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大丈夫志在戎狄,终有一日我云顶王朝的铁骑必能令戎狄闻风丧胆!而明朔愿为其一!”
“好志气!”凌子悦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
此时,德翎驸马与洛照江迎了上来。
“我说子悦啊!你在马上那般英武潇洒,只怕迷倒了全帝都的姑娘了!”德翎驸马笑道,再看看凌子悦与明朔并肩而行,好奇道,“你们俩在聊些什么呢?”
“驸马,我与明朔倒是一见如故,我想同他去喝酒,怕驸马不允。”
洛照江哈哈笑了笑,“莫不是子悦你是终于想要养门客了?我看这明朔倒是有些本事,子悦不妨试试向德翎驸马讨了他!”
凌子悦却摇了摇头,“我无才无德,而且以我的俸禄也养不起门客。不过与明朔,我与你交个朋友,你可乐意?”
此话一出,洛照江愣住了,他刚想说哪有士大夫和剑奴做朋友的,反倒是德翎驸马拍手称好。
“子悦!你心中没有门第世俗之偏见,坦荡豁达!实在难得!”
德翎驸马一开口,洛照江若是再把心中所想道出,那反而显得他自己小器了。
“驸马,那凌子悦就与明朔一起去喝酒了,殿下可别怪罪啊!”
“不怪不怪!我就先行回去了。你们去吧!”
德翎驸马的洒脱随性在洛照江心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在他看来这明朔说是德翎驸马的剑奴,其实就同他洛照江养的门客是一样的。自己的门客能受到天子近臣的赏识,那么离平步青云就不远了。就连德翎驸马都看明白了这点,看来自己真要进一步拉拢凌子悦了。
洛照江心中百转千回,如果自己只甘心做个高官厚禄之人,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但若是想要进入自己外甥的那个圈子里,他就必须迎合外甥的政见,与年轻的皇帝拧成一股绳,如果他成功了,那么自己也必然平步青云手握大权。而凌子悦,他必须投其所好,尽快借由凌子悦摸清楚昭烈帝的想法。
此时的凌子悦已经与明朔走远。
离开马场时,正遇见那个年轻士子翻身下马。他踏着马镫,小厮小心地扶着他下来。
“我说少爷,您骑马又不快,也没那些校尉劲儿大,就和其他士子那样在旁边凑个热闹就好,非得傻呵呵冲上去给人家当盾牌做什么?”
“难道你要我学那些胆小怕事之人吗?他们以为躲在一旁即便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输了场击鞠有什么要紧?把自己给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了!”
那年轻士子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缓缓换上小厮递过来的外衫。赛场上为了掩护凌子悦,他的额角还有颧骨都撞青了。
凌子悦拍了拍明朔的肩膀,示意他稍等自己一会儿。
来到那年轻人面前,凌子悦向对方行士礼,“在下凌子悦,不止兄台如何称呼?”
年轻人转过身来回之以礼,“在下张书谋,侍郎张静之子。方才凌大人骑术精湛,在下佩服。”
“可是在下却更钦佩书谋兄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勇气。”凌子悦淡然一笑,“书谋兄方才为了保护在下受了伤,不知严重否?”
“不打紧的,只是伤在脸上稍有不雅罢了。”
“那这么说来,请书谋兄饮上几杯薄酒,兄台是不会拒绝的了?”凌子悦的笑容中是令人信服的诚意,张书谋愣了愣,根本无法拒绝。
三人离开了帝都城中心的繁华之地,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酒肆。
始初,明朔的内敛张书谋属于文人的自持都令气氛有些冷场,倒是凌子悦落落大方。
“虽然是凌子悦请两位来饮酒的,但是光饮酒不说话那就没意思了。”凌子悦向他们行了个礼,“其实凌子悦是觉得二位都是有志之士,与朝中那些只想安慰度日不求改变甚至与对外强入侵都忍气吞声麻木不仁的老朽大不相同。凌子悦乃陛下侍读,深知陛下气吞戎狄之志,作为臣子,子悦欲与上分忧,无奈见识浅薄,还望两位兄台直抒心中所想,子悦感激不尽。”
凌子悦毕竟是天子近臣,张书谋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妄言。倒是明朔落落大方说出了心中所想。
“明朔不如两位大人博览群书,只是明朔觉得云顶铁骑之所以遇到戎狄便节节败退从未胜过,原因并非我云顶王朝军士无舍生忘死马革裹尸的气魄,而是我们的军队自古以来都习惯了平原作战,而九重山以北的地形根本不适合过去的行军布阵,我们的布阵不够灵活,也没有依托地形,自然会败。反观戎狄,他们的骑兵彪悍锐利,更重要的是进退迅速,令人防不胜防。这就好比无数利箭飞射而来,狠狠没入我云顶将士之中,疼至彻骨。”
明朔微垂着眼帘,平静地说出云澈与凌子悦曾经无数次讨论过的问题,他与他们的结论出奇地相似。
“那么明朔,你心中可有用兵之道?”
