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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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助理办事效率极高,当穆昱宇赶到警局的时候,正看到他的御用律师王博明带着助理将孙福军保释出来。隔着车窗的有色玻璃,孙福军的脸色看起来透着奇异的青,眼神锋利如刀,抿着嘴,神情静默,但他身上静静散发的气势提醒旁人,这是一个真正摸过枪杀过人的战士,只要他认为有必要,那么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走谁的性命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然后,当这个男人看到原本蹲在门口,这会看到他出来,喜上眉梢跑过来的少年和少年身后跟着的瘦削女人时,他犹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的气场奇迹般地消弭,浮上脸颊的,居然是一如平常的憨厚笑容。

穆昱宇坐在车里,皱着眉头看车外两男一女上演的这场催人泪下的重聚,仿佛他们原本是相爱相亲的恋人,可造化弄人,非要隔了生离死别,历经流离失所后,才终于再度相逢一般。穆昱宇不知为何,觉得这一幕分外媚俗,就像三流电视剧演的情节,每个动作都充满令他反感的元素,那些“你终于没事了”,“别为我担心”,“我说过我们终究会再见”之类的恶俗台词突如其来冲进他的脑袋,一句句都分外应景,一句句都分外令穆昱宇感到被嘲弄的怒意。

这是在干吗?他妈的演王宝钏还是演薛仁贵?

他冷冷一笑,对一旁的林助理说:“下车。”

林助理跟他好长一段时间,从他的语气就听出他心里不高兴。他虽然不明白原因,却懂得不要去承担老板发怒的后果。他迅速打开车门先下车,然后恭敬地站在车旁,拉着车门等穆昱宇下来。穆昱宇正了正衣袖,钻出车门,面色阴沉地看向孙福军他们仨,林助理察言观色,这时忙冲孙福军喊了一句:“大军,先生来了。”

孙福军有些诧异,但立即又感动又惭愧地跑过来,冲他弯腰鞠躬说:“谢谢您先生,对不起,给您丢人了。”

“你也知道啊,”穆昱宇冷淡地说,“我还以为你英雄救美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干吗呢。”

“对不起,”孙福军羞愧地说,“我太冲动了,可当时的情形您是没瞧见,我……”

“原因我没兴趣听,”穆昱宇挥手打断他,口气生硬地说,“我只看结果,孙福军,你这次的行为损害了你的声誉,也间接令我蒙受损失,最关键的,它让我对你的专业素质深表忧虑,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这样的性格是不是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是不是还敢把性命交给你保护?”

“我……”孙福军涨红了脸,惶急地说,“先生,先生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影响工作的,我……”

“你的身手是不错,为人也靠谱,但也就仅此而已,你该知道,具备这两样优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品德,我欣赏你,可不代表没人能取代你的工作。”

孙福军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他握紧拳头,半响憋出一句说:“对不起,穆先生,让您失望了。但今天的事,我不后悔。”

“你说什么!”穆昱宇猛然提高嗓门,疾言厉色问,“你有胆再说一遍。”

“对不起先生,我知道我闯祸,我不称职,但,”孙福军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大声说,“今天的事我不后悔。”

穆昱宇死死盯着他,然后点头说:“很好,带种,可惜你没脑。”

他转身不再理会孙福军,对林助理冷声说:“通知财务部给孙先生结算,多一个月工资,从今天起他跟咱们没关系,明天开始你给我找人替他的位置,这次你多留点神,我希望招个真正知道这份工作该干嘛的人进来!”

说罢,他直接打开车门,跨进车内,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对司机说:“走。”

“去哪,先生?”

穆昱宇愣了一下,是啊,去哪呢,他微一沉吟,哑声说:“回家。”

“是。”

车子瞬间发动,这时车窗却传来噼里啪啦的敲打声,穆昱宇一转头,却看见倪春燕焦急地打着车窗,嘴里喊着什么。

不用听也知道,她一定是想替孙福军求情。

求情?可她凭什么?

穆昱宇愈发烦躁,冷声说:“别理她,赶紧走。”

司机不敢怠慢,加大马力往前开,很快就把倪春燕甩在身后。

可就在这一刻,穆昱宇鬼使神差地扭过头,他看见倪春燕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的车,她脸上的表情由焦急内疚渐渐转为绝望,最后她茫然地停了下来,愣愣地站在路中央,看着车子越开越远,那个模样,就像她已经目睹了几千次几万次一样。

就像她追了几千次几万次一样。

有风,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又把她扎在脑后的长发狠狠甩到前面来,她的脸在凌厉的黑发中显得如此笔墨黯淡,她的表情,她亟待表达的意愿,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可她还是站着,就在那,用尽力气,只是站着,目送自己远离。

穆昱宇心里突然就跟被针刺到一样微微发烫和发疼,他想这个女人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目送过自己?在十六岁浑身长刺的青葱岁月,在自己人生中无数个毫不在意的转身的时刻,在那些匆匆往前,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背后凝望的年月,这个女人是不是也试过这么站着,目送过自己?

