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满地的尸体堆中爬出来,一边忍住呕吐的欲望一边用有些呆滞的黑色大眼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
没见过的服饰,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地方。
三个没见过构成了一个命题。
她悟了。
她也许可能大概,刚刚开启了她的第二次人生。
下一刻,黑暗毫无前兆地拜访了她。昏迷前,她本能地感到诧异——这具身体不应该这么虚弱的啊……
可惜,意志力超越一切的奇迹没有发生,地心引力战胜了她试图保持清醒的努力。
再次醒来,她手脚被缚,倒挂在一个不甚宽阔的肩膀上晃悠着被迫移动,两旁的风景唰唰唰地飞逝。
胃被挂着自己的那块硬硬的肩胛骨压迫着,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她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幽怨绵长的……叽里咕噜声。
在树顶上迅速起落的,不甚宽阔的肩膀的主人,当然也听到了这就在耳边响起的令人尴尬的声音。
他或者她,无视了这个声音。
了解到这个“他或者她”并没有停下喂食的打算,倒挂着的小姑娘想——我还是继续晕着吧。
这一晕,就足足晕了一天。
日薄西山。
小姑娘睡饱了醒来,被那燃烧一般的火云刺得眼睛几乎流下泪,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转头看向正盯着她看的一干白衣人。
她瞪着那个熟悉的符号,刻在金属的护额上。
如此熟悉,却也如此陌生。似乎应该记得的某些东西,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怎么挖也挖不出来。
难道我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老年痴呆?小姑娘扁了扁嘴。
小姑娘在震惊的同时,木叶的医忍们也在震惊。
这双眼睛……!
看守病房的忍者之一双手结印,“biu”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还是这个忍者,带了个斗笠老头“biu”地出现,老头研究了一下小姑娘的眼睛,又让那个忍者“biu”了两次,带来了两个严肃过剩的大叔。
病房立刻显得有些拥挤。
这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小姑娘怒!
两个大叔没有多余的动作,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们都笔直地望着小姑娘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小姑娘自己也想知道。她撑起上半身,从病床旁的玻璃窗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小小的脸,两道弯弯的眉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还有……与脸的大小极为不协调的无光黑瞳,更可怕的是,那对黑色瞳仁几乎占据了眼眶的五分之四。
这绝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外貌啊啊啊……
她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僵硬着回过头,对上一双同样没有神采,瞳仁几乎占了眼眶五分之四的,除了颜色不同,其他特点都一模一样的……白色眼睛。
那双眼睛周围都暴出了青筋。
此情此景,让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有一种正在照x光的感觉。
“日足,你吓到她了。”老头——三代目叼着烟斗,却没有阻止的实际动作,“怎么样?这个丫头和日向一族有没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白眼的变异?”
“这双眼睛的确很像,但看不出什么异常。”日向日足摇摇头,看向同样以写轮眼扫了一遍的宇智波富岳。
宇智波一族的族长大人微微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也可能是年纪还小,血继没有觉醒。”日向日足又说,“总之,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我也是这个意思。”三代目赞同,上前摸了摸正满脸无辜加无知的小女娃的脑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一个人要健忘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小姑娘黑线,然后恍然大悟——她还是个小孩子嘛,于是也很符合小孩子风格地乖巧地摇摇头。
确认的事情有一件——在这个人人都说着日语的地方,她的中国名字很明显不适用。
“那么我给你起一个吧,让我想想……”三代目吐出两个烟圈,被小姑娘撅着嘴摇头的动作打断了思考。
小姑娘操着奶声奶气的腔调说:“要面具大……姐姐起名字!”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好吧,她只记得那头戳得她相当不舒服的长发。怎么说,那都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遇到的活人,理当拥有她的命名权。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老人的命名能力感到相当不安。
三代目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瞥了一眼某人,纠正道:“那不是姐姐,是哥哥。丫头想见那个哥哥?”
