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寒接到信儿后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素服送了过来,两人直接在白首楼里换了衣裳,没耽搁直接出府上了马车赶去宫里。
马车上两人无话,不多时外面突然响起钟声来,卫戟下意识的看向外面,褚绍陵握起卫戟的手:“皇帝驾崩后各寺庙宫观要撞钟三万下的,想来是接到信儿了。”
卫戟点了点头,钟声一下下响起,卫戟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皇帝死了,褚绍陵终于要登基了么?
褚绍陵这皇子做的实在不易,卫戟心里其实早就盼着褚绍陵能登基了,登基后至少不会再有那无止境的陷害和阴谋,但如今得偿所愿卫戟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的双眼,突然低声道:“你只放心吧,以前怎么样,以后也会怎么样,我登基后只会待你更好。”
卫戟心里一暖,垂首轻声道:“臣知道,只是……一想到殿下马上就是皇帝了,臣一时回不过味儿来。”
“这有什么回不过味儿来的。”褚绍陵一手揽在卫戟腰上将人搂在怀里,“以前多委屈了你,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想如何,我就能让你如何。”
卫戟摇摇头:“臣没想如何,能接着侍奉在殿下身侧臣就满足了。”
褚绍陵闻言低头在卫戟眉心亲了下,不多时马车进了神武门,褚绍陵和卫戟下了马车改乘轿辇,一行人直接去了承乾宫,褚绍陵一进宫门先发作了阖宫上下的奴才,按着之前跟王慕寒交代的,挨个捂住嘴去处置了,王慕寒吩咐人将奴才们送走后折回来躬身问:“殿下,给大行皇帝诊脉的那几个御医……该如何处置?”
宫人将孝衣准备了上来,褚绍陵张开手臂让卫戟替他将孝衣穿上,转头看了看门廊外跪着的几个老御医淡淡道:“那老参汤是大行皇帝自己要喝的,与御医何干?莫要牵连了不相干的人。”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点头:“是。”
御医们听到褚绍陵的话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千恩万谢的去了。
褚绍陵接过卫戟递给他的一条白绫系在额上,转身跪了下来,卫戟等人跟着也跪了下来,褚绍陵拜了再拜,起身看着寝殿里的白烛灯火微微出神,这会儿皇帝应该已经见到丽嫔和褚绍阮了吧,呵呵……这三人见了面该多有意思,褚绍陵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还不够,还差一个人。
不多时太后扶着孙嬷嬷来了,饶是太后心里早就有准备如今见了大行皇帝的遗体也禁不住差点晕了过去,褚绍陵连忙起身扶住太后,太后捂着脸哽咽出声:“皇帝……”
褚绍陵命人将西暖阁收拾出来扶着太后过去了,太后坐在椅子上大哭:“哀家是做了什么孽……先是皇后,现在是皇帝,竟让哀家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哀家也跟着去了就罢了……”
“皇祖母不可妄言……”褚绍陵拿过帕子来给太后擦脸,柔声劝道,“父皇缠绵病榻半年了,如今已登极乐,想来是解脱了。”
太后忍不住心酸:“哀家就皇帝这么一个,他都走了,哀家还活着做什么,先帝啊……哀家给你护了这孩子一辈子了,如今皇帝已去,你也带哀家走吧,也带哀家走吧……”
“皇祖母还有我呢……”褚绍陵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还有孙儿呢,皇祖母光记挂着父皇,忘了孙儿了么?就是为了孙儿皇祖母也不该说这个……”
褚绍陵端过孙嬷嬷奉上来的茶盏递到太后手边:“孙儿还指望着皇祖母提点孙儿呢……”
“你还有什么用哀家提点……”太后被褚绍陵好生劝了半日心里稍稍平息了些,接过茶来喝了两口低声哽咽道,“皇帝伤透了哀家的心,原以为不会这么难受的,但……再不好那也是哀家的儿子啊,皇帝……”
褚绍陵轻轻的为太后拭去眼泪轻声道:“皇祖母慈母心肠谁不知道呢,下面还有不少事指望着皇祖母操持呢,且不可太过悲戚伤了身子。”
孙嬷嬷适时插话道:“是呢,太后这一年来身子本就不爽利,可不能再不顾惜自己了。”
太后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褚绍陵不住的劝慰着,外面一个宫人进来低声道:“禀太后,禀太子,宗室的亲贵还有内阁大臣们已经进宫来了,王大人让奴才问一句大行皇帝的遗诏现在何处,是否该拿出去给宗室众人还有各位大人们宣读一番。”
太后顿了下擦了擦脸低声道:“皇帝走之前……可留下了遗诏?”