“明朔暂时还没有,但下一次大人若问明朔同样的问题,明朔也许能回答大人。”明朔的语气并不坚决,但是凌子悦却仿佛已经看到了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凌子悦相信只要明朔答应的事情,他都能做到。
“那么书谋兄呢?不会一直打算沉默到这壶酒饮完吧?”凌子悦侧身,手肘靠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没有了士大夫的矜持,更多了分恣意随性,“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见很多东西。当我问那些士子如此软弱如何将付诸抱负之时,只有书谋兄血性而起,与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怎的到了此时,却要藏着掖着了呢?”
张书谋感觉到凌子悦的坦荡,自愧不已。
“张书谋虽为郎官,但并不如凌兄这般深得陛下器重,也许是因为张书谋所坚持的并不为人所重。书谋认为,陛下意欲起势戎狄,就必须国富民强,只有百姓丰衣足食,庞大的军队才有最为稳重的后方补给支持。但在我云顶,且不说钱币铸造在三大富商手中,他们以此渔利,赚尽国家与百姓的钱财。还有盐铁买卖均掌握在官府手中,他们根本不懂得百姓需求,无论多少一概定量,没有足够的盐百姓如何吃饱,铁器分配不当,百姓如何务农?”
凌子悦低头不语。
张书谋见状轻笑一声道:“凌兄见笑了,张某又在谈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不……”凌子悦抬起头来,“相反凌子悦却认为书谋兄眼界宽阔,想人所不敢想!陛下志在戎狄,多年蛰伏而凌子悦作为陛下的侍读也有多年,却未曾像书谋兄这般思考局势!在对敌之前,先将自己身上的问题弄清楚更为重要!”
不是不觉就是月上枝头,三人相谈甚欢,丝毫不觉时间流逝。反倒是张书谋的小厮前来提醒说夜色已深。
“啊……不想已经这么晚了!”凌子悦按住脑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凌大人,明朔送您回府吧!”
凌子悦的酒饮得稍多,起身时一阵摇晃,明朔赶紧将她扶住。
“没事……”凌子悦摇了摇手,“虽然饮的比平日多一些,但凌子悦还没醉呢!”
张书谋却有些担心,“明朔兄,还是劳烦您送凌大人回府吧!跟着凌大人过来的只有一个小厮,我怕他扶不住凌大人。”
明朔点了点头,凌子悦知道若不让明朔送自己回府,这二人只怕都不会安心。
“书谋兄,在此拜别了……改日凌子悦必登门拜望,与书谋兄饮个畅快!”
“张书谋恭候。”
明朔将凌子悦扶上了马车,她此时双眼已有几分迷离,靠着车内的软垫便睡着了过去。明朔驾车,凌子悦的小厮则在车内看着她。
终于来到了凌府门前,小厮才刚扣开门,便见到凌子悦府内灯火通明,可见整个凌府都在等她。
明朔掀开车帘,凌子悦歪着脑袋,睡的香甜。帘外月光隐约而入,明朔只觉眼前的凌子悦褪去了平日的利落洒脱,平添了几分柔美,不禁有些失神。
吸一口气,明朔别过头去,手掌来到她的后背将她托起,凌子悦醒了过来,喃语道:“啊……到了……”
府中的下人们纷纷赶了出来,要将她扶起。
他们七手八脚反而扶不住凌子悦,明朔只得一直托着她。
此时,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大步而出,神色冷冽,一把便从明朔那里接过凌子悦,横抱而起。
不过仓促中的一瞥,明朔久久不得回身。
他从没有见过那样锋锐的目光,隐没在黑暗之中,一旦奔涌而出就要将这天地掀翻。
所有凌府的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可见此人身份极为尊贵。
直到他带着凌子悦入了内厅,下人们才如释重负抬起头来。
“凌大人就交给诸位了。”
明朔离去时忍不住回头。
他见过无数人的眼睛,也习惯了掩藏自己的锋芒旁观他人。但是方才那年轻男子是不一样的,他的狂放,他的不羁,仿佛山河日月尽付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