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推着安道,眼见着就到了大祭师的屋子,阿海守在门口,看到他们,快步过来,这才对安道悄声道,“让你走,是她想保护你的方式,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可就怪不得以后了。”
安道默默咀嚼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话似乎在掌中宝中看过,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来着,大概是不屑一顾吧,可谁知,他就陷入了身后这个男人的陷阱,这个看来无害而且没什么心计的男人,却牢牢把安茹抓在手心。不过,他也不算输得一败涂地。只要还在她身边,只要她还记得他,就好。或者,她喜欢的就是这样无害的男人,想起她以前梦中喊出安平的名字,安道笑了。
姚九一早上起来,就看到母亲严肃的站在她门口。“九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姚九不明所以,看着母亲难得如此的表情有些忐忑。到了正屋,舅爷和小孩子们都不在,空荡荡的,看样子,似乎早饭也没准备,“娘,什么事?”
姚三看着女儿,脑袋一突一突的疼,想发作,又舍不得。这孩子小时候生得冰雪可爱,嘴巴又甜,部落里谁不说好。长大了怎么尽惹事呢。本以为可以送到大祭师身边,光耀门楣,可是一年后被遣了回来。这也就算了,人家晏紫回来没多久就找了相好,现在孩子都三岁了。她呢,一直在安平、晏武之间不肯选择,当然也不是她不肯选择,这安平不表态,晏武不放手,也是让人头疼。
好不容易跟安平一起,以为从今之后消停了。结果晏武一打一闹,安平成了侍者。姚九心里苦,她知道,所以对她后来的荒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时间长了,总会忘记的。没想到,这一个安平没翻过去呢,又扯上大祭师。
昨天神使召集总理她们开会之后,首领又召集长老开会,长老回来挨个亲族说明情况。九儿的祖母当时就摔了碗,把她叫过去大骂一顿。她听了,差点没一头撞死在墙上。以为姚九不会再出什么妖蛾子的她,显然低估了她的破坏性,难怪前一阵跳河,想必也是被神使知道了吧。
神使不想看到姚九,这个可以理解,没让她沉河已经是格外宽待了,还连累了大祭师,难怪大祭师一病不起,失去神使的宠爱。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神使的意思,根本不想让她回来了。想到要姚九要离开,她心里也难受。要怪,就怪自己,小时候不该那么宠着她,你看不受宠爱的小七和小十,一个成了副总理,一个跟着西儿同安祭司一起学习草药知识,各个都有出息,也不用她担心。九儿就是心气太高,才这样。这要是因为九儿气走了神使,她们家可成了部落的罪人,
想了一晚上,让姚十帮着姐姐妹妹收拾好东西,唯一让她放心一点的是,姚七也要去,而且是代理族长,好歹可以照应一下。
“九儿,你最近是不是去找过大祭师?”虽然这事现在已经全部落只怕都知道了,但是她还是要问问自己的女儿,如果她没有,那么,就算别人都不谅解她女儿,她也会站在女儿一边。
姚九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她心里一直记挂的是安平,可是,这几日,却忍不住总是往大祭师那里跑。她总觉得大祭师身上有些很熟悉的东西,有时候,她甚至以为身边的人是安平。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像了。就仿佛以前她和安平两个做陶的时候,虽然彼此不说话,可是知道对方就在身边。因为这种感觉,每次看到安平带着幸福的笑容出现在部落里,她也不会太心疼。
姚三一看她那样,就知道恐怕都是真的了。闭上眼睛,把昨日长老跟母亲说,母亲又告诉她的话告诉姚九。最后道,“你和大祭师是有缘无分,虽然神使现在冷落了大祭师,可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谁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说不得两个人就会和好,你又何苦一头陷下去?”
“娘,为什么我喜欢的,就不能接近?就因为她是神使,所以,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抢夺别人的爱人么?”
‘啪’,姚三一巴掌打过去,看着姚九脸都打歪了,手也发麻,却还是不解气。“你这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看来的确是我平日太少管教你。”
姚九抚着被打痛的脸,嘴里并不叫饶,“难道我说的不对?神使这样和当初晏武说的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高贵,所以,大家就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而我,因为卑微,所以连追求爱情都变成了大逆不道的行为么?”
姚三反手用手背抽过去,这一下极重,打得姚九坐倒在地,她也气的发抖。“你简直是不可救药,追求爱情。我问你,安平喜欢你么?如今大祭师又喜欢你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外面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如果不是神使,你以为你还有闲情逸致去追求什么爱情么?或者我们全都成了姜氏部落的奴隶。你也知道那些曾经被智尤带走的女人都过得多么没有尊严了,难道非要那样,你才会死心?本来你去那个地方,我还有些不舍,如今看来,倒是神使仁慈了。”
姚九慢慢站起来,两边脸都有些浮肿,“娘要是没别的要说,我回去了。”
“你。”姚三不知该如何发泄心里的那口气,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倔强的眼神,又有些心疼,“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是好是坏,都与姚家没关系。”
姚九愣住,在部落里,不被亲族待见,赶出去的人,最后都悄悄消失了。因为只有犯了不可宽恕的错误,才会被亲族赶出去,难道,她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么?这就是不可宽恕的?心里冰凉凉的,仿佛那日被水淹没之后的感觉,从里到外没有一丝热气。咬牙道,“好。”
然后也不知如何回到自己的屋子。那里已经摆好一个包裹,大概是姚十送来的。她呆呆坐着,懒得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也不觉得饿,落日的余辉照进屋子,阿金端着一篮子东西过来,看到她坐在冰冷冷的屋里,不由大吃一惊,“你没事吧?”