褚绍陵宽慰道:“早就留下了,王慕寒……”
王慕寒双手将伪造好的遗诏捧了过来,褚绍陵打开先给太后看了看,太后看了看是冯大学士的笔迹,上面盖的正是皇帝的大印,并没有什么错处,太后放下心来点点头:“有遗诏就好,快命人去宣读遗诏,让他们知道皇帝走之前也是属意太子的,这事万万不可耽搁,没得让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王慕寒一躬身答应下了,又问道:“外面宗亲还问到了四皇子,说是不是该派人去接四皇子回来了。”
说起褚绍阳来太后脸色沉了几分,这也是她曾经疼宠过的孩子,只是没想到竟怀了坏心,对褚绍陵没有半分情谊,太后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淡淡道:“这是自然,通知礼部即刻安排人去平域接褚绍阳回来。”
王慕寒点头去了。
褚绍陵转身坐下来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这边的事交给孙儿就好,有宗室的叔伯帮着,想来是出不了岔子的,皇祖母这段日子身上不大爽利,还是先回慈安殿吧,有什么事孙儿自会去问皇祖母的。”
太后心中颇为熨帖,点头道:“哀家命人将碧涛苑收拾出来,这些日子你且在碧涛苑中歇着吧。”
褚绍陵点头答应下了,起身扶着太后将人直接送到外面的步辇上去才折回来,王慕寒料理好外面的事进来复命道:“遗诏已经宣读了,没有出什么乱子,宗亲们准备进来给太子叩头呢,要不要先准备下香案等物……”
“不必了。”褚绍陵摆手道,“将承乾宫正殿收拾好将人都请进来,先祭奠大行皇帝,还没登基呢,不用着急这些。”
王慕寒得令先将遗诏收好就出去传宗室的众人了,卫戟上前低声道:“殿下……臣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跟禁卫们一同先出去……”
“你在这不方便,跟侍卫们站在殿外就方便了么?”褚绍陵薄唇微抿,“卫国公,记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不过就是些宗亲,不比你尊贵多少。”
褚绍陵的话刚落地王慕寒已经将众人迎了进来,宗亲们见到褚绍陵三跪九叩称臣,褚绍陵命人将众人扶起,低声道:“大行皇帝刚走,虽有遗诏,孤亦不敢妄行自专,丧事还望众位叔伯帮扶。”
众人连称不敢,有几人忍不住看向褚绍陵身后的卫戟,褚绍陵凤眸扫过,那几人连忙低下头去,褚绍陵命人将给宗室准备的孝服送了上来,自己先进了承乾宫的寝殿跪灵。
丑时礼部尚书携礼部众官员进宫,给褚绍陵磕过头后去了内务府跟几个大总管一起商议丧事事宜,寅时皇城中官员还有各府诰命陆续进宫,侯在保和殿外,褚绍陵乘步辇去见众官吏,又命王慕寒打发人带诰命夫人们去见太后,见过众官员后褚绍陵折回来跟礼部众人商议停灵事宜,等到天光乍亮时命宫人将大行皇帝的遗体挪到了承乾宫正殿中,期间褚绍陵走到哪身边都带着卫戟。
等到都安排好后已经巳时了,宗亲与重臣退往偏殿中,只留下了褚绍陵与褚绍隋,还有被奶娘抱着的六皇子褚绍邯在大行皇帝梓宫前跪灵,褚绍邯一会儿一哭,奶娘不住的哄劝,褚绍陵听的心烦,低声道:“老六还这么小不必在这耗着了,先抱回永福宫去吧。”
六皇子的奶娘正心疼着小皇子呢,闻言连连躬身,抱着六皇子退下了,五皇子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褚绍陵心中轻笑,沉声道:“困了?”
褚绍隋连忙摇摇头,他年纪虽小但得了他母妃淑妃不少教导,知道在褚绍陵面前万万是不可失仪的,褚绍隋挺直了身子毕恭毕敬道:“回大哥,臣弟不困。”
褚绍陵摆摆手道:“从昨晚就被折腾起来了,怎么会不困,你奶娘也在殿外呢,找你奶娘去吧,等执事找你时再过来。”
褚绍隋下意识的觉得还是该在这跪着的,但心里确实是很想回去,又因为是褚绍陵的话不敢不听,磕了几个头就走了,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褚绍陵一人,褚绍陵看着香案上摆着的大行皇帝的神位轻笑,皇帝留下了六个皇子,最后给他跪灵的竟只有自己,何其可笑。
承乾宫西偏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妃和诰命,一片哀哭,太后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黯然垂泪,妃嫔们不住的劝慰着,正悲戚着只见五皇子褚绍隋走了进来,淑妃连忙走过去一把将人拉住了,褚绍隋出了正殿后并没看见自己奶娘,迷迷瞪瞪的走到了偏殿中来,见到淑妃后抱住淑妃的腿“哇”的哭了起来,淑妃看看众人怕别人说褚绍隋不懂规矩连忙轻斥道:“怎么不在正殿好好跪着?你父皇去了,你不是最难受的么?”
