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很好的履行了他的诺言，这几日果然是丝毫不越雷池一步，只是对唐嘉的照顾比以前多了很多，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唐嘉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我们这是要去哪？”

唐嘉发觉这几日卫庄走的路并非回去鬼谷的方向，而是像绕了个远路。

“我们要先到徐家取一样东西。”

“徐家？那个有名的铸剑世家？”

唐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据说最近徐家的上代家主以奇金锻造了一把剑，今日便是出炉之日。我正巧也没有趁手的宝剑，所以打算去讨过来。”

宝剑出炉，自然会引起天下群雄的争夺。而卫庄虽然是说“讨过来”，但是以卫庄的神色，却是势在必得。

但是唐嘉却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那把宝剑，叫什么名字？”

“据说是名唤‘鲨齿’，因其造型并不同于寻常之剑。小师哥，你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鲨齿’这个名字，一听就十分霸气，肯定十分适合你。”

唐嘉缩回马车里。鲨齿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唐嘉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还有多久到徐家铸剑庄？”

“今日鲨齿出炉，我们自然也是今日便到。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天天坐车有些不舒服，要不然，我先下车透透气，你拿到剑之后再来接我？”

“……这样也好。”

宝剑自然有人争夺，卫庄虽有自信，却也不太想让唐嘉看到他残酷的一面。不过……今天唐嘉非常不在状态，这让卫庄有些放心不下。

“没关系，好歹我也曾经是罗网的幻音，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唐嘉抱着绕梁下了车，就站在路边的大树下。这里距离铸剑庄并不太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卫庄一个时辰也就能有一个来回了——前提是卫庄“讨要”鲨齿的时候不要出什么麻烦的小问题的话。

为了加快速度，卫庄将马车也留在了这里，只骑着其中一匹马绝尘而去。唐嘉靠着树，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蔚蓝的天空。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上没有战火与鲜血染红的血云，周围也没有战场上的肃杀与喧嚣，可真是一个……离去的好天气。

【主神，就算是喜欢，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化的，是吧？】

【这种事情，作为人类的你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吗？】

于是唐嘉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苦涩。时间是最大的杀器，而人类又是极擅长遗忘的，或许一开始还会痛苦，但是时间久了，也会淡漠吧？不管是他对他，亦或是他对他。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唐嘉坐在树下，绕梁就搁在他的腿上。其实这样的动作看似防备，实际上却是最友好的姿态了。音攻一向是诡异，而唐嘉并非只有坐着才能弹琴。坐着，也就意味着，唐嘉并不处于最佳的攻击姿态，如果对方攻击，唐嘉只能被动防御。

“果然不愧是罗网的幻音。”

声音空灵优雅，仿佛从空气中走出来的蓝装女子缓步走到唐嘉面前。紫色的发在头上盘成一个繁复的发髻，与衣服同色的纱搭在眼前，让人看不清真容。然而就算如此，也能看得出这是个倾城的美人。

“在下早已脱离罗网，月神还是叫在下唐嘉为好。”

“唐先生，”月神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虽然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唐嘉”还是“幻音”，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这世上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定数，而唯独只有少数不在法则之内。半年之前我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必定不凡，而此时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秦国的护国大巫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

“我是阴阳家的人，比起世俗的权利更迭，我更在乎的，是天地间的命运。”

唐嘉觉得这话说得相当神棍。

“昨夜我观星象，却发现属于你的命星已经暗淡，若是不出意外，你今日必然会有一大劫。这场劫难是九死无生，然而奇异的是，明明是必亡的局，却隐隐有一线生机。异星总会让影响到天地未来的走向，所以我也想看看，一颗异星的消亡，会给这天地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感情你是来围观的。”

唐嘉不得不佩服月神，阴阳家果然是有一套，竟然连今日他的命运都已经看到。

“唐先生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通常在得知自己今日会死亡的话，就算不相信，也总会有些反应。如唐嘉这般冷静甚至是冷漠的态度，如果不是唐嘉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么就只有……

“唐先生早就知道今日之难了？还是说，这劫难，其实是唐先生你一手导演的？”

