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跟着崔畅然一块儿下了楼,她要回学校,崔畅然要去见一个猎头,两人恰好同路,崔畅然便开车载许棠一程。
在车上,许棠笑说:“你爸妈感情真好。”
“哎我可受不了他俩,每天都这样,腻得要命。”崔畅然笑说,“我爸是入赘的。当年全家反对,但我妈就是认准了我爸,跟家里抗争了好几年。我外公外婆看她年纪大了,再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最后终于松口。结婚以来两人就这样,也不管有没有外人。”
许棠笑说:“学姐,你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真觉得苦恼。”
崔畅然嘿嘿一笑,“我妈小孩子一样,从小被宠到大,性格很任性,也亏得我爸能一直包容她。”
许棠笑看她一眼,“你呢?”
“我,我怎么?”
“刚刚阿姨说的,你……”
“哦!”崔畅然笑了一下,难得脸上现出几分腼腆的神色,“上回跟你说的那酒店小开,记得吗?”
许棠惊讶,“你跟他……在一起了?”
“嗯……其实也没怎么明说,心照不宣吧。”
许棠好奇不已,“什么样的人?”
“脾气挺温和一人,我跟他很聊得来,他也是枝川大学毕业的,大我五岁。”崔畅然抿嘴笑了笑,“他要投资我的创业项目。”
许棠认识崔畅然多年,知道追她的人不少,不敢追她的人更多。崔畅然家世好,性格高傲,眼光自然也不低,到现在这个年岁,还没谈过恋爱。这次破天荒如此欣赏一个男人,在许棠看来也很意外。
“有照片吗?”
“我手机里没存,反正长得还挺帅,有点儿……”
“嗯?”
崔畅然目视前方,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你见了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跟男朋友吃饭的时候,顺带喊上他,”
许棠也分外好奇能让崔畅然青眼有加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场掏出手机,给周险发消息询问时间。
崔畅然看她一眼,“你总算把你那破手机给换了?”
“哦,这是……周险给我买的。”上回手机被拦路那几个酒鬼摔坏了,第二天周险就给她买了部新的。
崔畅然笑说,“你男朋友看着挺粗野爷们一人,没想到还挺有心。”
许棠笑了笑,跟周险定了时间,问崔畅然:“这周六晚上,你有空吗?”
“有空,我最近也就见见猎头挑一挑靠谱的程序员,没别的事。那就周六?吃饭地点回头我发给你。”
许棠应下,又问崔畅然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摄影展上偶然认识的,我跟他看中了同样一张照片。”
许棠笑说,“真有缘分。”
“跟他认识很顺理成章,但把他发展成我男朋友,费了我不少劲。我觉得他这人有点儿……”崔畅然斟酌了一下用词,“厌世?虽说是开酒店,家里也有钱,但他对名利这些很不在意,做任何事都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后来他跟我说,可能跟他家庭有关,父母感情不和,父亲又有点偏执,经商也不是他本意,是被家里逼的。”
“这种性格的人,是不是……”
“不大好相处?”崔畅然笑了笑,“是不怎么好相处,有时候猜不透他的想法。不过他对我真的不差,我觉得他很信任我,不然不至于告诉我这些事。”
片刻,崔畅然意识到自己提起这人就没完没了,“哎,怎么一不小心跟你扯了这么多。我以前还嫌朋友谈恋爱黏黏糊糊的,现在自己也这样。”
“没关系的学姐,我愿意听。”
崔畅然笑看了看许棠,“那以后恐怕有得你烦了。”
车很快到了学校,许棠拉开车门,下车前崔畅然嘱咐她:“周六可别忘了!”
崔畅然请客的地方,是独门独户的私家菜馆,隐身于闹市,要不是有人指点,压根找不到。
深秋细雨蒙蒙,小院儿里几杆修竹,挑着两盏灯笼,朦胧红光,映得雨丝发亮。
服务员领着许棠和和周险到了包厢,一推门却见崔畅然正在沏茶,小铜壶壶口热气袅袅,空气里一股茶烟的清苦香味儿。
“许棠,周先生,坐。”崔畅然指了指对面,将两只杯子轻放过去,“你们先喝点儿茶。”
许棠将周险脱下的外套搭在一旁椅子上,拉着周险坐下。
崔畅然把小铜壶仍旧放回炉上,拿毛巾擦了擦手,看向周险,笑说:“早该做东请周先生吃饭的,一直没腾出时间。”
周险淡淡说道:“客气了,崔小姐照顾许海棠这么久,这顿饭本来应该我请。”
许棠听他们一口一个“先生”、“小姐”,没忍住笑了。周险微微挑眉,立即向她瞥去一眼。
“谁请都一样,我跟许棠熟,真不用这么客气。”崔畅然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你们尝尝,不知道合不合口味?这是我刚弄来的一点大红袍,本来孝敬我爸的,他喝了两口嫌质量不好,又丢给我了。”
许棠忙说,“都可以的,好不好我也喝不出来。”
崔畅然笑说:“我妈还说你文静秀气,是真正姑娘家该有的样子,怎么在这种地方这样不讲究。”
许棠还没接腔,却见周险直瞅着她笑,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她这样也能跟“文静秀气”扯上关系?