“大哥让我先回去……”褚绍隋哭的打嗝,“我没找到奶娘,母妃……”
正闹着褚绍隋的奶娘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她刚在殿外守着只觉得肚子不舒服,出恭的一个功夫没想到褚绍隋竟跑了出来,淑妃心中大怒,左右看看一把将奶娘拉了出去,扬手扇了那奶娘一巴掌压低声斥道:“作死的奴才!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好好看着隋儿瞎逛什么?!”
那奶娘连忙哭求不是经心的,淑妃还要再打,孙嬷嬷出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说,五皇子还小,一夜没睡撑不住也是有的,小孩子家家的熬不得,先让人带五皇子回凤栖宫歇会儿吧。”
淑妃连连谢恩,打发着人带五皇子回去了,偏殿中太后叹了口气,转头对甄思道:“隋儿都撑不住,更别说邯儿了,你去抱邯儿回永福宫吧,让人好生看着些,外面雪这么大,别冻着了。”
甄思早就巴不得这一声了,连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点头谢恩去了。
正殿中褚绍陵正闭目养神,甄思扶着丫头进来却不见六皇子,褚绍陵转头看了看甄思道:“来寻老六的?”
甄思点点头,褚绍陵淡淡道:“老六一直哭,孤已经命奶娘抱他回永福宫了。”
甄思垂眸:“多谢太子体恤。”褚绍陵转头不再多言,甄思转头往外走,刚出了大殿又转身回来了,她本不愿在大行皇帝面前跟褚绍陵说这些话的,只是能跟褚绍陵独处的机会太难得,甄思咬了咬唇,低声道:“本宫有几件事想问问太子。”
褚绍陵点头:“你问。”
“前事本宫不欲多提了,甄家与太子积怨颇深,入宫前本宫就预料到了将来甄家败了的情景,不过……没想到承蒙太子和太后悲悯,竟让本宫一家得以苟延,本宫感激不尽。”甄思微微福身,“本宫受太子恩德,自然也要回报,回报的种种不便再多言,以后……太子只要还有用到本宫的地方再吩咐就是,本宫只盼着……”
“只盼着等六皇子成年后,太子能随意选处封地恩赐给六皇子,容本宫随六皇子去封地,让我们母子过几日安稳日子。”甄思抬眸望向褚绍陵,“本宫承诺,六皇子一脉永世不会再结贵亲,不会再掀起任何风浪。”
褚绍陵沉默的看着甄思,半晌道:“不用等到老六成年,待他十岁时即可,这十年你们若还想现在这样安分,我自会选一处好地方赐给他,到时候你可以将你父母一起接走,只有一点,走之后不许再踏入皇城一步,孤永世不想再看见甄氏族人。”
甄思万万没想到褚绍陵竟会格外开恩,心中大喜连连答应道:“是,是……只要能出宫……”
褚绍陵转过头去,甄思满怀欣喜的出了大殿,正与抱着一个包袱进殿而来的卫戟走了个对脸。
卫戟见是甄思连忙往右侧退了一步,躬身道:“请甄嫔娘娘安。”
甄思顿了下,点点头道:“卫……卫国公好。”
卫戟点了点头进了大殿,今日的雪越发急了,天气冷的很,卫戟怕褚绍陵身上的衣裳薄,特特的去了碧涛苑一趟去取了件大氅。
甄思愣愣的立在殿外,只听见殿中声音传来……
“外面这么冷你瞎跑什么?!雪地里滑,摔了怎么办?!”
“臣……臣怕殿下冷……”
“我冷你就不冷?看看这手凉的,又招我训你是不是?穿上……”
“殿下,臣这是给殿下拿的,不……”
“听话,先穿上捂捂……靴子湿不湿?”
“没湿着……”
“娘娘,娘娘……”甄思的宫女小声提醒甄思,“咱们这是要回永福宫?”
甄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是,回去看看六皇子。”
甄思扶着宫人上了轿辇,今日她已经得了褚绍陵的承诺,这比什么都重要,比起寒冰中那丝虚无缥缈的暖意,自己真正能指望的只有正睡在永福宫的,自己那小小的血脉。
想起刚听到了殿中的对话甄思撑不住笑了下,早就听闻太子殿下与卫国公相得甚欢,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这样,如此,甚好。
正殿中卫戟披着大氅坐在软榻上,褚绍陵在卫戟身后抱着他,不多时两人都暖和了过来,褚绍陵低头在卫戟侧脸上亲了下,卫戟往大氅中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