。当然，在我看来，你若是想着改变历史，那无异于送死。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历史潮流中的一部分，而如果历史的潮流都改变了，你觉得你还会存在吗？】

——或许真的就不存在了。

他颓然的靠着墙，如果像主神说的那样，身体只有“死亡”才会更换，那么如果这个世界的“唐嘉”不死，恐怕“唐小猫”也就不会出现了。而如果连“唐小猫”都不存在，那么他呢？他怕是连本体的复制体都不是，而是……复制体的复制体。

他是自私的，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没有资格被称为“唐嘉”，可他依然想要活下去。哪怕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不知所谓的活着。

【我知道了……】

所以历史只能是历史，他不仅不会去改变历史，还要维护历史的走向。即使出现在他这个变数，也要保证历史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那么你送我回来是干什么的呢？让我找个地方藏几年，然后离开？】

他木然的问着，如果曾经的“唐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那些模糊的暧昧，刻骨的情谊全都是另一个人的，那么他来这里干什么？看着别人或者说自己的本体享受亲情爱情友情，看着本体的爱恨情仇，然后区分出自己和本体的区别，把所有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剥离吗？

【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历史是有惯性的，就凭你还没资格去改变。】

想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想做的事情？找到他们，然后对他们说“你好，我是唐嘉的复制体，来这里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吗？

【或者，你不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给自己一个身份？】

身份？是了，他已经不能称为“唐嘉”，所以他还需要为自己找到另一个身份，或者说找到真正的自我，以及自己存在的价值。

【如果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那就先去执行嬴政的命令吧，顺其自然，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