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心一惊, 似乎有道几不可见的念头在脑海模糊闪过,待想要理清时, 那念头却已消逝不见。
“此事,还有何人得知?”男子沉声问道。
秋菊在心底仔细想了想后, 回道,“除了替二殿下书房扫尘的夏荷,再无第三人得知。”
男子点了点头,再次开口时话语里溢满了显而易见的警告,“此事你且咬紧了牙关,若走漏半点风声,本官为你是问。”
“是。奴婢万万不敢。”秋菊身子一抖, 连忙掬身行礼。等了半晌见无人回应, 这才试探着抬头看去,空无一人的四周,早已没了那男子的身影,秋菊徒地松气, 紧绷的心松懈后, 身子竟有些站立不稳亟欲瘫倒在地。
为了钱财而让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殿下,太子殿下,”墨卿被李弘一路拉着走进内殿,见他目色黯淡,眉宇间满是抑郁,墨卿伸手拽住李弘, 望着他的后背小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可是为贺兰公子……”
“墨卿!”还未说完,便被李弘厉声喝断,“本太子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墨卿手徒地一松,心在瞬间有着死一般的沉寂。静默半晌后,自嘲般笑道,“是,墨卿逾越了。”
话音刚落,便被身前那人狠狠揉入怀中,墨卿的心猛地一颤,平静的心湖顷刻间掀起一丝翻腾。
“敏之,敏之……”太子捏住墨卿的下颚迫他抬头,双唇重重覆了上去。湿滑的舌长驱直入撬开他的牙关,霸道而热烈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津,纠缠着他的舌狠狠吸吮,仿佛要将他融入骨髓般缠绵缱绻。
一手紧搂住墨卿的腰身,一手探入他的衣襟内搓揉游移,李弘混乱而狂烈的拥吻着墨卿,倾尽所有柔情渴望,“敏之……敏之……”
墨卿回应着李弘的吻,心跳急促颤动的同时,身子不由自主地靠李弘依附了过去,“太子……殿下……”
李弘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清减的眸子透过墨卿看向更远的前方。感觉到怀中人儿思绪的迷乱,李弘猛地将他推开,在墨卿惊诧的眼神中,踉跄地往内殿走去,“不……我不能……”
“殿下!”墨卿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李弘的背影,心象是被刨空了一大半,站直的身子缓缓往后靠在梁上,手指紧握成拳似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殿下,您为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值得……
静夜,月光柔和明亮。银辉绵延洒下,光影滑落在屋内,朦胧勾出一层圣洁的光晕。
清风徘徊窗边,带着迷蒙的静懿覆上床上之人,流连忘返般恣意窥视着他不安的梦境。
“狄大人,”梦里,那张有着皓玉一般绝代容颜的人儿,正望着自己煽然媚笑,“你可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长安第一美人,贺兰敏之。”
薄雾缭绕周身,狄仁杰越过那人往前走去,画面徒地一下扭曲,一顶八抬锦榻横街而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狄仁杰坐与马背上,静静看着那锦榻上的人倨傲扬头,语气甚是轻蔑,“狄仁杰,你可想仔细了。没有我贺兰敏之,你休想在长安立足。”
是冷笑还是讽刺?狄仁杰已记不清当时的回答。直到那张绝美的脸庞倒映在眸底时,他才矍然回神——那人竟敢公然进狄府媚惑自己!
“狄仁杰,”那人缠绕上自己的身躯,低沉的口吻响在耳边,清悦却携着三分惑人,“狄仁杰,普天之下,能与之匹配的,除我贺兰敏之外,再无他人。”
狄仁杰扭头看去,那人面容一闪,瞬间消失在了迷雾深处。
“老狐狸。”熟悉的唤声在背后响起,狄仁杰闻声回头,同是一人,再度出现时竟仿若洗净铅华般清雅脱俗。
“你分明就是一只狐狸,专门与我作对。”那人眉眼微扬,眸子澄澈无垢,气宇雍容清贵,静如云染纤尘不沾,动似风舞清扬悠然,“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各不相干才是上策。”
狄仁杰终究未能忍住嘴角的笑意,几步上前正欲去拽那人的手,迷雾骤然消散,透凉的溪边他震惊的看见自己如同被魔魇了一般,衣衫不整的强要着身下的人儿。
狄仁杰狠狠一震,趔趄地往后退去,全身泛起一层冰冷的凉意。
正欲上前拉开那入了魔障的自己,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后方突然涌出,狄仁杰还来不及做多反应,便被那漩涡般黝黑的深渊全数吞噬。
猛地睁眼,狄仁杰躺在床上怔了半晌神,涣散的思绪才开始逐渐回笼。
是梦……
狄仁杰长吁出一口气,轻轻阖上眼帘,将身体内那狂烈跳动的心强行压了下去。
亦是真实……
吵杂的喧闹声传入耳中,敏之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头顶,却仍遮不住喧哗从耳蜗丝丝灌进。
敏之叹气起身,慢吞吞的穿好衣衫走出门外,只见一丫头从前方兴冲冲跑过,忙喊道,“站住!你跑什么?”