“天地间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定数，那么你口中的‘异星’也是一样的。所谓改变天地的命运，也不过命运的安排，所以你又何须来找我？”

阴阳家的人善于勘测命运，不过比起口舌之利就有那么点不在行。

“月神、大司命、少司命、东皇太一、云中君，将神之名加在自己身上，你们倒是不怕折寿。”

“阴阳家只是执行命数中我们该做的事情而已。”

“比如现在辅助必然会称霸天下的秦国？既然如此，那么因为好奇所以来看你不该看的东西，是不是就等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月神深深的看了眼唐嘉，微微欠了欠身子。

“受教了，在下告辞。”

如同来时一般，月神突兀的消失。阴阳家在诸子百家中也是一个特殊的势力，而他们的一些秘术，也非常实用。

拨了拨琴弦，轻灵的琴音随着指间起舞。良久，唐嘉站起来，将琴和马车就留在原处，自己却缓步离开。小庄很快就会回来，在这之前，他也要做些准备。

归来的路上，卫庄莫名的有些心慌，不由得催马赶回。而在抵达和唐嘉约定的地方，却只看到唐嘉的绕梁和马车停在树下，唐嘉却不见人影的时候，卫庄心脏猛然紧缩！

——这才几个时辰没守着，就又出事了吗？

迅速扫了一眼四周，附近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如果不是敌人太强以至于唐嘉不能反抗，那么就应该是唐嘉自愿离开的——起码在唐嘉看来对方没有敌意。当然，也有可能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过了。

“小庄。”

不远处传来唐嘉的声音，也让卫庄松了口气。

“去哪了？”

“找了个地方方便了一下。”

卫庄微蹙眉头，唐嘉在撒谎。虽然唐嘉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调都没有问题，但是两颊边微微的薄汗却骗不了人。唐嘉武功如何卫庄心里有数，只是方便的话，需要跑那么远吗？

而且，直觉告诉卫庄，现在的唐嘉有些怪异。

“这就是鲨齿？”

唐嘉看着卫庄背上背着的布包，布包包成一个剑的形状，只是看样子，这把剑似乎比普通的剑要长要宽很多。

“自然是。”

到底年纪还轻，此时卫庄难免有些得意。不过他也有得意的资本，能从无数慕名而来的剑客手中夺得这把剑，也说明卫庄现在的实力已经算得上顶尖了。

唐嘉从卫庄手中接过剑，手臂猛然一沉，差点拿不住。早就猜出这把剑比普通剑要重，不过没想到鲨齿比普通剑至少重三四倍。

“好重的剑，能挥的动么？”

“比其他的剑顺手不少。”

卫庄的回答相当自负。唐嘉拆开布包，露出里面的鲨齿。因为是刚刚造好，鲨齿并没有剑鞘，甚至还没有开锋。除了更长更宽之外，鲨齿和其他青铜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鲨齿并非双刃，其中一边是如同鲨鱼牙齿那般的一个个剑齿，看上去凶戾霸道，也加大了鲨齿的威力。

“这样的剑，恐怕就是剑谱上的名剑，大多数也能够克制吧？不，应该说，除了剑谱第一的‘天问’，其他的剑，鲨齿都能够轻易的折断。”

鲨齿整个剑体都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金属铸造，就连剑柄也和剑身连在一起。剑脊处呈现一种不同于普通金属，更不同于青铜的绿色，似乎是某种合金，雕刻着简练却大气的花纹。这把剑即使还没有开锋，却隐隐带着一股邪意的剑气，顺着手臂侵入心脉。

