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的蜜月,是在沙漠里和十二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渡过的。月底的时候,信用卡公司为了奖励钱唐买戒指的这笔大支出,给了我俩所谓的“高端顾客”的双人迪拜短途游。
钱唐向来不信免费午餐,他也不想去。最后又是被我强拽着走的。但嘴上说不,身体很实诚啊。在途中,他潜移默化地和个别土豪乘客聊得火热,随后就被拉着各种高尔夫和□□应酬。倒是我因为出来玩又翘了两天课,全程压力重重还不得穿上黑纱独自出门。
阿拉伯国家没什么新奇,都是沙子、太阳和金子。我们在沙漠里住的六星级酒店房间其实都是噱头,复式结构,唯独装修到达金帝巧克力般辉煌灿烂的地步。而在沙漠中央,他们不甘心地搞个帆船俱乐部。路上随手停的豪车也多,在这里只要交点美元,就能驾着不同跑车上赛圈。我四周环视一圈看不到钱唐人影,立马去飙跑道。
但刚兴奋地加速绕到第三圈后,就扫兴发现有人顶着烈日站在赛道旁拦车。
钱唐看我一眼,把我撵到副座。
“为什么不让我开?”
“你不是刚刚开过啦?”
我语塞:“我还想继续玩呀,还是说你不让我继续玩了?”
“都不是,我意思是你刚刚自己玩过了,现在得乖乖坐在我身边陪我。”
但最后结局是,我开车时钱唐晕车了。钱唐开车时我又晕车了。跑车就这点不好,唉。
我只陪钱唐吃过一次饭,在那群乌烟瘴气中年人和他们在迪拜找的女伴间,经历了一遍被猜身份的游戏。究竟我的身份,是钱唐“娶得第二个老婆”还是“颇有深厚情谊的女保镖”。随着年龄的增长,起码这次我没被当成更没分量的货色,让我勉强满意了。
钱唐淡笑着跟他们应酬完,转脸就直接让我别搭理他们,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姑奶奶在度蜜月,犯不着跟任何人生气。更别说每次出门蒙面纱,让人隐隐感到想抢银行的刺激。
在陌生的城市应对完陌生的人,我和钱唐回到陌生的房间,还能和彼此压低音量好声好气的聊天,我觉得我俩都值得发个奖杯。对,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和钱唐结婚的感受,但基本上戴上那枚戒指后,我基本不提高嗓门说话了。这让钱唐越发对我刮目相看。
但我说过,结婚只是结婚,结婚肯定并不总带来好影响。在以前,钱唐经常奚落我对艺术没什么大品味,也试图想提高我各种品位。但等回城后,当我偶尔心血来潮想拉钱唐看电影。他反而表示没时间去看那些垃圾。
“特长生,你想去哪儿看什么电影,我都可以送你过去。但我可不进去看。”
钱唐倒是很乐意和我一起在他家放映室看电影。除了他懒得再在我面前装孙子,我估计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钱唐怕自己那没上保险的车在路边丢了。
在我记忆里,我和钱唐在结婚后有一段时间开支确实有点紧张。倒也不是什么大钱,但就是时不时的小开支得东挪西支。甚至有一段时间,我俩张嘴闭嘴都离不开钱。出去吃顿饭,加一箱油,我们都得计划下日期。
当我发现那点奖学金连他十分之一的车险都交不上的时候,钱唐第一个反应是疑惑问我现在奖学金难道降低了?发挥了一些想象力,说了点云里雾里的,再综合评估了我的智商。直到百分百确定我就算取得目前三份奖学金都依旧不够交车险的时候,钱唐开始提建议让我在接下来的暑期放弃法院实习,来cyy无薪实习替他把保险交上。
我郑重思考了两秒钟,给他一个简单明了的结论:“我□□真不拿我当人啊!”
“拙荆说话如此得体。”
“那你希望我怎么得体啊,你怎么不鼓动我暑假抽空贩毒去啊?”
“不是只有写在刑法上的形式才能赚钱。”他顿了下,“我继续来负责解决生存问题吧。你先把厨房打扫干净,你为什么东西总是乱摆?”