那丫头见是敏之,吓得脸色一变,赶紧走了过来俯身行礼道,“回大公子,武家承嗣公子回朝,奴婢们赶去瞧热闹。”
“武承嗣回来了?”敏之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际澄净,蔚蓝的天幕下,偶有几片白云悠然飘过。
“我也瞧瞧去。”敏之扬唇一笑,转身朝门外走了去。
刚出太尉府大门,只见正街上两队人马缓缓走过,被簇拥着策马迎面而来的那人,锦裘玉带,鲜衣怒马,面容温润如玉,眼波明亮似月,起笑间,眉间眼角笑意盈溢,说不出的俊朗飘逸。
他就是武承嗣?!
看着那人隽美无俦的脸庞,敏之竟怔然迷失在他含着温柔笑意的清亮黑眸里。那人带着清净气质的荣华,让敏之无法转移视线,有种不知名的感觉,瞬间扯动了他的心弦。
马上那人策马行过,在经过敏之身边时,朝他礼节性微微点头,陌生而疏离的眼光不过是惊鸿一瞥,却令敏之心恍然一悸。
敏之伫立原地盯视着那人缓缓行远,一股高贵淡雅的熏香在他走过的地方轻悠飘散,隔着满树繁花看着街道的尽头,敏之抿唇而笑。
这个人,就是武承嗣……
敏之笑着奔回屋里,唤来侍女更了衣后,刚走出太尉府准备进宫,一侍从手持简帖上前行礼道,“大公子,国老派人送来简帖一封,请公子过府一叙。”
“长孙无忌?”敏之高涨的心立时降到冰点。接过那帖子翻开随意瞅了两眼后,敏之头也不抬的问那侍从,“什么时候送来的帖子。”
至今为止,这唐朝的字虽还认不得全部,但比较靠谱的繁体字还是能揣摩出几个来的。
“回大公子,”那侍从答道,“就在方才。”
敏之捏着那帖子在手心轻拍两下后,抬眼看了一眼路的尽头,开口道,“去丞相府。”
等下人备了马车行至长孙无忌的府邸门前时,等候的侍从丫头早已站在门口迎候。
侍女引着敏之进入正厅,长孙无忌从侧门走出,拱手笑道,“贺兰公子好脚步,老夫这帖子才送去不久,公子便亲身而至。”
敏之笑着谦让了一番后,在右侧的首位坐下,道,“长孙大人既有传召,敏之怎敢不来?”
看着坐与对面之人,敏之眼尖的发现他眼底晕着一圈黑影,脸容苍老憔悴,样子也大不如前几日那般精神奕奕。
察觉到敏之的打量,长孙无忌也不避忌,直言道,“这一次请公子前来,原是有一事相求。”
敏之正了正神色,似笑非笑道,“长孙大人有何要事,只管吩咐便是。只不过,大人确定,敏之可信?”
长孙无忌倒也不含糊,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不可信。”顿了顿,接着又道,“但狄仁杰可信。”
见敏之眼底疑惑浮动,长孙无忌正欲说话,见丫头上前敬茶,便道,“你们且先退下。”
那丫头将茶递放在桌上,后退数步带着其他侍从一同退出正厅。
等厅内再无第三人时,长孙无忌颔首道,“这朝中内里关系复杂紊乱,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无心包容太子。贺兰公子可救太子,也是唯一能救之人。老夫大限将至,也少不得豁了脸皮来求公子相助。”
一席话落,敏之心下一惊,反射性转头看了看门外,见无旁人,这才沉声道,“长孙大人竟在自家府中说这不大敬之言,难道不怕……”
“老夫何足畏惧?”长孙无忌捏着胡须,眼底满是正气凛然,“老夫自知言行举止皆在武后掌握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处又能畅所欲言?”话锋陡地一转,道,“血亲终究敌不过权势的熏灼,太子殿下如今祸兮将至,老夫只能求公子,极力护他周全。”
“等等,”敏之抬手挡下长孙无忌的话,有些头昏脑胀道,“你把我说糊涂了。为何我能救太子?这事跟狄仁杰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护了太子,万一皇后娘娘不允,反而拿我开刀呢?”
长孙无忌长声轻叹,眼底滑过一丝无可奈何,“太子心系全在公子,若公子有意相护,自能保他周全。皇后娘娘素来看重狄仁杰,可护公子之人,非他莫属。”话落,见敏之似有疑问,便补充道,“武后之心,世人尽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凡是江山有阻之人,她都会斩草除根。而治国之才,则是她现在最为或缺的,所以狄仁杰,她不会轻易割舍。贺兰公子,”长孙无忌盯视着敏之的眼睛,正色道,“今日之言,不出三刻便会传入武后耳中。老夫大限已至,太子殿下,就交托给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