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
疾风,如刀。
朦胧月下,我与玄衣骑着骏马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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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到奉越国那日,也已是大年夜。
匆匆赶去神坛时,只见到了那个熟悉而骄小的背影,越行越远。那头柔滑的如瀑青丝已成了若雪银发。视线里的这些,只是让我有些微的不悦而已,而那只搂着水儿肩头的手,让我无端的愤怒。
东方微白,我站在山顶小屋前,望着那座隐约可见的宫殿。那里,水儿睡得正沉吧?
昨夜,我从魉那里知道了水儿现在的情况。在我打算把水儿送离大武时,我便想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水儿成为越瑶。
奉越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在这里,有许多我无法参透的事物,所以当初暗煞的势力无法在这里蔓延,因而这里成了避开暗煞最安全的地方。然而我更知道,越琰会想尽办法把水儿变成越瑶,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那么事已至此,他,越琰,该付出些什么来抚平我的不悦呢?
据奉越的人说,他们的越瑶公主是失踪了。可是,我却不这么想,一个公主,真的这么容易失踪么?我命玄衣暗中监视越琰,又飞鸽传书,让魑带些人手过来。
我没有与水儿见面,只是在暗中观察着她。她,真的忘了自己,变得优柔、抑郁,变得软弱、无措。我离开皇宫,夜风吹在身上毫无所觉,身体的温度变得更低了,原来,我竟是这样愤怒。
我搜寻各种解除催眠术的方法,却一筹不展。若水儿不是水儿,那么我带回她还有什么意义?
玄衣没有从越琰身上找到越瑶的下落,不过他带回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水儿有孕了。原来水儿那时的玩笑是真的,她真的有了孩子!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个孩子不能留下。不论我是否要这个孩子,水儿的身体,是不容许有这个孩子的!
不过……我忽然舒展开眉头,浅浅地笑了起来,也许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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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也依我的吩咐来到了奉越。本来是让魑过来打探越瑶所在,不过,玄衣已经从越琰那里找到了关于越瑶的秘密,越瑶的下落也已经知晓,那么,魑就另有用处了。
越琰要娶水儿。
是时候去见水儿了。
我恢复本来的样貌,在水儿出宫来的必经之路,弹着她最爱的筝,弹她熟悉的曲子。她,是否还会有一丝丝印象?
不出所料,水儿来了。她怔怔地站在我面前,眼中满是迷惘。我把筝给了她,这,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水儿接过筝,瞬间,泪如雨下。水儿很少哭,我也不喜欢女人的眼泪,太懦弱。可是此刻,我却是满心愉悦地转身。水儿的确忘了她自己,可是在她内心深处,依旧还记得我。
是夜,我又去见了水儿。我给了她更多的暗示,她变得更加迷惘了。可是,我也只能如此,记忆是她的,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只能是别人的过去,所以,水儿只能自己去寻找、去回忆。
回到小屋,我便开始研制用于流产的药。我曾想,如果,水儿回不来了,那么就让这个孩子来延续她的生命。不过,现在,找回原来的水儿并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这个孩子就不需要了。
只是……我低头看着已配置好的药粉,无论我怎样精通医术,怎么小心地选用药材,流产对于母体的伤害,怕是怎么也避不了的。
女人的嫉妒,总是无处不在。
越琰的侧妃月华对越瑶的恨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终于不再有耐心等待,开始行动了。我暗中把她准备的毒药调换成了流产的药。
水儿流产了。
水儿很在乎这个孩子,我无法理解。多少父母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把自己的孩子卖与他人;更有甚者,可以为了一些荒谬的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就比如说我的父母。而水儿为什么这么在意孩子呢?
失去孩子,让她的身体极为虚弱,但是她依旧强撑着身子,亲手把一把银晃晃的刀,刺入月华的体内,结束了那个杀了她孩子的女人。那一瞬间,我的水儿似乎回来了。冰冷的微笑,嗜血的神情,那,才是我的水儿!
那种鲜红的粘稠液体,我从来都只是觉得厌恶,可是,从水儿腿间淌下来的,却让我觉得心惊。不,不该是这样的,水儿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不该是这样的啊。
水儿一直昏迷着,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悄悄潜入她的寝殿为她治疗,而收效,微乎其微。水儿身体的损伤远远超乎我的预料。
难道,这真是出尘所说的天命么?
