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全是钱唐那边要解决的事情了。是的,那天他要送我回家,我自然不肯。估计表情和心情都比较激动,说着说着话居然又开始狂流鼻血。钱唐把我带回他家,先给我止血。
曾经也在亓|那里翻到什么医生言情小说。但现实生活里,给我看病的医生都是四五十左右的大叔大妈。钱唐倒是符合小说里男主角的方方面面,他静止的时候比较有仪态。于是很近的距离下,我盯着他高挺的鼻子看。故意对伤口装得漫不经心,指望他对我态度能更好点。
但钱唐比医生更缺乏职业道德。他专著打量我的脸,片刻后,把消肿药膏递给我:“那边有镜子。”意思是让我自己去抹。
我问他:“你是不是也要劝我不要当演员?”
“清官不断家府事。”钱唐回答,随后语风一转,“但是……”
“没有但是。我都这么大了,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那你有什么计划?”
“呃……”我卡壳了,“计划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钱唐看人的时候,那眼神容不得半点闪躲。于是我收到了钱唐首次对我做出的直接人身攻击。
他温和的说:“特长生,你的脑海里全是粉红色的泥巴。”
我讪讪的对着镜子,自己抹完药膏。再厚着脸皮赖在钱唐家沙发上,身上湿,头脑昏,过了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钱唐并没有喊我,然而我依旧睡的非常不踏实。
期间做了几个糟糕透顶的梦。其中一个梦里看到有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我死活认定他是我哥,追着他跑。没一会他就没影了,我正失望,回头却发现他正阴郁地站在我身后——他妈的!请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就这么半睡半醒,突然感觉有人把手探到我衣服里,还正沿着我的腰轻柔的往上摸。刚开始我意识有点浑浊,那人摸得我挺舒服,也就懒得动弹。直到摸我的人低声说:“看起来没发烧。”
就跟有人用刀扎我尾椎骨似得,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妈把我的衣服里里外外再摸个遍,确定体温正常才住手(这时候,我已经被摸得毛骨悚然)。我尽量放松身体,刚想装作自然而然的睁眼,却听到我爸冷冷说:“让她睡,我们上楼说正事。”
我妈轻轻碰我的额头一下,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我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是无名浮尸。等脚步声全部消失,确定身边没活人气息,才掀起眼皮。四周是有点凌乱又带有点饱满的气场,依旧钱唐家专属垃圾场。
我暗自松口气——但我爸我妈怎么来到他家了?
坐起身,客厅里一人多高的电视映着我呆滞苍白的脸。我再认真思考要不要趁机逃跑,然后发现自己鞋没了。光着脚在钱唐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大秋天里在室外演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没意思。我很累,脸上伤口又开始疼,只能呆呆的坐回沙发,抱着厚毯子也不知道想什么好。
再然后,我就又睡着了。
这次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做梦。
太阳要出但还没出那会,六点多左右吧,我被渴醒。这次,睁眼看到的是钱唐。
他正斜躺在我旁面的独立小沙发上,边看书边抽烟。这人和正常人抽烟的姿势不太一样。大多数时间,他只是聚精会神的看书,任烟气自己缓慢的飘,手头上好像闲散的摆弄一个道具而已。
我再盯着钱唐几秒,镇定的重新闭上眼。
“你醒了?”
我闭着眼暗骂无数声,再睁开眼。
“我爸我妈走了没?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一定要当演员。你别问我为什么,我现在解释不好,等以后再告诉你!大不了,我演完这部电影再出国!我绝对不回家住!我——”
钱唐看了我一眼。他似乎一晚上没睡,眼睛带着疲倦,但目光足够锐利到让我猛地住嘴。而我依然不服地看着他。
他淡淡的说:“你父母走了。但他们临走前看到你睡觉的样子,很伤心。”
因为过于担心我爸我妈把我带走。昨天临睡前,我将身上所有衣服的一头,都死死缠在自己手腕和脚腕处,再把另一端和钱唐家的沙发脚系了个碗大的死结。
说实话,如果能找到手铐,我早就想把自己拷在沙发上——
“真的有那么想当演员?”钱唐问我,“当一辈子?”
我沉默片刻。说实话,对他们那个圈的正经性,我仍有巨大怀疑,其实也不太喜欢出现在电视上。但我的确想试试这个机会。也许只因为我从小就不喜欢自己,也许只因为我一直就有强烈想当别人的欲望,因为这是我正大光明假扮别人的唯一机会。
“嗯,我想当演员。”我缓慢的,认真的。假如再当我爸管着的李春风,我真得疯在异国他乡不成。
钱唐合上书,他没有再看我,吸口烟后望着天花板,笑笑说:“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我瞪着他:“……你杀了我吧!”
钱唐平和地说:“我不喜欢给人建议。哎,既然你想当演员。那就来我这里试试看。”
等我把手上的那些布头解开后,他告诉了我三个决定。
“第一,你父母和我昨天晚上商议了后,他们同意让你去做这件事。”(我毫不惊奇的反驳,他们是没办法不同意!但钱唐深深望了我眼,没说话)
“第二件事,你父母把你交给了我。你是我自己文化公司里签约的第一个艺人。”
“第三件事……你在找什么?”