——剑是好剑，却过于妖邪了。如果持剑者没有办法驾驭它，那么必然会遭受反噬。

不过，这也不过是对于无法驾驭这把剑的人来说的。而如果是有能力驾驭它的人，它将是他终生最忠诚的伙伴。

唐嘉完全不担心卫庄是否是那个有能力驾驭鲨齿的人，实际上，当鲨齿到手的时候，唐嘉就已经得到关于鲨齿的各种信息。

【妖剑：鲨齿（已认主）

简介：由铸剑世家徐家的上代家主以奇金铸造而成，为大部分名剑之克星。未认主状态有一定概率对持有者进行反噬。

主人：卫庄

认主级别：高级（人在剑在，剑亡人在，人亡剑亡）

耐久：？？？（未鉴定）

锋锐：？？？（未鉴定）

属性：

基础攻击+？？？（未鉴定）

剑法加成+？？？（未鉴定）

攻击速度+？？？（未鉴定）

附加技能：

？？？（未鉴定）

？？？（未鉴定）

？？？（未鉴定）

？？？（未鉴定）】

真是……好一堆未鉴定！但是只是看着，唐嘉都能大概猜出这把鲨齿绝对不亚于他的绕梁。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鲨齿认主状态中居然还有“人亡剑亡”这个属性，那么唐嘉猜测如果鉴定了之后，说不定后面跟着的四个技能中会有一个护主之类的技能。

“剑自然是好剑，不过却没几个人敢用。为了锻造鲨齿，徐家上代家主已经损失了几乎全部的精气，看样子没几年活头了。我能够这么顺利的拿到鲨齿，也是因为那些人没几个敢抢而已。过了今天，鲨齿恐怕就要被赋予‘妖剑’之类的名字了。”

不过一般人不敢抢，也就意味着敢跟卫庄抢的人，都算得上一流的剑客。卫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返回，自然不会是依靠运气。

“什么‘妖剑’、‘名剑’的，就算是圣剑也不过是用来杀人的，哪能分得了好坏？”

“小师哥果然和我是一个想法。那些只知道人云亦云的凡夫俗子……呵。”

低沉的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对于卫庄来说，天下人也不过是他成功的垫脚石，对于这些人的生命，卫庄从来都不会在意，有的只是利用。

“也不能这么说，鲨齿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它这仅次于巨阙的重量本就让一些剑客望而却步，何况鲨齿……确实可以对持有者反噬。”

唐嘉手指轻轻划过剑脊，绿色的剑脊闪过一道冷光。将剑还给卫庄，不只是有意无意，唐嘉并没有将剑重新包好。

“不过这种事情你是不需要担心的，毕竟你是鲨齿的主人……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给鲨齿开锋？”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徐老爷子说此剑开锋的方式非同寻常，但是他并没有详说。只是告诉我，有舍有得，能舍弃多少，就能够得到多少，只是要看我的选择。”

“这句话还真是……玄奥啊。”

“也许只是徐老爷子在故弄玄虚。”

开锋这种事卫庄并不着急，现在还不到必须使用鲨齿的时候。

“话说回来，老头教你横剑术的时候，有亲自给你演练吧？”

“自然，怎么了？”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作为鬼谷弟子的你们，只是各学一种剑术，而鬼谷子却二者都擅长吗？”

卫庄不明白为什么唐嘉这个时候会提这样一个有些敏感的问题，只是……从他回来到现在，唐嘉的表现一直都有些怪异。

“该我知道的时候，师傅自然会告诉我。小师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唐嘉并没有回答卫庄的问题，而是侧对着他，凝视着放在树下的绕梁。

“鬼谷绝学，自然不会失传。每一代，鬼谷子都会有自己的方式将所有的鬼谷绝学保存起来，并在其中一个弟子成为新的鬼谷先生的时候，将这些绝学交给他，如此一代一代传下去。这一代，老头把鬼谷绝学的秘籍交给了我，并且要求我在你们其中一个成为鬼谷先生的时候交给你们。”

这是真话，鬼谷绝学鬼谷子确实交给了唐嘉，但是并没有完全交付。纵横剑术，永远都是由鬼谷子自己掌握的，给唐嘉的，是一些其他的如观星、音律、岐黄之术等杂学。不过这些杂学同样价值不菲，如果放到外面，也是要被人争抢的宝贝。

“小师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

“还不明白吗？”唐嘉慢慢转过身对着卫庄，脸上笑容诡异，“还是说，你还没有感觉到，你已经中毒了吗？”

卫庄紧紧握着鲨齿，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顺着经脉流动的一股冰冷。这股冰冷几乎是瞬间游走全身，并在冰冷过后如同炮烙般炙热难忍。内力几乎完全不能调用，就连身体也痛苦到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你——不是，小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