离开京都前,我去了一趟慈恩寺。
那时,我已经出了京都城城门了,可是,我还是调转方向,去了慈恩寺。
很多事,总是这么矛盾。我明明最不屑出尘的言语,可是,我记得最清楚的,却还是出尘的话,十多年前是如此,现今又是如此;我明明觉得他的话,都是无稽之谈,可是,我却总是耿耿于怀。
还记得,出尘曾说过,水儿是在我十五岁之时出现的。可那时,水儿已经三岁了,那么,这三年呢,这三年水儿在哪里?
出尘很意外我会去拜访他,更意外我会问这样的问题。震惊过后的出尘,闭上了眼,念着佛经,并不打算回答我。
“也许你今天的一句话,可以改变很多未来的事。”
出尘沉默许久,“夫人的命盘怪异至极,老僧确实无法回答大人。但是,夫人近日将有大劫,能否化解此劫,就得看大人了。只是……天命已定,世人难违啊。若大人能放下魔心,或许能……”出尘语意未尽,突然顿住了,看了我良久,“天命……天命,何为天命?”继而独自喃喃自语,步入内堂。
天命?
哼,我不相信命!当初若无出尘,今日又怎会有风满楼?
大劫!呵呵,我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可以掌握生死的手,劫有何惧?
可是……
现在,想到紧闭双眼,沉睡着的水儿,我再无法笑得坦然了。谁都救不醒水儿,因为她自己不想醒来。
奉越张贴了皇榜广招名医,我揭了皇榜,进入了皇宫。
白昼里,水儿的脸色愈加显得苍白。
我想,也许我,真的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要把水儿带离这里。我在奉越的人太少,我不可能直接与越琰要人,所以,我要拿越瑶来交换水儿。
越瑶所在的圣殿虽没有太多的侍卫把守,可是里面机关重重,若是只身来去,勉强可以,可是想要带走躺于冰棺内的越瑶,又不触动任何机关,就有些麻烦了。魑的作用,就是为我解决这个麻烦。
我弹着水儿的筝。
那些水儿曾经弹过的曲子,我弹了一遍又一遍。本是生疏的指法,如今,已无比娴熟。可是,不论弹得怎样相似,依旧是不同的。
我想念水儿的琴音。
身后传来些微的动静,我回转身,对上了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不够清澈,不够明亮,不够坚定,可是,这样就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越琰满脸关切地走了进来,又寒着脸出去了。因为,水儿不愿嫁他。他不懂已经成为越瑶的水儿。
而我,原来,也一直不懂水儿。
“因为,你不是我爱的人,因为,我只想嫁一个平凡的男子,过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这,是一种奢望吗?”
水儿的话,直直地撞进我的心里,原来,这才是她要的。对财富的追求,冷酷的手段,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而我却一直没有懂。
婚典的事,越琰根本就没有理会水儿的反对,该准备的,有序地进行着。
宫女们送来了婚典用品。
我站在殿外,听到了水儿的喝斥声,那些宫女一个个惊慌地退了出来。
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慢慢地,又传来一首首完整的曲子。忽然,琴声嘎然而止,我急忙走入内殿,入目的,是水儿蜷缩在地,痛苦挣扎的身影。
我扶起水儿,拥在怀里。水儿那痛苦的神情,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想告诉她,不要再想了,可是,不能,如果这样那么水儿,永远也回不来了。我能做的,就是帮她更快地想起来,想起她是谁。
解除催眠术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我无法知道,水儿最在意的是什么?本来,我以为会是孩子,可是,不是。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忽然,我想起了出尘的话,既然我可以帮水儿度过大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我始终无法确定,但是,我想做一回赌徒,用我的性命作为赌注。
水儿静静地睡着,我为她在婚典时佩戴的首饰细细地淬毒。
孤独一生,是我的天命,因为我是魔,所以,只能孤独。我本不信命,所以我要翻云覆雨,让所有的人,陪我入地狱。我本不识孤独,可是,水儿的出现让我体味了孤独。是不是,真的有天命?
呵呵,就让我与天命赌上一赌。如果,真有天命,如果,真是至死,我都找不回水儿,那么,就让水儿完成她曾经的誓言——陪我一同下地狱,让那些让我失去水儿的人,为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