小姑娘歪歪脑袋,重重地“嗯”了一声。
三代目对一旁守着的忍者耳语几句,于是苦命的忍者第三次“biu”了出去,带回一个穿着便服的少年。
“火影大人,父亲大人,日向大人。”
少年一连三个“sama”让小姑娘有点承受不住,不过她没有太在乎这个。她盯着少年的脸说不出话来。
“鼬啊,看来这丫头挺喜欢你的。”三代目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沉默的宇智波富岳,“怎么样,干脆就在宇智波族里找一家没有孩子的照顾她吧。”不等这位族长大人回答,他将一张老脸笑成菊花状,“她是你捡回来的,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宇智波鼬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站在原地思考起来。小姑娘指挥着小手小脚蹭下床,赤着脚向那个美少年走去。
空洞的大眼睛完全掩饰了她心里的花痴想法,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摇摇晃晃地朝鼬走去,突然一个趔趄,鼬当然重心前倾蹲下去扶她,而小姑娘也下意识地想拉住那个伸到眼前的手来保持平衡。
一拉一扯下,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显得特别刺耳。
鼬面无表情地托着右手手腕,“……可能,骨折了。”
一旁的医忍急忙围上诊断,结论也是——骨折,而且是以极大的力气轻松折断的。
在听到这个结论后,三双眼睛同时盯上了显然的罪魁祸首。
“血继?”
日向日足摇摇头,“没有查克拉的流动。”
这份怪力,简直就是纲手第二啊……三代目留下一滴冷汗,而且还是单纯的肉体力量……
我……我做的?小姑娘盯着那以异常的角度扭曲着的手腕,眼眶里眼泪开始打转。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自己这身怪力?这种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鼬先去把手腕处理一下吧。”
三代目发话,鼬当然是遵从,只不过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着泫然欲泣的小姑娘说:“萤火,怎么样?”
“什……什么?”小姑娘已经开始抽泣了。
“就这个名字吧,挺可爱的不是么。”
宇智波一族的大少爷留下在这种情况下着实很诡异的一句话之后,随着医生向手术室走去。
呆立着的小姑娘——更名为萤火,却确实地感觉到——她被安慰了。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对四岁的小女孩,还是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
萤火在黑暗的囚室里缩成一团,也许那些大人认为四岁的小孩子不可能记得这一切,但是她不同。
她很清楚,那些人对她做的所谓“身体检查”,有很多超过了安全的界限,就差没把她活体解剖了。
与此同时,一份报告书也放在了三代目火影的办公桌上。
四岁的不成熟体,恢复力、肌肉强度都超过常人,对大多数药物存在抗体,有进行过药物改造的痕迹。
“还只是个孩子……”三代目放下报告书,叹息。
四岁。四年前正是忍界大战的高潮,会这样培养后继者一点都不奇怪。
他叼着烟斗走进了木叶医院的地下囚室,这是为那些具有危险性但需要治疗的忍者们建造的,现在却用来关一个小孩子。
一个有着可怕臂力却无法控制这份力量的,茫然无措的孩子。
他走进空气流通不畅,因而显得格外潮湿的小房间,一眼就看到萤火将自己蜷成一团躺在石床上,身体正在不正常地痉挛抽搐着。
一旁的医忍还没来得及警告,三代目已经伸出手去碰到了小女孩的身体,只是稍微接触之后他就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收回手。
……电流?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二十个小时以上了。”医忍解释道,小心地将小女孩的衣袖拉起,白皙圆润的胳膊上一道道血痕凭空出现,“原因不明,我们猜测,据她本人所说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了,这会不会是身体保存的记忆。简单来说,就是她在睡梦中重新将她失去的四年进行了一遍。”
睡着,或者说昏迷更为恰当,辗转反侧的小女孩突然惊叫起来,剧烈的挣扎动作让她身下的石床变成了一堆废料。
她反复叫着一个字,而这个字,让最强忍者村的首领,火影三代目为之色变。
——“蛇!”
三代目想起,宇智波鼬得到的任务本就是确认大蛇丸的隐秘实验室这一情报,答案昭然若揭。
即使是面对影极敌对忍者也未必会动容的火影三代目,能让他动摇至此的,除了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大蛇丸,没有其他人。
部下的劝说无法使他改变主意,他呆在萤火的床边,等她醒来。
要问的问题很多。
她和大蛇丸是什么关系,大蛇丸那藐视自然规律的实验进行到了什么地步,那个不肖的徒弟在哪里做着什么……
很多很多,但当他终于等到小女孩睁开眼睛时,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这太过残忍。
有时候,忘却反而是一种幸福。
刚被鼬带回来的那个,不会控制自己力量,做错了事情会怕得哭起来,自以为能够掩饰那些小小的谎话的女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眼里,真正是死水一潭。
这是他的罪孽,三代目看着萤火想,是他教出了那样一个出类拔萃但藐视人伦法则的弟子,是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将那个弟子抹除,是他……间接地造就了一幕幕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