他握紧拳头,几乎就像脱口而出说一句“停车”了,可这句话在喉咙口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是的,就如倪春燕没有立场替孙福军求情一样,他穆昱宇,也没有立场停车,只是为了让这个女人不绝望。他根本不愿意,也不能够,去亲手导演一场媚俗的,老朋友握手言和,富翁良心发现,昔日浪子今回头之类的烂剧。

那不是他。

穆昱宇不再紧绷身体,他试图将脑袋靠在座椅后背上,命司机打开音响,少顷,柴可夫斯基《c大调弦乐小夜曲》响了起来。他完全没料到会突然听到如此温情柔美的乐曲,随着弦乐舒缓而坚定地推进和鸣,他突然感到某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像身体内部,有一部分被艰难地剥落,在那个剥落的过程,鲜血淋漓。

可不正是这样,不正是因为不断剥落身体内部不必要的成分,人才能一往无前吗?

为什么那个女人犹如木偶一般站在马路中央的身影就是挥之不去?它如同一柄手术刀,直切内心,迫使他意识到,有很多的剥落并不成功。

比如他其实一直记得那个十六岁少女明媚的笑颜,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豆蔻年华中,她冲他毫无保留地绽放过,那种美丽,只需见识过一次,便再也终身难忘。

还有那个三十岁女人瞪着三轮车从自己身边经过时的情形,分明很单薄,瘦弱,浑身上下充满底层人那种为生活所迫的厚重无奈感。可与此同时,他就是记住了女人对自己弟弟的轻言细语,她说,我倪春燕的弟弟怎么会笨?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掷地有声,那样子可真倔强,倔强到令人不得不正视。

穆昱宇在弦乐的轰鸣声中闭上眼,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倪春燕朝孙福军奔过去,她好像是想哭的,可偏偏忍不住要笑。她身上经年的愁苦,只有在笑的时候才得以消散,仿佛又令人瞥见那个十六岁的少女,那时她颜色正好,那时她笑如春花。

那时,令她笑着跑过来的对象是自己。

“老公,我跟你说,就算咱们俩分开十几年,也只有你认不出我,没有我认不出你,晓得吧,甭跟我扯什么为什么,这么跟你说吧,因为老娘这辈子就这点念想,就想霸着你,占着你,让你娶我,让你眼里头只能有我,让你方圆十米之内只能容得下老娘一个人,别的狐狸精都他妈给我滚蛋。”

那个怪梦中的倪春燕笑语盈盈地对着他。

穆昱宇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嘴唇颤抖得厉害,他哑声说:“再说一遍。”

“你耳朵聋了?不行不行,”倪春燕红了脸,“好话只一遍,你听不见算了。”

“再,”他竭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再说一遍。”

“真是,老夫老妻,还要人家肉麻,行行,听着啊,”倪春燕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说;“就算咱们俩分开十几年,也只有你认不出我,没有我认不出你,晓得吧,甭跟我扯什么为什么,这么跟你说吧,因为老娘这辈子就这点念想,就想霸着你,占着你,让你娶我,让你眼里头只能有我,让你方圆十米之内只能容得下老娘一个人,别的狐狸精都他妈给我滚蛋!满意了吧?”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干涩的木头被风吹响。

“这有什么为什么呀?”倪春燕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头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因为我喜欢你呀,笨老公。”

“穆昱宇,我喜欢你。”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三十岁的妇人,满眼柔情,对他说,“我喜欢你。”

“有多喜欢?”他继续听见自己像白痴一样追问。

“就像冬天喜欢吃烤红薯,夏天喜欢吃冰西瓜。”倪春燕咯咯地笑着,“就像箪诚不冻约t幔拖裥〕不锻娴椤!

“先生,先生,到了。”

穆昱宇猛然惊醒,他睁开眼,车窗外是穆宅那栋后现代建筑,天色已晚,屋内灯火通明,可他在二楼的卧房却一片漆黑。

司机鸣了两下喇叭,才看见大门打开,那边宅子门户大开,管家领着一帮人匆匆忙忙跑出来,似乎准备迎接他。

这一刻,他不是别人,正是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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