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余霞成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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牖窗外余霞成绮,澄江如练。

桌上还放着薛纷纷喝剩半碗的药,粉青釉番莲纹碗里是黑乎乎汤汁。是她出门出得急便没喝完,然而这都算不得什么,薛纷纷罕见地面露哂色,摸了摸脸颊不自在地问:“将军何时回来的?”

傅容端详她表情,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半刻钟前。”

不待薛纷纷走到跟前,他觑一眼桌上摆放物什问道:“夫人可否告诉我,这是何意?”

那鹿鞭粗大油润,更有浅淡腥味传来,横陈在两人之间,薛纷纷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她快步上前迅速将东西裹进纸包里藏于身后,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傅容,睁眼说瞎话信手拈来,“哦,我今天让莺时去买药材,结果她这笨丫头买错了。方才出去匆忙忘记收拾,将军不要在意。”

说罢把手中烫手山芋递给莺时,并狠狠指责一番,“我看你是愈发没有脑子了,小心我将你送人。”

平白无故被扣了个大帽子,莺时委屈非常,看看她又看看傅容,最终屈服于薛纷纷的威胁目光之下,“小姐教训的是,莺时知错了。”

可惜这点小计俩焉能糊弄过傅容,他低声笑过并不揭穿。

一直到莺时捧着路边从翠峰松柏折屏走出,傅容才看向薛纷纷徐徐说道:“夫人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

薛纷纷被扬眉核儿呛在喉咙,猛地咳嗽起来,一手掩唇一手扶着圆桌坐在镂雕海棠八角绣墩上,咳得泪花儿都出来了才见停,“将军知道世上最尴尬的三样事是什么吗?”

未料想她会不答反问,傅容想了想道:“败仗,割地,弃城。”

果真是军营出身的大将军,凡事都离不了本职。答的虽好,却不是薛纷纷心中的答案。

“错了。”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是说错话,认错人,表错情。”

这姑娘素来喜欢怪着弯儿骂人,次数多了也便不跟她一般见识。

傅容拦住她欲往床上走的身子,轻松带到怀里稳稳放在腿上,捏起她下颔对视,“买的什么药材,是否身体又有不适?”

怀里小姑娘起初不断挣扎,她今天累积了想早些换衣服休息,偏傅容不给这机会。后来便渐渐地老实了,捏着缠枝莲纹袖[垂眸不语,打定主意不肯告诉他实情。傅容下巴正抵在她头顶,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示意说话。

只今日一事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薛纷纷想了又想,索性转过身伏在他胸口,双臂攀在他宽厚肩膀上,小脸深埋入颈窝,声音软软糯糯地撒起娇来,“容容。”

长睫毛扫得人心底酥痒,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洒在皮肤上,傅容低头看她娇俏容颜。

知这是她惯用手段,是以不为所动地搂住她腰肢,“为何去买药材?”

若是一开始薛纷纷便大大方方地承认,因为病情才需要买药,或许傅容并不会如此起疑。然而她反应不对劲,眼神躲藏言辞闪烁,摆明了便是有内情,就差没在脸上写一个“我很心虚”。

事实上薛纷纷确实是心虚的,论察言观色她比不上傅容,唯有坦白道:“我不想告诉你。”

傅容正色,不容置喙,“说。”

“好嘛。”薛纷纷这才妥协,只是抱着傅容脖子的手不肯撒开,声音里没了平日里嚣张底气,“我去陆大人家了,总不能空手而去,是以便采买了些名贵药材算作见面礼。”

半响没有傅容声音,薛纷纷在后背拽了拽他衣裳,“我是为了陆井沛的事情去的,你若是不高兴便说出来罢,反正我去也去了,你能奈我如何。”

傅容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与她直视,“你同陆大人说了什么?”

本以为这事他会像往常那般一笑而过,未料想竟这般严肃,薛纷纷杏眸抬起将他仔仔细细看了遍,心头泛上奇怪滋味,“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多多管教女儿,早日给陆井沛许个好人家。”

傅容将她放到地面,手臂抬起恰好放在她头上,俯身两人在同一高度,“纷纷,下回别再如此冲动。”

他极少用正经严肃的口气说话,一般这时候都会缓慢地唤她纷纷。

薛纷纷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莫名其妙被摆了脸色,心里也是不高兴,毫不客气地将他手拿开,“将军是在心疼陆姑娘吧?可惜了,我从小别的不会,只会冲动,想必要惹您不高兴了。”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走,不愿与他同待在一个屋檐下。

从镂雕花鸟纹落地罩下走出,莺时正在擦拭桌椅,见她出来甚为诧异,“小姐要出去?外边天都黑了,您要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何必要亲自去呢?”