钱唐这种男的,一找不到东西就说老子乱摆。而我安慰他几句:“你也别特别发愁钱啊,我会节省开支,顺便玩命学习赚下学期国奖的。”
钱唐冷冷揭穿我:“不,我看你这样子是不肯玩命学习的。”
“别这么说我啊,我会的。”
“不,特长生,你不会的。”
是,老子确实不会的。但这也就是我能记得钱唐明确说要“养家”绝无仅有的时刻。
我一直没向钱唐承认,第一学期获得的奖学金确实有他的原因。因为参加了钱唐父亲的葬礼,又加上嫁入他家,在论文和期末考试上得了重要教授额外的帮助。但我又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了亏,那是基本和大学同学完全断了联系。
本来我就复读,如今还突然结婚了,嫁的还是跟大学生八字不沾一撇的老年校友钱唐。如果我想在同龄人中混好基本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至少得像钱唐样学会圆滑。但那段时间因为开支问题,我总是回家吃住,除了按时上课,基本成了大学的隐形人。
更倒霉的是,现在同萧磊聊天。他总是望着我戒指发出两分钟之久的“呵呵呵”。他自己一定觉得这种作法特别讽刺,但我觉得他特别没劲。
钱唐这方面,是他主动疏远了曾经花蝴蝶一样的社交生活。他不是二十多岁刚出来什么都不懂,对社交没概念的年轻人。从道理上说,钱唐依旧忙他的工作。电影,电视剧,艺人,跟他那多姿多彩和挤破头想进娱乐圈的人打交道。但经过父亲去世和结婚的冲击,钱唐在大多数时间里显然只想找静静。
属于钱唐的静静,大部分时候是电影,很多时候是书,少数时候是写写字发发呆。总之,他又开始带着一群人来家谈工作,开点小型的私人派对,但鲜少自己再出去。
随着六月份前要写论文,钱唐尽量也不带生人回来打扰我,他甚至还把我当成拒绝社交有力托辞。
“我妻子这方面,学术有忙。”我听他面不改色地在电话里撒谎,“最近这段时间,我同样也同意不方便应酬。”
等放下电话,我赶紧回头对钱唐说:“撒谎!你不是最喜欢和美女加土豪一起吃饭?”
钱唐先无声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没立刻吭声。
这个人估计平时文艺的东西看多了,性格有时候会突然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钱唐就开始找你麻烦。每当这时候,他说的话都特别刻薄。但如今,我至少已经彻底掌握钱唐心情突变前的预兆。比如每当钱唐微微撇下嘴,露出此刻特别冷淡特别讨人厌目光的时候,我就开始有了种莫名预兆,知道他要开始犯神经病了。
就比如说现在。
钱唐冷冷回复我:“谁说我最喜欢和美女和土豪吃饭?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在我面前显什么聪明?”
我不甘示弱,立刻在他面前流利地背了一遍明天考试用背宪法,然后对钱唐说:“你大学毕业啦,你觉得你很聪明啊,有本事把宪法给我背一遍啊?你不用背宪法,你把民法通则挑几条你知道的完整给我背一遍啊?你现在不是开公司吗,把基本税法给我讲一遍呀?”然后我在钱唐发愣的目光里,完整又朗声背了宪法,又把税法挑着背了前几条(我就会背前几条)。
“你不是说你聪明吗?”我问他。
钱唐哑口无言,随后就被我气得上楼自个儿写字去了。
这样的花招玩了几次,当我准备睡觉的时候,居然发现钱唐居然抽空在翻看宪法和税法那些鬼原录。看来为了堵我,他真开始下狠招。
“有朝一日,”钱唐现在又恢复正常了,此刻,钱唐慢悠悠地畅想,“有朝一日,我为你开个事务所——”
我对商业这些兴趣不大,对以后的职业规划估计是当个女法官或者女律师吧。
“法官。为什么?”
我张嘴就胡说:“当了法官后,我就能把好人和坏人都抓进牢里,然后把他们关在一起看他们自相残杀。我在旁边嗑瓜子。”
合上眼睛,还感觉钱唐没有半点声息地盯着我看。我赶紧抬起头来。
“我娶了个反社会的危险人物,对吧?”他取下眼镜。
“对。”
“但我依旧偏心认为你非常可爱。”钱唐亲昵地掐掐我的脸,他心情好的时候,真是特别完美的丈夫,“春风这样可爱又这么难缠。谁生个这样的小女孩,大概都很头痛?”
我没接他的话茬,觉得这无非是钱唐有时候嘴利加嘴贱,总说几句俏皮话挠挠你。而我现在和钱唐关系好着呢,压根就把什么孩子的事抛在脑后。我也不乐意去想他话里隐藏别的意思。
我只希望我和钱唐之间,可以像肯德基菜谱一样永远不会改变。请相信我,他刻薄我的时间绝对比我忽悠他的时间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