部落里关于姚九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阿金则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属于智尤那一派的,较为核心的人物,所以,他从智尤的言语神态里,能看出来,大祭师其实是有问题的,而跟大祭师走得很近的姚九,也会有危险,所以那几日,他才会一直跟着姚九。
那日,大祭师被抓,他发现晏武跟着姚九,只有远远跟着,然后当他看到姚九落水的时候,不等他慌张,晏武已经跳下去救起她。但是,这个傻丫头根本不懂的如何去挑选男人,三言两语把晏武气走了,后来再没出现。昨日,智尤回来便是得意洋洋的样子,然后他听说大祭师和姚九的事情,心里就叫糟。
果然,今早他来找姚九,只看到姚十,然后告诉他姚九要出远门,被她母亲叫走说话了。他考虑到她们母子有好些话要说,所以,特地晚一点再来,没想到,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这冰冷冷的屋子里发呆。
姚九看着唯一没有抛弃她的这个男人,眼泪浮上来,“你还没走?”
“我不走。”阿金看着她,把篮子里的肉汤递给她,居然是蛇肉煮的粥。蛇都冬眠了,他从哪弄来的。这时,仿佛看到他脸上的擦伤,难道碰到了冬天里出来猎食的其他动物?
“你爱我吗?”姚九看着他,绝望的问。
“当然,傻姑娘。来,把东西吃下,我给你弄火罐去。”阿金温柔的说着,然后要把屋里冰凉的陶罐拿出去生火。
姚九拉住他,“你怎么还爱我,难道不知道我因为勾引大祭师被神使不喜,连亲族都容不下我了?难道不知道我马上要去姜氏?”
阿金停顿,然后笑道,“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爱的那个姚九,别瞎想了,你还年轻,到了那边,说不定还有个新的开始。”
姚九放开他,“没有什么新开始了。我知道,你不过是可怜我。你对我的感情从来不像我对安平。不过,还是谢谢你,在最后能陪在我身边。”
阿金放下陶罐,回身抱住姚九,“傻姑娘。我不是可怜你,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么?我是你的父亲啊。”
姚九惊讶,“你说什么?你是我父亲,我母亲是谁?”父亲这个词,还是神使来了之后才确定的,以前部落里知道父亲的孩子,叫父亲也是舅舅,表示他和自己是一家人。
“你母亲是姚二,姚三的姐姐。你和姚七姚十并不是亲姐妹,姚二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姚三那时候刚生姚八,还有奶水,便同时喂养你们两个,谁知后来姚八又得病死了。她便一心把你当自己女儿养了。”
“这是真的?”姚九不知该如何做想,原来,她并不是姚三的女儿,可是,姚三从小却待她比姚七姚十都好,她以为是自己聪明漂亮的缘故,没想到是姚三可怜她从小没了娘,特别的疼爱。
“是的,其实,是我强要了姚二,当时姚二喜欢的不是我,我强迫了她,因此被赶出部落。”阿金低下头,“等我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还死于难产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她,我很爱她,一辈子会好好待她,只要她肯原谅我,哪怕让我一辈子给她当孙子都行。可是,我却伤害了她。我千方百计的想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守着你,这个世界,我唯一存在的意义只有你而已。”
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人,有一个人会把她看作比任何人都重要,姚九心里暖和了一些,便感觉屋里有些冷,阿金看她哆嗦了一下,忙道,“我先给你弄火罐去。”
屋里暖和起来,姚九喝着热热的蛇羹,听阿金道,“这次会有人随行保护姚七和大祭师,我已经申请过去了。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到了那,如果你喜欢大祭师,他也愿意接受你,自然再好不过,以后可以留在那里,如果大祭师不喜欢你也没关系,我女儿这么漂亮,追求的人一定很多。我们找个合适的,生几个孩子,开开心心过日子就是了。”
姚九听着听着,眼泪滴进粥里,为着这个时候还有人肯这样关心自己,但是,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大祭师既然能制住神使,那么,神使其实不是不可打败的。如果没有智尤他们的相助,或者,自己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然后得到想要的爱情。
“阿爹,有你在我身边,到哪我都不怕。我想过了,以前都是自己不好,太过于任性,以后,我要像姚七那样,成为部落里受人尊敬的人。阿爹,你说,大家会重新接受我吗?”
阿金看着姚九,想了想,“你这么想再好不过。但是,想要在司母族得到这样的地位不容易,如果是姜氏那里,凭借姚七的照拂和你的努力,或者可以做到。”
姚九点点头,这跟她想的差不多。在想通了之后,某些东西变得突然非常清晰明了。“阿爹,我知道怎么做了。”