薛纷纷乜她一眼,“我去如厕,你也替我?”

便见莺时被狠狠噎了一口,面露尴尬。薛纷纷从她身边经过来到菱花门前,抬手正欲推开下一瞬却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腕,力道不大却十分坚定,一壁将她往屋里带一壁吩咐莺时,“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莺时怔怔,半响如梦初醒似的点点头,连忙退出房间阖上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悄悄抬眼往里看去,便见床上水色帷幔轻动,两道身影若隐若现,她蓦地脸色一红,强作镇定掩上门退下。

薛纷纷在床中央横了条秋香色折枝牡丹薄褥,叠放的整整齐齐,“今晚你睡那边,不许越界。”

亏她说得出口,两人分界差别巨大,简直三七。

她七傅容三,这点地方,夜里睡觉不摔倒床上去便要偷偷祈祷了。

傅容哭笑不得,长期在薛纷纷这里吃苦头已经吃出经验来,联系两人前后对话一想便能猜到个七八分,遂耐着脾性解释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听话这话没?”

薛纷纷头一偏故意道:“没听过。”

“那现在听过了。”傅容在床沿半躺下,两条长腿闲适地搁在另一头,手枕在脑后倚着猩红妆花大迎枕,颀长壮硕的身体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无论陆捕头做什么,只消我不表态,夫人亦不过问,便是她一人痴缠,久而久之人们便道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若是夫人今日介入的事被人知去了,那便证明她委实是个威胁,恰巧我傅家忌惮这个威胁,此举实为不太明智。”

薛纷纷坐在床内侧,仔细一想似乎说的颇有道理,抿抿唇强词夺理,“我是被她气糊涂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没修没臊的姑娘,可真教人开了眼界。”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吗?”

没想到换来傅容朗声大笑,他侧过神捏住薛纷纷鼻子,“你竟然信那等荒谬的话?”

薛纷纷低唔一声,拍了拍他手背让他拿开,因着被堵了鼻子说话瓮声瓮气,“有一句古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傅容笑声更甚,“还有一句古话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感情说到底还是她想太多,薛纷纷被捏得鼻头通红,她愤愤地瞪了傅容一眼,“好心当作驴肝肺。”翻身倒进床褥中闭眼装睡。

这是说成语说上瘾了,傅容无奈地连人带被一同揽入怀中,“才说罢我是贴心小棉袄,怎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薛纷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有你这么大的棉袄,我要去换一件合身的。”

“为夫跟你就很合身。”傅容滞了半响,话里有话道,未等薛纷纷做出反应,他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入白绫宽绸衫儿中,贴在薛纷纷耳畔哑声道:“无论哪里都很合适。”

薛纷纷登时面色通红,即便已有许多次仍旧无法习惯,何况两人身型本就相差太大,每回都承受得十分吃力。可惜她是这么想,傅容却不是,兴致来了能够做到后半夜,简直要将薛纷纷的腰折过去。

眼下依旧如此,薛纷纷的反抗没持续多久便软化,任由他予给予求,在狂风暴雨中起起伏伏,不多时一口咬住他肩头,难耐地哼出声来。

傅容曾向她承诺过不出几日这边的事便能解决,解释便能一同回粤东去,薛纷纷一直记在心上。

转眼过去四五日,陆井沛那里没再动作,使得薛纷纷逐渐将其淡忘,还以为是终究想通了。她整日闲来无事便操心起薛锦坤和何清晏的终身大事来,奈何何巡抚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依旧没太大进展。

从薛锦坤房里离开后,她携莺时饭饭下楼正欲去街上走动走动,便听厅堂有人高声道:“听闻傅将军过不几日便要走了,你们说,那陆捕头会如何做?”

与他同行穿粗布短褐的一人嘿了一声,“能怎么做,依我看那陆井沛多半会生米煮成熟饭!不信瞧着,陆大人今日不是在府里设宴邀请了许多人吗,听闻傅将军也去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继续碰碗大口大口地喝酒。

修建河堤一事陆续进展,基本步入正道,傅容不出两三日便能够离开,今日已将一事后事处理妥当。不知陆大人是处于何种企图摆宴,旁人都道他与傅容不和,怎的忽然变转了性情?

心中装着事儿玩也不痛快,一路上薛纷纷都在分神思索,心不在焉。

莺时唤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甚至还被嫌烦哄到一旁,控诉道:“小姐就没走心。”

“那就不走了,回去吧。”

她既已发话,两人便莫敢不从,悻悻然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却霍地停住,提着串珠八宝纹裙[的手缓缓放下,尚未迈过门槛转身便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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