心里的大石落下,我口干舌燥,正找杯子喝水,顺便满屋子找吃的。
“你家除了巧克力和糖以外,有没有其他别的吃的?”
“没有。”
我皱眉:“你就这么对你男朋友的?!”
钱唐走到我面前:“男朋友,在开机前的那两个月,你母亲让你借住我家。至于房租,就从你的片酬里扣。这是第三件事。”
就像钱唐所说,那年最后一个月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我办理休学,准备拍部电影。第二件事就是钱唐创立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而我是他签下第一个艺人。第三件事就是我搬到钱唐家借住。
就钱唐本人和娱乐圈而言,第二件事极为重要。那个取了个假洋名的cyy的公司,两年后就对娱乐圈格局形成巨大影响。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我显然更关心别的。
比如说适应高中生到一个“演员”的巨型转变。比如说我其实不想住钱唐家,隐隐觉得父母想让我留在那个小区,继续干涉我……然而我也知道,和我爸我妈也就只能决裂到这种程度。他们现在的确把我放到钱唐家,最起码这个地方是我自己选择的。等以后更强大起来,我才能彻底脱离他们——哼哼!
钱唐说我偶尔糊涂偶尔清醒,我琢磨他根本没看到我性格里鸡贼的一面。
于是在搬到钱唐家一楼的客房时,我做出了第四个决定。瓜田李下,姑奶奶不要喜欢钱唐了。至少,先把这事放一放。
再回顾时,我发现这第四个决定对娱乐圈、对钱唐,对我本人都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他妈的。
我并没费多少心和西中和班里同学告别。
除了办理休学手续的那天,我特意回班把每天削苹果的水果刀顺走。那会是课间操时间,班里空无一人。叶青已经转了文科班,在楼上的教室。旁边胡文静的座位还是那么整洁,放着一堆闲书。亓|的置物柜门,贴着各种英文贴画什么的。
班里最后的黑板上,挂着本次小考的前三,羚羊的名字赫然在二。那考试名次,基本和我无关了(好吧,以前也和我没什么关)。
为什么即使不出国,也要面临告别?我有点伤感,在原座位坐一会,便锁上班级大门撤了。
后来叶青说课间操结束,全班同学没一个人带班级钥匙,语文老头和全班同学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把门重新开了上课。
我对着电话笑很久,突然跟叶青说:“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面对她,自己有莫名的心虚。
叶青只是轻轻说:“祝你好运。”挂了电话。
——姓名,李春风,十六岁,女。
后面跟着籍贯身高胸围体重,曾经作品一栏是空的。
这就是本人的履历表。
比我实习时交的简历还空,起码那几张照片把我照得不错。
我的演艺生涯,是从吃饭开始积的跬步。
因为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无名高中生,突然入选大制作的电影。我需要“先给别人一个交代”。这“交代”的意思,就是我见了所有与这部电影相关的各种投资制片以及什么什么总。偶尔那些人的面子够大,我还要参加各种饭局。
其中,姑奶奶至少又回答了五百遍“你为什么想当演员”这个鬼问题。后来问多了,我也机智的发现别人并不真正在乎答案,反正你只需要嘿嘿嘿傻乐,摆出一副神经病的嘴脸。那些人会自动脑补一切,什么梦想志愿金钱什么的。
没有过渡,直接步入成年人的社交。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不要脸的真诚态度。幸好那些人很喜欢我,至少他们表现出来的是很喜欢我。
钱唐也笑笑说:“最重要的就是态度。”刚开始我觉得钱唐是在夸我,但事后回想了下,又感觉他在夸别人。
钱唐全程陪着我,抽空也跟我补充了些人名和电影拍摄的基本知识。饭局时候,他让我坐在身边。极少部分的情况下席间会有女宾,钱唐让我挨着她。
假如我再识趣点成熟点,可能会告诉你那饭局有多少勾心斗角和热切秘密。或者坐在我旁边的富商姐姐,她的胸比我整张脸都大——但我压根没管。我光顾吃来着。
头一次搬出家住,但还住同一个院。说实在有点不好受。忘记夜里多少次,我咬着枕巾,莫名想滚回家。还有一次,我甚至习惯性的走到我家楼下,才意识到自己没带钥匙。
于是化悲愤为食量。
饭桌上的男的都在喝酒抽烟聊天,女的基本不动筷子。因此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反正有钱唐在。席间,众人对他突然成立的新公司,感兴趣程度不亚于我。
反正他们社交,我口交(可惜就这么说了一次,钱唐立刻严重警告了我)。钱唐他本人对我的自high冷眼旁观,我偶尔接到他人的探究目光,豪迈的朝他们点点头,接着大吃大喝。
两次饭局之后,甚至还没曝光在公众面前,我就已经在所谓“圈内”声名鹊起。而且有了个特别难听的外号,叫“春娘娘”,而且是钱爷家正当宠的“小春娘娘”。
我向钱唐提出抗议,他却告诉我还有更难听的。
“现在还没正式开始。”钱唐再回过头看我,口气里似乎有深意。
等第四次饭局结束,我被送到摄影棚里试定妆,重新见到卫导。他上下打量我,说了特别简洁的两字“瘦脸”,于是我往后连吃都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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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总是自动踹我下去,大概看我更新太频繁,让我不要写文去享受窗外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