许棠不理他,问崔畅然:“学姐,你不是说今天你男朋友也会来吗?”
“哦,在路上了,跟吴翰墨一块儿过来,估计还有十分钟就到。”
这时候周险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看了一眼,站起身,“我接个电话。”
崔畅然看周险掩门出去,瞅着许棠笑说:“上回没仔细看,这回一看我更确定了。”
“确定什么?”
“我第一眼就觉得了,周险跟我男朋友,两人长得有点像。”
许棠一怔,心里莫名一咯噔。
崔畅然接着说道,“还有更巧的,我昨天跟他说了要请你吃饭,我一提你名字,他说他认识你,以前教学实习的时候……”
“学姐!”许棠慌忙站起身,差点掀翻了桌上茶杯。
崔畅然莫名,“怎么了?”
许棠往门口看了一眼,从门缝里能瞧见周险身影立在廊下,“……这顿饭我不能跟你吃了,对不起!”
崔畅然忙跟着起身,伸手去挽许棠胳膊,“什么情况?”
许棠挣开她手,“具体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对不起!”她匆忙忙拿起自己和周险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推开门向着檐下飞奔过去。
周险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已被许棠一把抓住。
“周,周险……我们走……”
周险神色一凛,“出什么事了?姓崔的说了什么?”
许棠摆头,抓住他胳膊往外带,“先走,回去路上我再跟你说。”
“许海棠……”
许棠快要急哭了,“相信我,照我说的做好不好?”
周险一顿,摁了电话,抓住许棠的手,“行,听你的。”
崔畅然追了出来,看着两人步履匆匆,已到了门口,高喊一声:“许棠!”
许棠回过头来喊道:“学姐!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你解释!”
外面秋雨潇潇,也顾不上打伞,许棠拉着周险出了餐馆门左拐,刚走出去五十米,却见前方两道身影正匆匆赶来。
许棠脑袋里嗡的一响,慌忙拽住周险转过身去。
身后吴翰墨喊了一声:“许棠!”
许棠充耳不闻,扯了扯周险衣袖,“赶紧走!”
周险纹丝不动。
许棠一愣,还没说话,周险抓住她手腕,将她抓着衣袖的手撇开,转身,一手插进裤袋,目视前方。
许棠吓得心脏一颤,没忍住抬头看去,却见他目光沉冷,嘴唇紧抿成刀刃似的一线。
前方,吴翰墨身旁那人也停了下来。
千想万想,没想到崔畅然所说的酒店小开就是陈一鸣;也没想到那晚在酒会上碰见陈一鸣压根不是什么巧合。
许棠暗骂自己一句,硬着头皮牵了牵周险衣袖,小心翼翼喊他一声。
周险恍若未闻,目光刀锋似的定在陈一鸣身上。
吴翰墨也隐隐觉察出气氛不对,张了张口却没敢出声。
气氛剑拔弩张,许棠紧张得心脏噗通乱跳,只得安慰自己,这儿不是小地方,两人再怎么隔着血海深仇,不至于当街动手。
过了很久,却见陈一鸣向着这边迈了一步。
许棠当即觉察到周险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下颔紧绷,气势凛冽似有实质,仿佛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这什么情况?”
身后骤然传来崔畅然的声音。
许棠吓得几乎无法呼吸,这会儿见崔畅然出来,顿时安心了几分,声音颤抖道:“学,学姐……”
崔畅然看了看周险,又将视线投到陈一鸣身上,片刻,笑了笑说:“许棠,你不是说临时有事先走吗?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我们马,马上就走。”许棠试探似的伸手,拽了拽周险衣袖。
周险没动。
许棠声音带着哭腔,哀求似的低低喊了一声,“周险……”
片刻,周险拳头一松。
许棠松了口气,下一瞬,手腕被周险一把攥住往前一带。
许棠没跟上,差点一个趔趄。
与陈一鸣错身而过的瞬间,周险五指合拢,几乎将她腕骨捏碎。许棠疼得无声抽了口气,瞥了陈一鸣一眼,后者神色漠然。
许棠被周险拽着,亦步亦趋到了停车场。周险掏出钥匙将车解锁,许棠赶紧将他一拉,“我开!”
周险看她一眼。
“我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